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布局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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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剖天地,判阴阳,分四时,生万物。**之间,四极之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四时,要之以太岁,阴阳和合而万物次第生。

  自王琅有记忆以来,梦境中便发生着这样有条不紊的衍化。对于王琅个人而言,这是一个缓慢得近乎凝滞的过程,持续了整整十五年才让她看到青山绿水,鸟兽虫鱼;对梦境中的世界而言,这又是一个快速得近乎神迹的过程,只花了十五年就完成无中生有的变化,从鸿蒙混沌到天地成形,万物萌发。

  这一次进入梦境,最初感受到的是一阵以灵枢为中心的异常变动,其次是整个世界在她心湖中形成的影像发生扭曲,就好像原本站立在一张平整的纸条上,随后纸条慢慢扭转,直到纸条的两端一正一反粘接,形成一个封闭的圆环,原本站在纸条正面的人可以不跨越纸条边缘而走到纸条背面。用克莱因瓶的比喻或许更形象,但克莱因瓶只能在四维及以上的欧几里得空间才可能得到表现,不如莫比乌斯环好理解。

  王琅修习阴阳五行学也有一段时日,知道这种拓扑学上从二维曲面跌落成一维曲面的现象在阴阳学里对应阴阳流变,双鱼图就是这种流变的高度抽象。但对她来说,这种层次的抽象委实太过难懂,与天书无异。一边感受着心湖中梦境的变化,一边尝试着理解变化的本质,见进展不大,王琅索性抛开思绪,直接往异变中心的灵枢走。

  门上打了几道禁制,大多在先前的异变中松动破碎,只有最后一道顽固封着。王琅分出半缕神识注入试探,禁制冰消雪融,自发解开,倒让王琅吓了一跳。定定神,她伸手推门,便见一道宝光从室内冲起,让人如处冰天雪地之中,光芒耀目,不可逼视。

  “可以睁开了。”

  熟悉但阔别已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王琅安下心来,睁眼往声音的来源处去看,正对上姜尚湛然平静的目光。寒波澹澹,冷月溶溶,那个人一点未变,仍是五年前的神容。

  “天子玺为北辰,砥厄、结绿、悬黎攒之,成印一方。你且为它取个名字,我再教你如何祭练。”

  一枚四寸见方的玉玺被递到手上,细腻温润之感难以形容,王琅这才低头,只见玉色莹然,流光溢彩,几朵祥云团团环绕,仙家气象铺面而来。

  想了想,她道:“乾以易知,坤以简能,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焉,就叫乾坤印好了。”

  说话之间,手里玉玺通灵地一闪,确实是仙家宝物。

  姜尚微微颔首,领她走进内室坐下,介绍道:“但凡神器出世,皆有天象相佐。若是现在将玺印拿出此界,光冲九霄,显露形迹,免不了勾来麻烦。我先教你洗炼之法,让玺印的光芒不用时能够收敛。”

  王琅应了一声,移膝靠近一点,端坐着听他讲授。

  斗转星移,时光飞逝,转眼一夜过去,到了次日卯时。

  王琅按姜尚传授的方法将乾坤印初步洗炼,装入乌木匣中贴符收好,走到洞府外峭拔高耸的石崖上。深沉的天幕上破开一线缝隙,浅金色的阳光从缝隙后漏下,将缝隙越撑越大,直到布满整片天幕。

  从地平线缓缓向中天攀升的日轮的光辉下,王琅侧头看向走在自己身畔的姜尚,兴致勃勃地向他说起自己五年来的经历,从襄阳到南阳,从荆州到益州,从山岭到平原,从默默无闻到名动天下,从白手起家到得道多助,从偏安一隅到入主中枢。

  发生的事情太多,王琅只能捡重要的说,饶是这样,值得一提的大事小事依然不在少数。说到动情处,平日里成熟稳重的形象便再也维持不下去,时而沉痛怒骂董卓等的残暴不仁,时而激扬赞叹英雄豪杰的事迹壮举,时而悲伤叹息黎民百姓的生活艰难,时而慷慨以天下为己任。

  高岸为谷,深谷为陵。

  从昔日那个怀着一腔热情善意,不怨天,不尤人,一心努力上进的倔强少女成长为勋勋纷纷,邻国皆闻,出入豪居,百姓所亲,诚信缓大,明于领世,能效成事,又能救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四海之内,皆如妻子的英雄之率、天下之主,变化不可谓不大。姜尚却觉得她的本质一点没变,只是洗去了遮蔽在外的灰尘,越发显得纯粹耀目。

  如果说每个人生来都是一颗明珠,只不过天道不公,明珠大小不一,人天性中所具备的灵光也有强有弱;又有俗世中的诸多繁杂纷扰,如灰尘般遮蔽上来,越积越厚,掩盖住天性中的灵光,让人迷失沉沦,泯然湮没于众生之中。

