「在想什么?」
时靖仪与路柏恩结束谈话后,回到解彦廷面前时,他就是这副出神的模样。
解彦廷回神,凝视着眼前巧笑倩兮的丽颜,再转头看她身后时,发现那男人已经不见了。
他不发一语,总不能告诉她,他正想着该如何把那个男人大卸八块,丢到海里喂鲨鱼吧!
时靖仪注视着他的侧脸,一点也不在乎他这个千年不变的冰山表情,似想把她推到好远、好远的地方。
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这个小恶魔也不是当假的,总是有办法把他的假面具给扯下来。
「还记不记得在我国中的时候,我曾经跷课,去看你的高中篮球联赛?」时靖仪仰头,无辜的小眼眨呀眨,想看清他的表情。
解彦廷睨着她,俊脸闪过一抹难察的尴尬,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提到那一天——他生命中唯一对她失控的那一天。
「我当然记得。」解彦廷清了清喉咙,假装镇定。「你那天跷课就算了,居然还跷家,躲到天台上,让大家怎么找都找不着,差点没急坏了董事长。」
「有什么好急的,无论我躲在哪里,你都会找到我的不是吗?」时靖仪带笑的脸望着他,眸中尽是全心全意的交付。
想起那一次,时靖仪的心底是又酸又甜,充满着复杂矛盾的思绪。
那一天她跷了课,为的是替他的篮球比赛加油,但是一到比赛现场,却发现他有无数的学姐、学妹替他加油,当下就打翻了醋坛子,赌气不回家,躲到只有两人知道的秘密基地——废弃公园角落里的水塔天台上,等着他出现。
国中,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也是在那一天,她认清自己对解彦廷的情感,不只是一种依赖,还是一种不愿与人分享的爱恋。
「我还记得,你那天看来很心疼的样子。」时靖仪笑得有些奸诈,只因为那天当她任性地握住他的手时,他并没有松开她,反而握得很紧。
解彦廷瞪她一眼。
「谁教你那天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她哭得梨花带雨,像是被谁欺负了的模样,不但哭红双眼,连声音都干干哑哑的,教他怎么忍心拒绝?
闻言,纳酸涩的感觉再一次在时靖仪的心中氾滥。
会哭得那么难过,是因为她察觉到他的不同。曾经允诺要照顾她一辈子的解彦廷,生活里多了好多的,那不曾对她展露的笑容,却轻易地在篮球场上笑得那么开怀。
她知道自己的举动很孩子气、很幼稚,但是她就是无法控制对他的欲,无法忍受他对任何人笑,却独独对她绷着脸的差别待遇。
「那你是承认你很心疼啰?」时靖仪拿翘的笑着,捉着他话里的语病。
解彦廷只是翻了翻白眼,对这小妮子的逻辑无能为力,虽然她说的是实话,他的确无法对她置之不理。
冷漠,是他最后的伪装,不对她笑,是因为他明白她的少女情怀,但仍无法掩盖两人身分上的不同。
偏偏时靖仪对他有着似假似真的初恋情感,他不想误导她,也怕自己无法掩饰眸中翻搅的爱意,会在每一次的笑容里泄露他真正的心事,于是只能装出冷漠。
他一再告诉自己,他会遵守他们俩小时候的誓言,在身旁守护她、疼爱她,但这守护的期限却由一辈子渐渐地愈缩愈短,因为在若干年后,他会将她交到另一个男人手中,延续这爱护她、疼宠她的任务。
她的一辈子并不属于他……
「说嘛,说你其实是很在乎我的。」
时靖仪揽住他的手臂对他撒娇,晶灿的眸望着他,就像是全世界只剩下他一般地那么专注,而他却承受不起这样的目光。
解彦廷不自在的转开头,松开她的手,声音干干的,不着痕迹地拉开两人的距离。
「你别忘了,今天是你的『相亲大会』。」解彦廷低声提醒道,希望她别再用那种揪人心神的眼睛盯着他看。
时靖仪望住他,神色黯淡下来。
他总是这样,只要她一有什么动作,他就逃得远远的。
从她有记忆开始,解彦廷就在她的身边守候,被欺负了,他会出面保护她;闯祸了,他会跳出来替她承担错误;父亲责骂时,他会陪在她的身爆不让她一个人难受,在她生命中,他从来不曾缺席过。
要说这是个习宫她也不能否认,但是她一点也不想改掉这个习宫她希望他一直待在她身爆一辈子不离开。
这个念头随着她的成长而更加坚定,但有这个想法的似乎只有她,因为他早已愈逃愈远。
但她不会放弃的!
