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内阁的议事已经结束,钱谦益的干才得到充分体现。他罢黜马党,起用新人,征集粮草,调派兵马,虽然根烂枝枯的国事一时不能扭转,但眼前的诸多繁杂碎事,还是轻轻一挥间。
现在,在内阁旁的一个小厅里,钱谦益、韩赞周、还有赵之龙正围坐在一张圆桌旁。所有的侍从都被打发出去,门窗也都紧紧的关上,一股严肃的气氛笼罩开来。
圆桌上有三杯茶,赵之龙不好这一口,肃然的端坐。钱谦益虽然把茶碗端在手里,却不喝,只瞬也不瞬的盯着韩赞周,眼神中的疑惑和不安藏也藏不住的流了出来。韩赞周不紧不慢的喝完茶,抬起眼,笑了:“阁老怎么不用茶?”
“哦,哦,”钱谦益惊醒了,连忙端起茶碗,向嘴边送去---今年第一茬的狮峰龙井,在他嘴里却无滋无味。
等他放下茶碗,韩赞周脸上的笑意已经不见了,神色肃穆的道:“罢黜马士英启用阁老,这是皇上的圣明啊,阁老尽可放开了干,无论有什么事,司礼监一定全力配合。“
钱谦益拱拱手:“为国分忧,责无旁贷,这如山的担子得内阁和司礼监一起挑,同心同德以共渡难关。”说到同心两字时,故意顿了一下,
韩赞周点头,声音长长:“阁老说的不错,既然说到了同心,咱家就给阁老交个底不瞒阁老,万岁爷在昨夜已经移驾出城了--”
钱谦益脸色倏的发白,身子还端坐着,双腿却不停的抖了起来,这一切虽然早有预感,但由韩赞周亲口说出,还是让他惊骇无比。
韩赞周严肃的望着他,突然转向赵之龙:“赵大人,那些人你都安排妥当了吗?”
赵之龙默默看着桌面,也不抬头:“照韩公公的意思,昨夜在南门值夜的官兵,已经全部被隔离关了起来,没有兵部的命令,谁也不能离开。”
“好,”韩赞周点点头,又望向钱谦益:“阁老,这天塌般的消息只有我们三人知道,为了大明朝,为了亿万的苍生,我们没有选择,只能顶住了!”
钱谦益暗暗的吸口气,竭力镇定下来,虚虚地望着韩赞周:“怎么顶,还请公公明示。”
韩赞周语气沉稳,不容置疑:“清军南下人心惶惶,这个时候,万岁移驾的消息一旦泄露,那局势立刻就要失控!所以我们得瞒。等万岁在南边安顿住了,传来确切的消息,这大概得一个月,这一个月,就是我们的坎,只要我们稳住了,不但能保护万岁安全脱险,一月后,既使百姓知道了万岁不在南京,惊惧恐慌之情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强烈!钱阁老,我说的对吗?”
韩赞周一拱手:“公公说的是,我们一齐顶了便是。”
韩赞周又严肃的望向赵之龙:“当然,这一切都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镇江不失!”
镇江。
三千白衣白甲的铁骑在铁银花的带领下,狂飙般卷了过来,离明军好远,就摘下长弓,搭上羽箭,三千支箭几乎在同一瞬间就向迎面冲来的三千明骑兵倾泻而去!
几在同时,三千明骑兵也摘下长弓正要搭箭,可阳光刺眼,照得他们难受,长箭刚搭上,就听的人喊马嘶,冲在最前的纷纷中箭落马,黑压压扑倒了一地。后面的前仆后继,搭上羽箭,向前急射。箭刚射出,清骑第二阵的箭雨就到了,不容喘息,紧接着,清骑闪亮的长刀劈杀过来。
清骑衣甲如雪,中间一杆绣着四爪黑龙的飞云大旗。明骑却是黑甲布衣,当先的是一面“姜”字大旗在迎风飞扬。双方交击,立时爆发出猛烈的金铁交加之声,同时血肉横飞,一匹匹战马长嘶着倒了下去。长刀闪烁,战在一起。
三千清骑是八旗精华,马罩铁皮甲(内皮外铁),骑士身披四十余斤的精铁甲胄,全身护卫严密,只留出面部,箭矢刀剑稍有无力,便不能伤害,而明军是轻装骑士,多年来对付的都是李自成和张献忠的农民军、虽然也是轻灵剽悍,身经百战。但和清骑相比,战力却不是一个档次,所以甫一接触,立刻便显出劣势,但犹自咬牙狠斗,丝毫不让。
明军看着场中的惨烈博杀,人人血红着眼,拼命呐喊助威。
过不多时,便有一千余明骑被砍倒在地。清军却只有几百骑倒下,当即成了两三人合斗一人的局面,这一来,胜负之数更是分明。又斗片刻,变成三四人合斗一人。
胡震急的连连摇头,对刘良佐道:“大帅,我去救姜超!”刘良佐脸色阴沉:“给你五千人马。”胡震摇头:“不!只要三千!”
令旗展动,城下城上所有的战鼓一起擂响,轰鸣之声震动天地,胡震挥舞一杆铜环大砍刀,纵马而出,他身后三千精骑,齐声大喊,一排排冲将过去!
胡震纵马挥刀,直救姜超而去。“姜”字大旗下的明骑只剩最后几十人,却依然奋力的在挥刀砍杀。领兵大将姜超,浑身是血,不住的大喊:“给我杀,杀--”四下里,清骑的长刀一齐斩来,身边的人只剩七八个了。姜超嘶声大叫,匹马向清骑阵中那面绣着黑龙的白色大旗冲去。
旗下,铁银花执着银枪,敬意的看着他。
姜超冲了十几步,跨下战马突然一声悲鸣,前退一软,倒了下去。姜超猝然落地,刚刚爬起,旁边四五把长刀一齐挥过,他挥舞大刀,“当当”架住。蓦地里,又是一骑飞过,刀光一闪,将他的脑袋砍了下来,鲜血直喷,明军齐声惊呼。
胡震与姜超是拜把子的好友,见姜超阵亡,痛的是撕心裂肺,疯一般的向清军的白旗卷去!一个重甲清骑举矛猛刺,胡震一声大喝,竟是不避不让,当头闪电一刀!胡震之刀后发而先至,清骑哼都没哼,就被劈成两半,血肉肝肠哗哗而下,后面的几骑一齐来刺,也被胡震一刀一个,全部剁下马去,只听胡震吼声连连,纵马冲入清军之中,舞动大刀,转瞬间又斩落了十几个清骑!
城上欢声大起,响起如雷的喝彩。彩声未绝,就看斜刺里飞出一骑,清叱道:“好厉害,你接我一枪!”寒光一闪,直刺过去。胡震只看有个白影飞过,横刀急架,“当”的一声,飞溅起一片火星。胡震定眼一看,只见白甲粉面的清将正挥枪急刺,他心中明白,来者正是多铎的女儿,于是哈哈大笑:“看我如何”突然眼前银光一闪,他挥刀欲挡,不料却架了个空,然后就觉喉间剧痛,眼前飞起了血光,像烟花一般的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