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建安四年,官渡之战前,曹操集团内部就是否抗袁又展开了一场辩论。名士孔融反对与袁绍抗争,认为“袁绍地广兵强,有田丰、许攸等谋臣替他出谋划策,审配、逢纪等忠臣为他做事,颜良、文丑勇冠三军,为他统领军队,恐怕很难战胜”。曾经在袁绍帐下待过一段时间,力主抗袁的荀彧对此逐条反驳:
“袁绍兵虽众而法令不整肃,田丰刚直犯上,许攸贪婪不检,审配专权无谋,逢纪果决自用,这两个人料理后方,如果许攸家犯了法,一定不会宽纵放过。不放过,则许攸必然叛变。至于颜良、文丑,不过匹夫之勇罢了,可以一战而擒!”
与从前的每一次相同,荀彧的话在官渡之战中再度应验。
“刚而犯上”的田丰应谏阻袁绍征伐曹操而被袁绍下令j□j,并在官渡之战结束后被袁绍诛杀,“贪而不治”的许攸家人果然在后方犯法,被审配、逢纪收押,许攸因此怒叛袁绍,并为曹操设下偷袭袁绍军屯粮之所乌巢的计策。颜良逆战,被关羽击斩,文丑兵乱,被曹操击破而死。
至此,荀彧战前所做的判断全部应验,没有一条误叛,一切清晰地好像曾经在他眼前发生过一遍一样。
这就是超一流谋臣的能力,真真正正的料事如神,胜者先胜。
统一北方的曹操评价他“吾之子房”,建立晋朝政权的司马懿评价他“逮百数十年间,贤才未有及荀令君者”,奠基东晋政权的王导评价他“荀文若,功臣之最”。这三位离他最近,对他的事迹了解最多的顶尖政治家均给予他至高评价,可见史家对他曹操帐下首席谋臣、功臣的评价没有丝毫水分。
孙子兵法说,明智的国君、贤能的将帅能用极有智谋的人做间谍,一定能成就大的功业。
这一点在伊尹、姜尚、张良身上一一应验,同样应验于荀彧。
寻常人在敌方做间谍,受困于才智限制,往往无法得到准确的结论,就如盲人摸象般,得出象的样子是萝卜、蒲扇、柱子、草绳的荒谬答案。对才智卓绝的人来说则不同,只要他们亲眼去看,亲身去感受,就一定能看清事物的全貌,将对方的优势、劣势全部看得清清楚楚。
因此,曾经依附于袁绍的荀彧可以对袁绍及袁绍帐下的臣子做出极准确的判断,在官渡之战前一口预言战争的结局,而没有丝毫错误。
荀彧曾经去过荆州,也在洛阳见过刘表,却没有在南阳见过王琅,无法通过自己的眼光观察。
他心里其实很清楚,除非面对中庸之主,否则必须亲自去判断,才能得到准确的结论,尤其是面对天才型君主,更要自己去看,去感受,去判断,决不能根据普通人的言论下决断。因为普通人只能看到她的出色,却根本无法理解她出色的地方在哪,出色到什么程度,传回的情报一定不得要领。
但荀彧也没有办法。兖州这里百废待兴,一切草创,他实在脱不开身,只能仔细筛选暗探传回的情报,挑出荀攸、郭嘉、赵俨、裴潜等人对于对方的评价,渐渐在头脑中拼凑一个英气勃勃,天才卓出的年轻领袖形象。
他毕竟是荀彧。即使条件有限,无法得到第一手的资料,做出最准确的判断,但他还是拿准了最重要的一点,也就是对王琅厌恶持久战,试图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平定乱世的判断。
他心里其实还有很多想法,比如结盟孙策或者袁术,从南方豫章牵制荆州,攻打黄祖所领的江夏郡。黄祖才具平平,不见得能守住,刘景升麾下也没有能独当一面的大将,这就可以迫使王琅分兵回援。天子也是一把双刃剑,用的好可以成就齐桓晋文甚至周公的功业,用不好可以将刘景升之前积累的所有名声全部毁尽,成为众矢之的,其中可以做文章的地方太多了。
不过这些都是需要因时制宜,结合事态变化使用的计谋,荀彧压下了没有说,而是将重心放在眼前的兖州事务上。
在机会出现之前,必须做好一切迎接机会的准备,才有抓住机会的可能,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
曰:“滔滔江汉,南国之纪。”
无论由关中入蜀还是从蜀中入关,益州北部屏障的汉中郡都是必经之路。早在战国时期,秦国、蜀国、楚国就围绕汉中地区展开了数次争夺。
初平年间,益州牧刘焉以五斗米道首领张鲁为督义司马,住汉中。张鲁进入汉中后,遵照刘焉的意思,破坏了由关中穿越秦岭进入汉中的三条栈道:褒斜、傥骆、子午。如此一来,想要通过汉中进攻关中就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王琅当初攻下蜀中后,没有立刻对隔岸观火,占据汉中的张鲁动手,而是接受了张鲁的请降,允许他继续留在汉中,作为蜀中的北部屏障,缓冲与占据关中的李傕、郭汜辈的关系。
荆州与关中的关系一直很微妙。首先刘表是被董卓任命为荆州刺史,因此与山东诸侯貌合神离,其次刘焉割据益州,与李傕、郭汜交恶,曾经暗中联络马腾、韩遂共同进攻关中,因此李傕、郭汜与刘表结盟,试图利用刘表牵制在益州的刘焉,对刘表的封赏非常大方。
