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道涯闻言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还是你想的周全,看来穆合云亭一死,穆合氏就再也没有能撑起大厦的子孙了。难怪在来的路上,我听闻诸葛穆青将诸葛怀派去东南筹办和怀宋接洽事宜,原来也是为了避祸。”
“是你久不在京中,不了解这其中的关系罢了。这一次除了不知死活的穆合氏和誓死要和燕门对抗的巴图哈家族,其余五大世家无不采取了避世的策略,岭南的沐氏更是直接将在京的沐小公爷召回岭南,以躲避这其中的深水。你们这一仗,不太好打啊。”
乌道涯沉重的点了点头,叹道:“为了这一天,燕北八万将士已经等了七年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保着少主安全离开,燕王满门当年为了大同而牺牲,我们不能放弃他唯一的血脉。”
羽姑娘伸手拍在乌道涯的肩膀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也别太忧心了。再说不论如何,少主不会有性命危险,就是大喜。”
听到这话,乌道涯不由得展颜一笑,点头道:“是啊,你也觉得那孩子不错吧。”
“恩,”羽姑娘点了点头:“小小年纪,思虑就这样谨慎实属难得。我当初为了让她相信我,颇费了一番功夫,这些年来,若是没有她在少主身边维护,想必燕北一脉早已绝后。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材,我会留心的。”
“有你照看我就放心了,我这一次在帝都呆不久,又一年的春税就要收缴,我必须回燕北坐镇,不能让朝廷和巴图哈家族捞的太多。就算没有正式接任,燕北也是燕门的属地,我们不能使燕北像当年那般富饶,最起码也不要给少主他日继位留下一片狼藉之地。”
羽姑娘轻轻一笑,说道:“你放心吧,我会小心看护的,尽全力而为。”
“姑娘,时间到了!”
外面突然传来召唤声,乌道涯闻言站起身来:“我只是来你这打个转,马上就要去燕北镇守府去,上一季的冬税已经送到京城,我要去看看少主上交了多少。”
羽姑娘点了点头,就要出去相送。乌道涯伸手一拦:“外面大风嚎嚎,你身子不好,穿的又少,就别跟出来了,我走了。”
说罢,披上斗笠,转身就走了出去。
羽姑娘站在原地,看着晃动的帘子,微微有些发愣,半晌,她回身坐在书案前,拿起行动草图,又细细的看了起来。
“阿羽,”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帘子一掀,乌道涯又探头走了进来。
羽姑娘眉梢一扬,疑惑的向他望去,乌道涯默想了半晌,终于沉声说道:“天气越来越冷,你自己多注意身体,凡事不必事事躬亲亲为,万事谨慎,保重小心。”
说罢,转身就走了出去,外面大风呼嚎,却仍旧能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许久,一声马嘶突然响起,羽姑娘望着帐篷的帘子,轻轻的说道:“你也是。”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已是七年了。
大夏皇室,是游牧民族起家,千年前,也同犬戎人一样,终日策马驰骋在红川平原之上,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直到培罗真煌的出现,在他的带领下,才让这个彪悍的民族一步一步走进东部正统氏族的视野之中。兴文教,开商贸,发展农耕,百年来的积诞下,昔日的异族政权已经退去了风尘之气,变得厚重和庄严了起来。曾经积雪茫茫的不毛之地,也在夏人的手里一点点拥有了自己的味道和底蕴,并且,相比于懦弱的卞唐和浮华的怀宋,大夏更显示出了一代强国应有的大气和庄重。
于此同时,大夏皇朝血液之中的草原情怀却并没有淡薄,他们对土地虽然有着淡薄的感情,但对权利却有着十足的狂热。有容乃大的大国胸怀和巨鲸吞海般的吞没兼并,使得他们在文化上,更显露出了一种海纳百川兼容并蓄的博大态度,各个民族千百年来不断的融合和杂居,使他们的文化风俗灿烂多变,成为大陆上的一个奇特的景致。
