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马士英一惊直起身来,韩赞周也看见了,惊道:“啊,阮大人,”急忙站起,走到软榻旁,和卢太监一起把阮大铖连手带脚的拉了出来。
阮大铖耷拉着脑袋,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看着狼狈万分。三人相顾一望,都有些愕然,实不明白他怎么会缩到软榻下,皇帝却好象想起了什么,低头看眼胸口,气鼓鼓的望着阮大铖:“长江失守,罪莫大焉!兵部尚书即刻免职,交三法司处置!”
“遵旨!”马士英这时也顾不上为好友辩护了。
阮大铖缩在软榻下,听闻长江失守已是又惊又吓,全身都酥了,现在一听还要被下狱,顿时白眼一翻,“咕咚”晕倒在地。
他的头旁边正是那道弹劾马士英的奏疏,有风吹入,奏疏微微扬起,露出里面的洋洋几千字和满朝百官黑压压的签名。
南京诏狱。
诏狱是天下第一狱!关押的都是最要紧的犯人,它四面石墙,满地石面,顶上石板,清一色的花岗岩铺砌而成。诏狱少窗,常年不见日光,十分阴暗潮湿,便是白日也是黑漆漆,只靠微弱的油灯光亮闪烁,现在是深更半夜,黝黑的甬道里却突然火把通明,沓沓的脚步声中,锦衣卫们拖着一个晕死的犯人,走进了审讯室。
“把他弄醒了!”领头的正是那个中年锦衣卫,一进审讯室,立刻大声命令。
两个锦衣卫把犯人缠上铁链,铐死在一根大木桩上,然后又有个锦衣卫提着一桶水劈头向犯人泼了下去。
犯人浑身颤抖了一下,睁开了眼,只觉胸口剧痛,几喘不过气,两臂下垂,好象已不是自己的了,眼前模模糊糊,慢慢才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中年锦衣卫站在他面前,凶狠地盯着他:“卢耀阳,别来无恙啊?”
卢耀阳惨笑一下,把头靠在木桩上,却是看也不想看他。
中年锦衣卫冷笑一声:“你以为把奏疏递上去,捅破了天,就能扳倒我父亲,让你们东林狗党当了权?我告诉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卢耀阳震一下,抬眼望着他。
中年锦衣卫:“我还告诉你,今夜你擅闯禁宫,已犯了不赦的罪,要想不连累你在松江的家人,就乖乖把你们诬陷大臣,欲图谋反的事说出来!”
卢耀阳慢慢闭上了两眼,两滴泪珠从眼角冒了出来,他知道,弹劾的事败了,马士英没有倒,大明朝转危为安的希望破灭了,天下苍生和满朝文武的苦难免不了,他的眼前幻化出了漫天的铁骑像狂风一般席卷而来,惊呼惨叫之中,南京城,那高大坚固的城墙,轰然倒塌下去!
中年锦衣卫以为自己这一招刺中了卢耀阳心中的要害,愈发得意了:“卢耀阳,你们也是山穷水尽,猪油蒙了心啊,连这种大逆的手段都用上了,可惜,皇上圣明,不听你们的谗言!现在,你若能指证他人,你和你的家人或还有一线生机,不然”
卢耀阳睁开眼,提起一口气,猛然吐向他:“呸!”那口血水箭一般的射在中年锦衣卫的脸上,砸的生疼,脸颊立时红了。
中年锦衣卫怒了,正要发飚,一个锦衣卫突然走进了审讯室,抱拳:“大人,那个刘沧湖押到了!”
“好,”中年锦衣卫眼中闪着凶光:“把他带进来。”
刘沧湖全身枷锁,沉沉的走了进来,眼睛和卢耀阳相对一望,卢耀阳惊奇的发现,刘沧湖竟好象换了一个人,一向沉静如湖的他今日竟像一把出鞘的利剑!步态昂昂眼神犀利,全身散发着无穷的斗志,同时又有风萧萧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刘沧湖在中年锦衣卫面前站定,眼神直望着他。
中年锦衣卫接了属下递过的一方棉布,刚擦干面上的血水,望着面前的阶下囚,心里竟感到了一阵寒气!他怔了怔,立刻摆出了官煞气:“这是什么地方,你可知道了?打腿,让他跪下!”
押刘沧湖的两个锦衣卫立刻踹在刘沧湖的腿弯处,刘沧湖被踹得跪下来,可他兀自冷笑着,卢耀阳见状,悲愤大喊:“这事与他何关?你们抓错人了!”
中年锦衣卫凶狠的盯向他:“错?我锦衣卫从来没有这个字,我告诉你,要不想牵连更多的人,你就给我招!”
“招什么!”卢耀阳眼中喷火,身上的铁链锒铛乱响:“奸贼,国家就要亡在你们手里了!”
中年锦衣卫不理他,转向刘沧湖:“卢耀阳犯了天大的罪过,你呢,最多只是个从犯,只要能全部交代他的罪过,朝廷一定从轻发落你!”
刘沧湖抬眼望着他,语气平淡:“事已至此,什么也别说了,动刑吧。”
中年锦衣卫怔一怔,不怒反笑:“好,是条汉子。”转头望着后面的手下:“咱锦衣卫都佩服真汉子,可这个人是真是假,你们看得出来吗?”
一个锦衣卫:“大人,不用跟他废话,大刑之下,立见真章!”
中年锦衣卫撇着嘴:“那就开始吧。”
“是!”锦衣卫们轰然一声应答,几人挽起袖子,提拉起地上的刘沧湖,便要准备动手。卢耀阳心中愤懑,嘶声大喊:“马銮!有什么冲我来!这事与他没有关系!”
原来那中年锦衣卫名叫马銮,是马士英之子,担任锦衣卫指挥使。
马銮看也不看他,只对着刘沧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刘沧湖望着他,冷笑:“既然落到你们手里,我还能后悔吗?唉,只叹我一腔抱负,竟毁在了这里!”言罢,嘴角抽搐,痛苦无比。
马銮眼中凶光更织,一挥手:“动刑!”
正在这时,一个锦衣卫急步走进来,附耳对马銮轻声说了一句。马銮咽下火气,指着刘沧湖:“先把他押住了。”说完,便带着身后的几个锦衣卫大步走到审讯室外面,迎向通道而立,似乎等着迎接什么人。
两点灯笼光从通道那头远远地射过来,渐渐明亮,便看见是两个小太监引着韩赞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