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楚国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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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响起清脆的“笃”声。

  王琅听敲门声只响了一次,就知道必定是庄周这个懒人才可能做出的事,大约是换好了衣服,敲门通知她一声。怎奈她房里无端端多了个人,却要如何解释才好?

  王琅正在头脑中快速思量借口,便见姜尚径直走到门前将门打开,对着门外百无聊赖闲闲倚墙之人抬手行了一礼:“师兄。”

  ……谁来告诉她这是什么神展开?说好的众神隐没仙人永隔呢?

  世界观刚刚重建完毕就被推倒的王琅木着脸看门口二人交谈。

  “我不是你师兄。”

  一脸闲散的哲学家挑着眉毛上下打量姜尚一眼,再次恢复懒散表情,语气肯定地否认。

  姜尚也不坚持,从善如流地改口:“庄兄。”

  庄周不置可否,向站在室内的王琅道:“你还去吗?”

  问的是她还要不要下船去郢都。

  王琅眨一下眼睛:“当然去。”又看向姜尚,“难得出来玩,一起去罢。”

  她已经习惯于使用祈使句,连征询意见也带着板上钉钉般的陈述。

  姜尚微微颔首:“我先到庄兄房间换件衣服。”

  这是要去说悄悄话的节奏吗……

  王琅抽了抽嘴角:“那我也换一件好了。”

  楚国迁都频繁,但毕竟是首屈一指的南方大国,都城内的繁华景象不亚于数百年后的荆州治所襄阳。

  王琅总觉得庄周这个人生活上不太靠谱,外出同游时必着男装亲自安排一切才敢放心,现在有姜尚在身边,王琅再无顾虑,恢复鲜少穿着的女性装束,上身穿一件白底金缕鸾鸟纹罗衣,□系一条明灿欲燃的六幅石榴裙,行动之间,发上金凤步摇所缀柳叶流苏微微摇晃,膝前压裙所系鹤鹿环佩玉声清越,更显容华熠熠,光耀朝日。

  素来衣冠胜雪的姜尚换了一身雪青缘边的白色单衣,外披紫色广袖对襟缎衫,半绾半散的白色长发也全部绾起,加以带簪冠饰,整个人的感觉瞬间从冰雪覆盖的昆仑变成波涛无边的东海,略显冷肃的眉目愈发加重了那种威严华贵之美,让人想起他曾主持牧野之战与受封齐国国君的过往——照亮历史长夜的极盛辉煌。

  庄周却是与两人截然不同的美。楚人服饰修长飘逸,纹样奇异,中原人穿了总有些不伦不类,庄周穿了却是恰如其分,完美体现出楚人特有的神秘浪漫,就像奇丽磅礴的巫山云雾,又像烟波浩渺的云梦泽,总给人超诣洒脱,仙姿飘渺之感。王琅早怀疑他是吴起事件后搬迁到宋国的楚人后裔,这一刻更确定自己的观点。[1]

  街道上人头攒动,车乘磕碰,有传言称早上穿新衣逛市集,傍晚就会被挤破,热闹程度可想而知。王琅看看走在自己左手边的姜尚,又看看走在自己右手边的庄周,索性在广袖下一手牵一个,防止被人潮冲散。

  一路风物奇异,卖卜、制陶、织造、木作、酿酒、屠羊、鬻牛马、相鸡犬的店家充盈于市。

  走马观花地走出百余步,这个人生赢家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左手牵着先为王辅帝师、后为开国君主的传奇人物;右手牵着追求精神逍遥无待、思想影响后世两千余年的神仙中人,不仅分别在入世出世两个方向发展到极端,而且都长·得·很·好·看!

  突然有种人生无悔的感觉怎么破……

  “怎么了?”

  见她走着走着开始发呆,姜尚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侧头问她。

  “想岔了而已,没什么。”王琅摇摇头,看了周围一眼,迟疑道,“楚国风俗有这般开放吗?”

  魏晋风气开放,妇人见到美男子外出游玩,可以携手围住对方观赏。楚地礼教虽不似中原严明,但也不至于到了魏晋那种随便停下来围观美人的地步,怎么周围百姓都往他们三个这里看。

  虽然第一次到楚国,对楚国风俗却颇为了解的庄周闲闲回道:

  “既悦目,又少见,自然忍不住多看几眼。”

  王琅想想也是,这年头富贵人家出入都有车马相随,孤身在街头乱逛的少之又少,这些楚都百姓的心态大概是你敢露面我就敢看,只可惜没乘车,不然说不定能收获一车楚国水果回去……

  靠谱得可以闭着眼睛跟他出门的姜尚道:“若虑引起骚动,可以往东北向走。”

  王琅向东北方眺望一眼,看到了城中地势最高的宫殿建筑:“百工就官府,商旅就市井,东北方是宫城,西南方是外郭,所以东北方贩卖的是奢侈珍宝?难怪都是供车马行驶的宽敞道路,人烟也少。”

