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佗的信很长,长到耿浩甚至无法完全看懂的程度。
耿浩看不大懂,便带着书信来找鲁肃。
鲁肃向耿浩解释了华佗信中的意思:华佗现在在扬州荆州交界处的蕲春,华佗说,他拜访了左慈和张仲景等人,在庐江一带,又发现了几名病患,身上毒性与孙策所中之毒很类似,经过众名医名士的努力,几名疾者病情明显好转,所用的药物就出自蕲春。
由于这类药物必须现采现用,而曲阿一带无此药物,因此华佗建议耿浩能否请示一下少尊孙权,将吴侯孙策送至蕲春,就近采药医治。
信的末尾,华佗特意强调,吴侯孙策病情较其余类似病例重,虽然无法痊愈,但也值得一试,,其效果“定较前番针灸更佳”。
鲁肃读完华佗的信,对最后华佗所说的效果深感疑惑,怎么前面说孙策病情重,只能试一试,可是又说什么“效果更佳”。这到底是有把握还是没把握啊?
耿浩却欣喜异常,前番针灸,虽然最后功亏一篑,但华佗说已经很接近成功了。“较前番针灸更佳”,就是说比“接近成功”更好,那岂就是“成功”了!
耿浩明白,之前和华佗交流,两人最担心的,莫过于东吴内部有人对治愈孙策之事心存芥蒂,因此华佗信上才会写得含糊其辞。别人未参与上次针灸,自然不会知道“定较前番针灸更佳”意味着什么。
耿浩心里高兴,脸上却不敢显露出来。让吴侯孙策“转院治疗”不是个小事,耿浩最担心的,还是怕少尊孙权从中阻拦。
耿浩只好央求鲁肃去向少尊孙权禀报此事。
鲁肃看看耿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耿先生身为‘护佑校尉’,此事不亲自禀明少尊,而由肃代言,妥否?”
耿浩听了鲁肃的话,再看看鲁肃奇怪的笑容,推测鲁肃一定是对吴侯孙策的病情有所了解。耿浩有些惊恐。
当初,华佗说吴侯孙策的病情有可能完全治愈,这个情况,只有耿浩华佗两人知道,他们不敢直说的主要原因是害怕。
怕谁?
吴侯孙策可以说是东吴的土皇帝了,有什么可怕的?
他们怕的是孙权。
孙策病危,将东吴大权移交给孙权。一旦孙策痊愈了,这东吴大权到底该归还孙策还是继续由孙权把握呢?
耿浩华佗虽然不是政治家,但这个浅显的道理还是懂的,交权容易收权难。
孙权是孙策的亲弟弟,但是,在权利面前,莫说是亲弟弟,就是老子儿子的关系,都要靠边站了。古往今来,为了权利之争而兄弟反目、弑杀父兄的事情还少吗?
因此,孙权多次去孙策疗伤的营寨探视,耿浩和华佗每次都告诉孙权,孙策几乎没有什么痊愈的希望,能保住性命就是最万幸之事了。
孙策不能痊愈,就不能对孙权的地位构成威胁。孙权得到了这样的信息,才逐渐安心。
耿浩之所以不敢去面见孙权,请求将孙策转送到蕲春诊治,就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鬼。因此他才希望鲁肃能出面解决这个难题。
鲁肃绝对不傻!鲁肃的话、鲁肃的笑说明他早已猜测出孙策的病情。
耿浩一咬牙,对鲁肃深施一礼道:“子敬大人,您莫要这样笑了,我看着发毛,我没说实话,子敬大人您心里也明白,我也是迫不得已啊,我现在就实话实说……”
“且慢!”鲁肃立刻打断耿浩,“耿校尉您千万莫要说,此事鲁肃可担当不起。”
“你……”鲁肃不愿承担责任,耿浩虽然能理解,但心里难免暗骂鲁肃滑头。
“您心里也莫要骂我。”鲁肃像是看穿了耿浩的心事,“此事我无能为力,但却能帮你一个大大的忙。”
“啊?什么忙?”耿浩纳闷,除了给孙策治病的事,他没什么需要鲁肃帮忙的啊。
鲁肃很严肃地道:“少尊自接替吴侯执掌江东以来,可谓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唯恐辱没乌程侯及吴侯所创基业。然,少尊接掌江东这半年来,四方咸服,振农兴商,百姓安居乐业,此番景象,莫说江东从未有过,纵是遍观中原大地,百余年来,亦无出其右者。”
鲁肃不吝溢美之词,大赞孙权执政有方,说江东是太平盛世。
耿浩不明白鲁肃的意思,只得哼哼哈哈迎合着鲁肃的话,说这一切自己都知道,少尊孙权是世间少有的英主云云。
鲁肃盯着耿浩,话锋一转:“既然如此,耿校尉您为何视而不见呢?”
“我怎么视而不见了?”耿浩有些生气,“我方才不是说了吗,少尊的才能,世间少有。咱东吴歌舞升平,我岂能看不到?”