她努力的想要坚强,但每每想到他的冷漠、他不回应她感情的种种表现,她的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受。
「我只要你一个人就好了,你明明知道我的心。」她不傻,她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已经从儿时的依赖变成了任性的追随,甚至是一辈子相依的,那不单单只是习宫还有爱恋。
她的无助落进他的眼里,好半晌,解彦廷眼神一黯,心中叹息。
他多希望可以回应她的感情,对她说,他爱她的心其实不下于她。
但他显然理智许多,知道这是不能发生、也不可以发生的事情。
她永远都不知道,她不是他能要得起的。
但时靖仪是如此死心眼的女子,就算上了大学,她周遭的苍蝇愈来愈多,但她的一双眼却仍然只凝视着自己。
这种极为复杂的感觉,让他在高兴之余,也感到异常沉重的压力,只因为他负荷不了她的真情。
「舞会就要开始了,你必须和董事长开舞,我们快回去吧!」解彦廷知道,当舞一开之后,他心目中的公主、他的女神,就会被一个又一个热衷追求她的男人包围。
想到这里,他的也不禁揪痛,也想起今天下午在公司里,时震远对他的期盼眼神与慎重的交代——
「你知道我一向很看重你,努力的栽培你,我也知道靖仪对你……」时震远叹了一口气。
「没有这回事,靖仪年纪还小,事情没看清楚。」解彦廷想也不想的就说了这些话。
时震远一听,马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我真的希望你能帮助靖仪,让她认识更多适合她的好男人,你也知道靖仪一向只听你的。」时震远衷心说道。
并不是解彦廷条件不好,只是身为父亲,总希望女儿能嫁给一个家世背景都不用烦恼的男人,他不能冒险,害得女儿吃苦。
解彦廷明了点头,虽然早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但亲耳听到两人没有未来时,心里像是罩了化不开的乌云,几乎要将他闷死。
「我知道,我会开导靖仪的,她是个聪明的女孩,会知道董事长的用心。」解彦廷仍安慰着时震远。
在应允了时震远时,他就告诉自己,今天是时靖仪的大日子,再加上她的美貌与家世,想必会有很多适合她的男人出现,他得推她一把。
更重要的是,他最后一定要转身走开……
解彦廷拉回思绪,才踏出步伐,身后便传来时靖仪干哑的声音——
「我喜欢你。」她明亮的眸缓缓扬起,盯住他的背影,没再转开视线。
在她心里,他是她的天地,她所有的依靠,甚至比爸爸还要重要。
爸爸,只是经济来源的代名词,而解彦廷,却是她的一切。
这话一说出来,解彦廷全身已经僵到不能再僵,他不敢迎向她的视犀第一次发现到自己的怯懦。
她的眼睛很漂亮,像夏夜里的星星,不知从何时开始就紧揪住他的心,让他再也逃不开,可他却明白自己无权拥有这样珍贵的女子。
他执意不回头,并没有折损时靖仪的坚决,她坚定地朝他走去,吐出另一句令他心里翻天覆地的告白。
「你不能总是从我身边逃开,不能一直装作不知道我喜欢你。」她的眼神极为专注,灿亮的眸教他几乎无法迎视。
「靖仪,那只是……」他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不要说我还没有长大。」时靖仪能猜出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可她一点都不想听。
泪珠滚落,她的哭泣无声、却重重打在他心上。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给你压力,只是想让你知道,我长大了,我知道自己要什么,我会努力争取你的爱情,而且绝对不会放弃。」时靖仪虽然满脸泪痕,心意却格外坚定。
解彦廷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只觉满心无力。
凝视她满脸的泪痕,听着她撼动他心湖的告白,胸口泛着既酸又甜、近乎疼痛的幸福感觉。
两人互视着,一个强装冷漠,一个梨花带雨,谁都不肯先认输,就这样在爱情的两端僵持着。
「我们该回到会场去了,擦干眼泪,不要哭了,如果再掉一滴眼泪,我就真的走了。」解彦廷打破沉默,无法拥她入怀,却也无法放纵她哭泣,只能选择不去看她。
他的威胁奏效,他转过去的背影让她害怕。时靖仪向前跑了几步,小手由后往前抱住他的腰,他的大掌随即握住她手腕,像是想扯开她。