  东汉以来,中国的都城建筑趋于棋盘式方正格局,王琅所熟悉的长安、洛阳、建康都是这样对称、平稳、庄重的建筑风格,现代复原的隋唐长安城更是呈中轴线对称的匀称布局,楚国都城以东北为重心的布局对她来说颇为新奇。

  姜尚微微颔首,肯定了她的猜测,又道:“商人利东北,周人利西南,所以商都殷的布局是东北高西南低,周都洛邑的布局是西南高东北低。楚类商,重东北。”

  商人指的是殷商之人,武王伐纣后允许殷商遗民继续长途贩卖货物,这也是后世将行走贩卖货物的人称为商人的由来。洛阳是秦灭东周之后改的名字,战国时称洛邑,又称成周。

  “那就往东北方走吧,正好想买把楚剑。”

  楚国出产的铁剑驰名天下,与越国出产的青铜剑、吴国出产的吴钩同为列国追捧的宝物。王琅前两世鉴赏了不少名刀名剑,自己又习兵刃,很轻易就能分辨出兵刃好坏。

  铸剑坊的师傅虽觉一女二男不带侍从的组合无比奇葩,但见王琅品鉴剑器的眼光分明属于行家里手,倒也抛开成见,捧出藏在坊内的真正利剑供她挑选。

  “三百金?你不如去抢。”

  挑挑拣拣试了三四家,好不容易找到一把心仪的宝剑,王琅却被铸剑师的报价给惊呆了。

  她可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到战国不过一年,对各地物价已经算了如指掌,这把剑虽然是锋利如霜的宝剑,但绝对值不了三百金的高价:“伍子胥的佩剑不过价值百金,你的剑凭什么要三百金?”

  本有些愤怒的铸剑师听她提起伍子胥,愤怒的小火苗立刻被浇熄,耐着性子详细解释道:“贵人有所不知,此剑系家父生前采天降陨铁之精所铸,世间只此一把。君请观其刃,明如雪,利似霜,寒气砭人肌骨。虽无珠玉之饰,何损精铁之质?若非见贵人真有识器之明,千金亦不售。”

  先秦时期,百工行业大多是父传子,子传孙,代代相承,这名铸剑师的精湛技艺便是从父亲手中学来的。

  用天降陨铁做材料,难怪笃信鬼神的楚人要价如此高昂。

  其实陨石不陨石的她不在乎,但这霜雪般冷冽的锋刃实在合极了她的眼缘,三百金就三百金,她愿意付。问题是她在战国无产无业,暂时没付不起这么高的价格。

  王琅蹙蹙眉,一边思量快速赚钱的方法,一边留恋地用指腹轻抚剑身。

  “装匣送至申椒里苏氏,苏二自会予金于子。”

  不等王琅想出办法,姜尚已从袖袋里摸出一枚铜鱼,递给铸剑师作为交剑的凭证。

  苏二她知道,在货船上认识的楚国行商,治金石珠玉为业,家住北郭商户云集的申椒里,但铜鱼又是怎么回事?

  出了铸剑坊,王琅忍不住将疑惑问出口。

  姜尚回答得很简洁:“下船前见苏二与君立谈,予之千金,约以铜鱼为信。”

  按战国风俗,熟人相逢要停下脚步交谈几句,王琅下船前在船上找人聊天,打听物价,中途遇到苏二,便停下来打了个招呼。本着有备无患的思想,姜尚事先给了他千金之资,如此一来,只要王琅看上什么奢侈品,便可直接让店家送给苏二,事后再到苏二处取回——正所谓客不离货,财不露白,金、铜携带不便,无家仆傍身亦容易招惹祸端,请店家直接送货上门不失为一种避免麻烦的好办法。

  王琅点点头,愉快赞道:“你向来周密。”

  她没有问苏二是否可靠的话,因为苏二是个见多识广的豪商,一眼就能看出她出身非富即贵,也懂得适当回避内幕与秘密才能长命的道理。再加上姜尚从未在船上露面,一出手又是千金之资,很容易得出她背景极硬,又与家人联络上的结论,巴结讨好还来不及,怎么敢谋财害命。

  姜尚没有回应她的称赞,只是问:“打算在郢中留多久?”

  王琅想了想:“旬日。”

  与哲学家同游的好处是随心所欲,对天地之美的感知通玄入微;与小望同游的好处是万事不用考虑,只想着怎么玩就好。现在两个人都在她身边,当然是该怎么就怎么玩,彻底放松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注1】

  载庄子为蒙人,蒙地一在宋,一在楚,唐宋两朝多以为庄子为楚人,近代多以为庄子为宋人,今人有新见解认为庄氏原为楚人,因吴起事件搬迁至宋,是为楚裔宋人,具体论证见现代学者杨义在哈佛大学的演讲讲义。

  左手小望右手庄周什么的quq

  真·人生赢家无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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