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这样的生活永远不会结束,就像是燕北高原上终年游弋的风,龙脊山上常年不化的雪,但是我错了,我的眼睛被黄金的枷锁蒙住了,我看不见歌舞升平之后隐藏着的吞并天下的野心、伏尸百万的杀戮、诡异莫测的权谋,现在,我就要走进黄金的牢笼里,带着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姐妹兄弟们的血,但是我要对燕北的天空发誓,我现在走了,我总有一天会回来。”
少年转过身去,拉着八岁的孩子的手,径直走进了那座厚重的宫门。大门轰隆一声缓缓关上,将所有的光线都吞没在其中,狂风呼啸而来,却被高大的城墙挡在门外,只有苍鹰犀利的眼睛可以从高空中俯视,清楚的看到那两个身影,如血的夕阳之下,恢弘的宫殿楼台之中,他们的身影显得是那般的幼小,却是却又是那般的挺拔。
终有一天,他们会肩并肩的杀出一条血路,从这扇紫金朱漆的大门里,昂首而出!
上苍坚信,终有这么一天!
“诸位,现在计划如下。”简陋的营帐里,一身青衣的女子微微抬起尖瘦的下巴,纤细的手指指着书案上一张详尽的地形图,对着周围一众士兵沉声说道:“行动时间为丑时三刻,夏执带着第一小队在巢湖和赤水之间的赤巢桥设伏,兮睿和边仓分别带五人潜入桥下,毁掉渡河草船,砍断渡河钩锁,然后夏执发动攻击,除掉骁骑营在桥上的防守据点。不必忌讳战局扩大,只管在一炷香之内解决战斗,明白?”
“明白!”夏执、兮睿和边仓三人顿时点头,沉声应是。
女子的手指沿着地图上的西线,转过头来,“阿都带着第二小队,埋伏在锁河村小道上,配合夏执的行动,以防骁骑营在夏执突袭的时候派兵增援赤巢桥。你们的任务就是,在北面行动的时候切断骁骑营和北牢之间的交通线,设法拖住大军一个时辰。”
面色黝黑的阿都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姑娘,你放心吧。”
女子点头,手指在地图的上方画了一个圈,用力的点了一下,沉声说道:“你们的任务是,设法潜入北牢地下大营,救出被困在西北角水牢中的穆先生和朱夫子,还有南边天元塔内的二十八名弟兄。他们有的人可能无法走路,你们需要在天亮之前将他们救出来送到西南十五里外的彭定村,然后由后续部队用马车接走。所以,我们要冒险在天黑之前行动。”
帐篷里寂静无声,所有人全都聚精会神的听着女子的说话,女子面色冷静,继续说道:“北牢前三百丈外,都是密林,但是一百丈的距离里,都被砍成平地,没有半点遮蔽物,营地四角有八座角楼,有人全天监控,你们需要匍匐前进。”
女子回过身去,唰的一声拿出另外一张地图,说道:“你们看,这是北牢的详尽地图,这是军需仓,这是粮草库,这是兵器库,这是士兵休息营,这里,就是我们的目标地:天元塔和西北水牢。我需要你们在两个时辰之内记得滚瓜烂熟,不能有丝毫差错。你们两方要配合着完成任务,所以,丑时三刻夏执发动进攻的时候,承阳要带着第三小队和第四小队开始进攻,阿力和阿城带着弓弩组顺着壕沟线,绕过北牢大营,以弩箭除掉角楼上的探子,必须一击而中,不能留下活口。得手后,承阳带着主力小队打开大门,一队人向西推进,佯装攻打军需仓和粮草库,吸引正在巡逻的士兵前来,制造混乱。另一队以火箭射击士兵休息营,不为杀人,只为制造声势,阻断里面的人跑出来的时间。切忌,一旦正在休息的北牢士兵全部跑出来,行动就已经失败了,所以你们必须手法精准,并且见机行事。小炅会在外面配合你们,放马群在密林里奔跑,以迷惑敌人。”
小炅站在一旁,这还是个孩子,不过十六七岁,但是身上黝黑的肌肉和手臂上的累累伤痕已经说明,他早已是个身经百战的优秀战士,小炅笑眯眯的点头,对着承阳笑道:“承阳哥,别再像上回一样,出来就把我给忘了,还当成敌人拿箭射我。”
众人闻言呵呵一笑,稍稍冲淡了肃穆的气氛,承阳伸出手来在孩子身上推了一把,笑道:“你倒是挺能记仇的。”
女子轻咳了一声,众人顿时转过脸来,神情严肃不再嬉笑。
“阿力的弓弩组除掉哨台和望塔角楼上的人时候,行动正式开始,承阳带主力小队迅速推进大营,每隔五丈设一个弓箭手,掩护大部队前进。你们的任务是营救,不必理会其他任何地方,阿力的人除掉目标之后会掩护你们。你们先去西北水牢,救出朱夫子和穆先生,然后去天元塔,那里的守卫有我们自己的人,你们赶到的时候,其他守卫应该已经被铲除。救了目标人物之后,迅速由西南部的壕沟撤退,阿力带人攻击敌人右翼,阿城带人攻打后方,以作掩护,在承阳确定没有遗漏任何人之后,发出绿色信号,寅时结束战斗,寅时三刻来到指定地点,肖久会安排你们安全撤离。”
女子眼眸清亮如雪,她抬起脸来,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划过,沉声说道:“还有人不明白吗?”