鲁肃呵呵笑道:“耿校尉既然明了,还有何顾虑?少尊才德,已得皇帝陛下认可,不日册封令即将到达。”鲁肃说完,冲着耿浩又意味深长地笑笑,起身送客。
“这、这、这话还没说完呢……”耿浩还是想央求鲁肃帮忙去和孙权禀明孙策“转院”之事,鲁肃却不听,连赶带哄,把耿浩“送”了出来。
临出门,鲁肃又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耿先生家里人怎么安顿啊?”
“哪有心思想这些。”耿浩没好气地回了句,白了鲁肃一眼,走了。
“没想到这个鲁子敬也是明哲保身的家伙!”耿浩一边走一边暗骂鲁肃,思考着该不该去和孙权汇报。
“鲁肃方才说了一大套孙权的好话,难道是让自己去拍孙权的马屁?拍拍马屁就能解决问题吗?”耿浩觉得不现实。
“呸!”耿浩回头冲鲁肃府呸了一口,“当年你鲁肃刚来东吴时,见孙策对我好,就不停地巴结我,如今孙权当政了,你鲁肃受重用了,就不搭理我了,势利小人!”。
耿浩气鼓鼓地回到家里,女人看到耿浩拉着脸,小心地询问出了什么事。
耿浩没好气地回道:“没什么事,就是嫌这帮人势力,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唉,世态炎凉啊……”耿浩躺到榻上生着闷气。
“别生气了,”女人哄着耿浩,“今天买了上好的辽参,我给你炖了汤,这就给你端去,喝了补补身子。”女人拍拍耿浩,出去端了汤进来,又说道:“你说啊,这少尊还真是少年英武,以前,吴侯当政的时候,咱可买不到这么好这么便宜的辽参呢。”
“你也忘恩负义?”耿浩听女人说孙策不如孙权,心里有气,赌气不喝汤了。
“你发哪门子邪火啊?我咋忘恩负义了?大家都说少尊好,都忘恩负义了?”女人受了委屈,呜呜哭着跑了出去。
不一会,江波儿走了进来,数落着耿浩:“哥,你这是咋了?干嘛欺负嫂子?”
“我欺负她?”耿浩火气未消,冲着江波儿吼道,“我看你们是合伙欺负我!”
“哎哎哎,你咋还冲我来了?你可真是把没理当有理了啊!”江波儿也急了。
波儿媳妇听到耿浩兄弟两争吵,赶紧跑过来劝解。
好说歹说,算是把两人的火气压住了,波儿媳妇对耿浩道:“哥,我觉得今天也是你的不对。”
“好好好,是我不对!”耿浩又嚷了起来,“现在是他当家了,我说了不算了,什么都是我的不是,行了吧!”耿浩一甩手,冲出家门。
蹲在小河边,耿浩的泪止不住流了下来,自从自己当了那个鸟“忽悠校尉”,就没时间照顾家里了,家里的大事小情自然都有江波儿承担,如今,江波儿是当家的了,自己说话不算了,不仅江波儿敢来教训自己,连自己的女人,甚至波儿媳妇都敢数落自己的不是。
耿浩真想痛哭一场。
有人给耿浩披上一件外衣,回头看,是自己的女人。
耿浩感到一丝暖意。
女人蹲到耿浩身旁,轻轻推了耿浩一把,耿浩抹了把泪水,扭头看看女人,女人眼圈红红的。耿浩拉过女人的手,“是我不好……”耿浩向女人道歉,女人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两个人默默地呆着,轻声地说着话,耿浩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一些。
“回吧,回去和波儿说一声,波儿也难过呢。”女人劝耿浩。
“好,我这就回去跟他道歉。”耿浩使劲捏了一下女人的手,“现在不是我当家了,是波儿当家了,你们都向着他说话了……”
“波儿会过日子,这半年来,家里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比你当家时好,我们自然向着他说话。”女人回掐了耿浩一下。
“哼!”耿浩不服气,“再红火,家里这份基业还不是我创下的?就好像吴侯和少尊……”耿浩突然意识到什么,站在原地。
自己和江波儿,孙策和孙权,是多么相似的情况啊!
波儿当家了,家人就向着他说话,孙权当家了,众人也向着他说话,不理会孙策了。
耿浩一拍脑袋,他明白鲁肃的意思了,鲁肃之所以说了孙权那么多好话,就是在提醒自己:孙权执政江东已经半年多了,文武佩服百姓臣服,现在的孙权已经不是当初临危受命的孙权了,没有人能撼动孙权的地位了,病中的孙策当然不例外。
鲁肃不能明说,但意思就是告诉自己,只要孙策不能威胁到孙权的地位,一切都好商量。
鲁肃效忠的是孙权,自然要为自己的前程考虑。
我耿浩不考虑什么前程,既然如此,就去找孙权吧。
想通了这一节,耿浩心中的阴霾散尽。
“走吧,我回去向咱当家的江波儿磕头赔罪还不成吗?”
又看到耿浩的嘻皮笑脸,女人忍不住拉过耿浩,深情地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