盛金宫占地极广,融合了西蒙大地各个民族的集中特色,既有江南之烟雨流水、小桥楼阁,更有西北的大气庄严、厚重巍峨。外城坚实,红墙金瓦,黑墨石台,护城河极深,兵甲森严,守卫严密,充满了剑拔弩张的紧张之气。中城为百官纳言之地,红木大殿,金门楼宇,夏华盛宫,更是大气万千,巍峨雄壮。而后城,则是内妃、皇子、公主们居住的地方,山水草木,亭台拱桥,处处皆景,景景精致,引崖浪山顶温泉之水,由地底通进,将后城装点的青山绿水,花草繁盛,绿竹悠然,湖色山光,故而,大夏盛金宫后城,又有小南唐之称。
大夏皇朝从草原发迹,游牧的天性,使得他们对妇女的地位相对尊崇。较之卞唐怀宋,又有不同,千百年来,不乏女将女儒登朝为官,后宫之中,也不乏女主垂帘当政。对于男女之防,相对也宽容许多。是以,后城之内,除了皇帝的妃子、女儿,还有许多侍卫的驻守,未封王出宫建衙的皇子也大多住在此地。
此时此刻,后城的莺歌别院之内,一处清幽的竹海之中,正坐着一名一身黑袍的年轻公子。
年轻人不过二十岁左右,面容俊美,眼眸如星,鼻梁高挺,双眉似剑,一头墨发披在身后,以一条黑色缎带松松的系着,黑色长袍雍容华贵,上绣紫金麒麟,暗花祥云为边,怀宋苏锦为衬,足蹬软皮鹿纹靴,靴底刻着青云图纹,闲适幽静的坐在青石小桌之前。身旁焚香袅袅,案上古琴铮铮,几卷书卷散落在一旁,一壶青玉酒壶旁放着一只琉璃玉杯,玉杯两侧双龙吐珠,一看就是珍品。
此时虽然已是冬天,但是崖浪山地火暖热,温泉围绕,竟生生制造出这么一处幽静温暖之所,一阵清风吹来,清新凉风扑面,穿竹而来,越发显得悠然自得。
年轻人手如白玉,十指修长,他缓缓端起琉璃杯,举至唇边,却并没有喝下去,眼眸如星,淡淡微眯,看也没看,声音淡淡的说道:“出来。”
“讨厌,”娇嫩的女声顿时响起,身后的竹林之中闪出一名相貌娇媚的少女来:“每次都被你发现,一点意思都没有!”
少女不过十**岁,上身穿了一件藕荷色金片对偶衫,下穿白蝶洒清拢纱裙,腰间竖着淡青色的腰带,挂着青绿的百合兰佩,云鬓高绾,耳际流苏,鸡心血玉坠在眉心,丁兰耳坠,玛瑙项链,虽然高贵,却丝毫不露半点俗气之感。少女一边走,一边脱下外面的雪裘披风,边走边语调清脆的说道:“父皇还是对你最偏心,我刚从阑珊院过来,那里冷的要死,你看你这,雪还没落地就已经化了。”
年轻人转过头来,面色平静,嘴角淡淡一笑,说道:“是圣上厚爱。”
“哼哼,”少女哼道:“为什么就不来厚爱一下我,我可是父皇的亲生女儿啊。”
“公主……”
“又叫我公主!”将大裘一把扔给一旁的下人,少女跑到年轻人面前,大声叫道。
年轻人无奈一笑,说道:“淳儿。”
“别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了,”淳儿公主坐在对面的一方石凳上,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说道:“说,为什么还没散席就走了?让我抛下所有宾客巴巴的追到这里来。”
男子笑容无波的说道:“不好意思,临时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少女大声叫道,刚刚说完,登时醒悟出言鲁莽,连忙小心的拿眼角瞥着男子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反应,急忙说道:“你是不是看魏舒游来了才退席的,他刚从南边回来,我也不知道他会来,你别生我气。”
男子抬起头来,缓缓的摇了摇头:“公主不必多心,燕洵不敢。”
“又叫我公主。”淳儿眉头一皱,突然站起身来,一把拉住燕洵的衣角,生气的说道:“燕洵,你到底拿不拿我当自己人?”
燕洵垂下头,皱眉望着少女嫩白的小手,眉头不由得轻轻皱了一下,不露声色的抽出衣服:“公主多虑了,尊卑之分,还是要注意的。”
“该死的尊卑之分,我们小时候多好,你记不记得我九岁那年,你还带着我去妓院打架呢,现在连叫声小名都要遮遮掩掩。”
“当年微臣年幼不懂事,鲁莽了。”
“讨厌!”淳儿一把将酒壶摔在地上,大声说道:“我讨厌死你啦!”
说罢,就想要转身离去。
“公主请留步,”燕洵站起身来,出声叫道,递过去一只淡紫丝绸包裹的盒子。
淳儿眉梢一扬:“这是什么?”
“公主生辰,虽然因为和陛下赶在一个月不能大肆操办,但是还是要略作表示,小小心意,公主收下吧。”
淳儿一张小脸顿时就开心了起来,她笑呵呵的打开盒子,只见竟是一截白皙的兔尾,少女眼睛顿时大睁,大声叫道:“这是,这是寰寰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