无人回答,女子点了点头:“那好,现在去准备武器装备、背诵行军地图,半个时辰之后我会逐个问一遍行动的程序,没有问题的话,一个时辰之后就出发。”
“是。”男人们齐声答应,呼啦一声站起身来,小小的帐篷立时显得有些拥挤。
一身青衣的女子随之起身,身形有些单薄,面色也有些病态的苍白,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透着些许精光,女子伸出右手,握成拳头,抵在自己的心口处,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大同不会亡。”
“不会亡。”
整齐划一的声音齐声响起,女子点了点头,众人就鱼贯退了出去。
帐篷里顿时变得安静,外面的风声很大,今日,又下了一场好雪。瑞雪兆丰年,也许来年,百姓们的日子会好过一点。
刚刚喝了口茶,一个灰褐色短打服饰的少年突然走进帐篷,对着女子说道:“姑娘,乌先生来了。”
女子眉梢一扬,握着茶盏的手不由得轻轻一颤,随即声音平稳的说道:“让他进来。”
清爽的风顿时从外面传了进来,男子脱下斗笠,一身青布长衫,面容磊落清俊,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眼角却已有丝丝细小的皱纹,但却丝毫无损他身上的风华气度。男子放下手里的东西,轻轻一笑:“阿羽。”
女子自然的接过乌道涯的外袍,淡淡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不是回燕北了吗?”
“临时有事,必须马上回帝都一趟。”
坐在小凳上,脱下靴子,轻轻一倒,全是冰碴。羽姑娘眉梢一挑,说道:“从冰洌原过来的?”
“那能怎么办?”乌道涯抬起头来:“盛金宫里那位办大寿,宴请三国,盘查的太紧,现在风声鹤唳,还是小心点好。”
“小心驶得万年船,你说得对。”
“对了,”乌道涯皱眉道:“西华来信说,帝都的点子又被挑了两处,可是真的?”
“掩人耳目罢了,”羽姑娘淡淡一笑,倒了一杯茶,递到乌道涯身前,说道:“最近皇城盘查的太紧,一过了年,所有的气氛都紧张了起来。穆贺西风新官上任三把火,上蹿下跳不得安生。我故意泄露出去两个废弃的据点,让他立立功消停一点,里面没什么实际内容,情报也都是真真假假难以辨认,我们的人也没有伤亡。”
“我猜八成就是这样。”乌道涯笑笑:“魏阀这一次丢了差事,魏舒游从南边惨淡收场,将帝都府尹这个大便宜白白让给了穆合氏,看来长老院里,又将是一轮血雨腥风啊。”
“魏光老奸巨猾,我看这事十有**是他有意安排。”
乌道涯眉梢一挑,沉声说道:“此话怎讲?”
羽姑娘叹了口气:“道涯,已经七年了,再有不到六个月,就是少主的授冠大典。但是你想想,盛金宫里那位,长老会的满朝元老,还有西北的巴图哈家族,会让少主安全的回到燕北去继承王位吗?这些年,他们屡屡使诈暗害,各种阴谋陷阱层出不穷,无不想将少主置于死地,若不是有其他藩王在那看着,害怕引起过大的骚动,想必早就已经下了毒手。这一次是最后一搏,更加不会心慈手软,再加上夏王大寿,三国齐聚,番外小族纷纷朝拜,这真煌帝都,怕是又要大乱了。无论最后结果怎样,帝都都必然会有一番腥风血雨,帝都府尹是真煌掌事,事后必将受到牵连。魏光何等奸猾,怎会看不清这里的局势。魏阀只一次,想必是打定主意明哲保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