  那么她天生是沧海中最圆最大的一颗明珠,煊矣赫矣,昳矣丽矣,一朝尘尽光生,自然石破天惊。

  透过她漆黑透亮的双眼,看着她鲜明焕发的容光,飞扬舞动的神彩,仿佛能看到她昭明繁盛的灵魂,丰富充实的精神,以及那之后广袤深邃的无边世界。

  真好。

  真的很好。

  这么想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听,默默地看,默默地思考,白雪覆盖的昆仑山一样沉默。

  日上天心,泽被苍生,说得口干舌燥,连两颊都有些疼的王琅终于停了下来,微感意外地看姜尚一眼,轻轻在他肩头推了一下:“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停了停,姜尚道:“做得很好。”

  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稳定。

  王琅更为惊讶,微微睁大双眼:“不责备我吗?”

  这下换成姜尚微怔:“为什么要责备?”

  “在你的预期中,我现在应该差不多扫平天下,可以称帝了罢?所以才特意将玺印保留成天子玺的外观。汉末的形势与秦末不同,尽量让历史按原进程发展,只在关键时刻插手是中人的做法。虽然不太想自夸,但我的资质已经超过中人,更适合选择先下手为强,倚仗对历史的了解打破局面,而不是被历史束缚手脚。”

  说到这里,王琅的眉头皱了皱,随后松开:“用兵之道,无非多方以误之。一般来说,除非拿人命去堆,占据地利又不犯错的敌人是无法击败的。曹操、孙策起家时都输得惨烈,因为他们没有练兵的时间,只能私自用招募来的新兵作战。率领乌合之众也能打胜仗的是韩信,曹操、孙策都没有这个能力,想在这个时候击溃他们是件很容易的事情,而我错过了。荀彧王佐之才,曹操得他相助是如虎添翼,而我本有机会在他停留冀州时吸引他来荆州观察,即便留不住也不应该让曹操得到。”

  王琅现在的状态有点像高中时对错题百思不得其解,拿去请教考满分的同学,正解释着自己的做法,想要询问是哪里出了错,忽然灵光一闪,不用对方回答,自己就想通了。

  见到姜尚以前,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选择了次差的道路,浪费了对方为自己埋好的铺垫,见到姜尚以后,虽然姜尚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说,她自己却忽然间明白了自己的不足。

  姜尚沉默着看了她很久,终于道:

  “你才是玺印的主人,玺印外观之所以是天子玺的形状,是因为你心里想的是天子玺。”

  诶!?

  好不容易在对方面前长篇大论侃侃而谈一番的王琅睁大眼睛,随后羞愧地恨不得直接从石崖上跳下去。自作聪明也就算了,竟然在对方面前大谈谋略,揣度他的心思,这种班门弄斧的事情她是怎么做出来的,这段时间太得意忘形了吗……

  见她一脸沮丧羞愧,姜尚又是一怔,想了想,将声音放低一些:

  “我记得你以前提到过混沌学里的例子,说的是一只蝴蝶扇一下翅膀,可能会引起遥远地方的一场风暴。汉末正是这样的局面,你的想法很对。荆人轻脱难安,风格稳健一些反是好事,纵然弭平战乱的时间延长一些,也不是没有益处。”

  听他这么一说,王琅顿时被引开注意,惊奇地追问道:

  “此话怎讲?”

  “能为一方豪雄者,皆非庸才。譬如曹操,观其在兖州施政用兵,过人处不逊于你;孙氏在江东,对开发江南的推动也不用我多言。你麾下可能找到这样的人么?”

  王琅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理。不论实际的品阶如何,外官总比京官低三级,因为各种资源总是优先向京城倾斜输送,历朝历代的士子宁愿在朝堂上相互倾轧也不愿外放就是受此影响。西晋对江东的开发力度远逊于孙氏,直到东晋时迁都建康才重新经营便是明证。

  曹操在兖州不拘一格提拔人才,肃清吏治,整饬财政,建立法度,显著纲纪,严惩豪门大姓违法乱纪行为,王琅自认麾下找不到人能做得像他一样出色。因为这实际上是把足以治理国家的人才放去治理地方,而且曹操也是把兖州当成自己的大本营在经营,用心程度自然和中央政府任命的公务员不同。

  姜尚见她想通认可,又道:“你刚才也说,用兵之道,无非是多方以误之。有资格做你敌手的,一共也就是幽冀、徐兖、江东三方,远交近攻,逐个击破便是。你手上正好有这三个方向的人才,不是吗?”

  王琅自己在心里数了数,抬头:“缺人。”

  钟繇、裴潜、杜畿都留下来安定关中,郭嘉、贾诩一个熟悉袁绍及袁绍麾下的谋士,一个和袁绍是老对手,可以搭配起来处理幽冀。董昭机变有急智,善于审时度势,纵横捭阖,可以用他出使曹营,缓一时之急。

  唯有一件麻烦事没有适合人选。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你们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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