「不要走好不好?」她心里一慌,小手索性揽得更紧,不让他有退缩的机会,她需要他的体温慰藉,赶走内心一大片空得发慌的寂寞。
她的身边一直有他,如果他硬要逃开的话,那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可怜兮兮的嗓音,教他怎么也使不出力气来。
「傻瓜。」解彦廷忍不住轻声斥责,手不自觉地紧握。
说她傻,其实真正傻的人是他。
时靖仪静舅着他,心里感到一股不可思议的温暖,不禁手臂收得更紧,身子挪得更近,贪婪地沉浸在他给的温暖氛围里。
解彦廷发出无声的叹息,只能站直身子,任由时靖仪的手将他紧密圈住。
已经分不清这样的决定是对是错,他只知道自己不想推开她。
就让他享有这一刻的温柔就好,希望她再近一点,好让她身上的淡淡幽香吞噬掉自己,这样的感觉,他会一辈子记得。
理智与情感拔河,他的再次占上风,这是第二次,他对她失了控。
时靖仪的小脸偎在他肩上,柔细的发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颊、他的耳,搔得他心思浮动,他不由自主回想起自己的第一次失控——就在她跷课那一天。
那时她哭累了,拉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却也不想回家,对她没辙的他,只能陪着她坐在天台上。
当她枕着他的胸,呼吸慢慢变得平稳,便渐渐地了梦乡。
顿时他脑袋当了机,失去运作能力,只能凭着本能,拥抱这个揪住他的心,让他快不能呼吸的女孩。
解彦廷凝视她漾开浅笑的憨甜睡颜,指腹沿着她优美的唇形轻轻摩挲。
这么美丽诱人的唇,将来会是谁能拥有?
手指的轻触撩起她唇畔的搔痒,她直觉的嘤咛一声,伸舌轻滑过唇瓣,无意中润过他的指尖。
解彦廷心一颤,收手,却收不回眸光。
她的人不是他的,她的心也不是他的,那他能不能……拥有她的吻?
他不贪心,只要一个吻就好。
一时之间,两人的身分、他所有的忌讳不安,都显得不再重要。
解彦廷倾身,薄唇轻轻碰上她嫩红的唇瓣,那香甜的气息沁入心脾,酸涩却涌进胸中。
他终于吻了她,在那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夜里。
这是唯一一次,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犯相同的错误,但是他错了。
今晚,他竟然又由着她对自己耍赖,由着自己眷恋她的拥抱?!
意识到自己的不该,解彦廷心中黯然,胸口像是被重击。
他只能把心一横,大掌使力拉开她紧扣的小手。
「董事长还等着你开舞,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
语毕,解彦廷迳自往会场里走去,将她一个人远远丢在身后。
他无法对她说出太决绝的话,因为那会耗去他许多精力,所以只能选择不看也不听。
时靖仪看着他离开,望了望仍僵在半空中的手。
几秒钟前,她还能清楚感受到他的温度,眷恋拥着他的温暖气息,而现在,她却被他突然丢下了。
心头仿佛被针狠狠的扎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闷正在蔓延。
不,她不能这样垂头丧气!
时靖夷励自己,反正都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年,她不相信他能一直这样无动于衷。
他吻她的那一夜,其实,她并不是完全不知情的。
她在心里记下了那一吻,没有回应的原因,是怕把他推得更远。
但是这个吻却给了她无比的信心——
虽然他老是拒绝她,但是时靖仪相信,他对她是真有感情的。
解彦廷,我一定要让你爱上我!
这个舞会,果然让时靖仪又认识了许多二世子,每次学校课程一结束,校门口就会飞来许多的苍蝇、蚊子,赶都赶不走。
而时靖仪依旧不改初衷,努力参加社团活动,充实自己的知识,并在下课之后回家,等着解彦廷与父亲一同步入家门。
时间过得很快,时震远的身体在旁人的细心照料下终于有了起色,不再汲汲营营地要将女儿嫁出去,时靖仪也因此过了一阵子安静清闲的日子,但是她对解彦廷的心却一直没变过,她的告白,也一直没停过。
那一年,她终于从大学毕业,正式「至荣金控」学习,努力成为时震远的得力助手,也成功地让自己多了更多时间与解彦廷相处。
解彦廷,你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