在刘焉发背疽病逝,荆、益连为一体后,形势不免发生变化。简单地说,就是从原本的互惠互利、势均力敌变成利益冲突、此消彼长。当此新形势下,原先的结盟自然作废,双方的关系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考虑到天子还在李傕、郭汜手中,逼迫太紧,可能会使此辈狗急跳墙,王琅留下张鲁制造己方兵力不足、对蜀中控制力较弱的假象,又利用秦岭道路难通的优势封锁消息,进一步作假。
从长安细作传来的消息和李傕、郭汜的反应来看,这条计策似乎是奏效了。
兴平二年初,李傕、郭汜、樊稠相互夸耀功劳,争夺权力,很多次想要相斗,每每被贾诩用大体责备,因此勉强能够一致对外,但每部的矛盾依然日益累积。樊稠将出关东,请求李傕增兵,李傕素来忌惮樊稠勇武而能得众人之心,暗伏武士于座中刺杀樊稠。于是诸将更相猜忌。
郭汜怀疑李傕欲毒害自己而与李傕相互攻打,交战连月,死者万计。李傕请贾诩为宣义将军,来帮助自己。天子遣使讲和,没有成功。
同年三月,安西将军杨定与郭汜挟持天子,但被李傕先发制人,劫持天子到自己营中。郭汜随后劫持了前来劝和的公卿,继续与李傕交战。李傕对天子多有怠慢,天子敢怒不敢言,进封李傕为大司马,位在三公之上。
六月,李傕部将杨奉引兵叛逃。屯守弘农陕县的镇东将军张济从陕县赶来劝和,欲接天子到弘农。李傕、郭汜和解。
七月,天子出长安东归,李傕引兵出屯左冯翊池阳,张济、郭汜以及原董卓部下杨定、杨奉、董承皆随天子车驾东归,沿途屡有争端。
八月,郭汜欲劫天子返回长安,计划败露,郭汜弃军逃奔南山。
十月,李傕、郭汜后悔放天子东归,联合起来追击天子。不久,张济与杨奉、董承等人不和,于是率军返回,与李傕、郭汜联合。
十二月,天子到达弘农,被李傕等人追至,与护卫天子的杨奉、董承在弘农东涧交战。杨奉、董承军大败,百官、士卒死伤无数,天子逃往曹阳,狼狈不堪。
这是经过高度概括的兴平二年大事年表,实际情况远比这复杂得多,足以令任何想要火中取栗的势力都只能望而却步。原因也很简单,投鼠忌器。
天子身边始终有凉州军簇拥,李傕、郭汜、杨奉等人的反复无常与张济、杨定、董承等人的心思莫测都是巨大的不确定因素。万一天子在这期间出事,参与出兵救援的诸侯真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别想洗清身上的嫌疑。
距离天子最近的三支力量,冀州袁绍曾经有过废天子、改立宗室刘虞为帝的谋划,不仅不受天子身边公卿的信任,自己也怀有一些不能说的心思,对出逃长安的天子采取了静观其变的态度。河东、河内太守兵力有限,身边并无出色人才帮助谋划,因此采取较被动的方式,在天子靠近自己境内时遣使贡奉米粮绵帛等物,兵员则不敢派出,唯恐引起天子身边的董承、杨奉等人戒心。
剩下的,就是与关中、司隶两地均接壤的荆、益两州。益州北部汉中郡与关中隔秦岭相望,然而栈道被毁,交通不便;荆州北部的南阳郡与司隶毗邻,到洛阳是一马平川,入关中需打通武关,两面皆可用兵。
一时间,全天下的目光均集中到南阳。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结束汉末卷,进入新篇章【百家争鸣】。
“春秋三百年左右的纷争组合,就象春水化开了河冰,打碎了古典联邦王国时代的窒息封闭,铁器出现、商业活跃、井田制动摇、天子权威削弱、新兴地主与士人阶层涌现,整个社会的生命状态大大活跃起来。于是,旧制度崩溃了,旧文化破坏了,象瓦罐一样卑贱的平民奴隶雷鸣般躁动起来,高高的山陵塌陷了,深深的峡谷竟然崛起为巍巍大山!”
“进入战国,这种纷争终于演变为大争,开始了强势生存的彻底竞争。弱小就要灭亡,落后就要挨打,成为几乎没有任何缓冲的铁血现实。彻底的变法,彻底的刷新自己,成为每个邦国迫在眉睫的生存之道。由此引发的人才竞争**裸白热化。无能的庸才被抛弃,昏聩的国君被杀戮,名士英才成为天下争夺的瑰宝,明君英主成为最受拥戴的英雄。名将辈出,大才如云,英主迭起。中华民族的所有文明支系都被卷进了这场全面彻底的大竞争之中!经济、政治、军事、文化,举凡社会生活的所有领域,都在这种大争之中碰撞出最灿烂的辉煌。战争规模最大,经济改革最彻底,权力争夺最残酷,文化争鸣最激烈,民众命运与国家命运的联系最紧密,创造的各种奇迹最多,涌现的伟人最多……所有这些,都是后来的时代无法与之比肩的,甚至是无法想象的。”
——序·孙皓晖
第三卷的篇幅相对较短,不再是投身历史洪流的规划参与,更多的是感受那个中国历史上最为自由奔放、充满活力的大黄金时代,接受至辉煌也至灿烂的诸子百家思想的洗礼。
时间大概选择在战国中期,魏国霸主衰落,秦国异军突起,齐国渐渐称霸的期间。
在此期间内各流派活动的人物主要如下:
【儒家】孟子
【道家】庄子、杨朱
【法家】商鞅、申不害、慎到
【墨家】墨子
【兵家】庞涓、孙膑
【阴阳】邹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