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一惊,扭头望去,只见一直缩在角落的小二缓缓站起身,那惊恐无措的眼神瞬间变的无比深沉,他抬起手,双手在脸上一搓,将一张人皮面具剥下,露出一张和朱七一样苍白的脸,那原本一再佝偻着的身子一挺直立刻焕发无与伦比的气度,犹如藏了几十年的利刃陡然出鞘,另人难以直视。
三爷直勾勾看着这一变故,楞楞地说不出话来。
那人望着朱七,笑了笑,轻轻道:“你长大了,阿七。”
朱七也望着那人,眼中似乎有异样的光芒闪动,声音也仿佛带了些嘶哑:“……三哥。”
三爷瘫坐在椅子上,全身的肥肉剧烈地颤抖着,望向那人的眼神如死人般涣散开。
“你……你是三……你是朱……朱三……”
朱三淡然一笑,望着三爷,苍白的脸颊上仿佛还带有浅浅指印。
“是我,三爷。”
三爷死死盯着朱三苍白的脸,脸上肥肉抽搐不止,看着看着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黑无常白无常,勾魂不及赤无常,赤剑无常朱三,我居然打了朱三,我居然打了赤无常朱三,哈哈,天下第一的杀手朱三……”他抬起手拼命抽打自己的脸,一张脸没几下就被抽的又红又肿。“一门心思防着刘安,却惹了朱三,有眼无珠,真是有眼无珠,哈哈哈哈……”
笑声嘎然而止,三爷双手手死死地捂住脖子,指间鲜血汕汕而出,眼珠子瞪的几乎要暴出眼眶,张大的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好吵。”朱七道,手中短剑鲜血一滴滴落下,手一抖,剑入袖中。
“是啊,现在清静多了。”
“三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一个惊惶的声音传来,一直躲在角落的歌女突然站起身,摸索着朝他们走来。尽管看不见,但她也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听见熟悉的声音,关切之下,再也顾不得什么危险了。
朱三赶紧上前一把搀出,“没事,没事的,我在这,阿霖,没事的。”朱三轻轻扶着她坐回角落。那叫阿霖的歌女紧紧拽住朱三的衣襟,惊恐的表情在她脸上化作一片惨白,只是一叠声地问着朱三:“三哥你没事吧?没事吧?”
“没事,没事,放心,你好好坐着。”朱三轻轻将阿霖拽着他衣襟的手松开,阿霖摇着头,抿着薄薄嘴唇,又将朱三的手紧紧拽住,朱三捏了捏阿霖冰凉的双手,叫她安心,慢慢将手抽出。
“大家都还好吧?”背对着朱七,朱三轻轻问道。
“大哥,阿九,十一,十三都还好,大家都很记挂你。”
朱三顿了顿,转过身:“老五呢?”
“五哥死了。”朱七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哦……”朱三有些讶异。“怎么弄的?”
“半年前,有人出价十五万两买清风山庄庄主的性命……”
“清风山庄……”朱三皱着眉,“回风剑柳吟风的剑法虽然不错,不过应该还杀不了老五。”
“没错,”朱七接口道:“就凭他还不是五哥的对手,不过不知道他从那听到消息,请了一帮江湖上的朋友……”
“他叫了哪些人?”
“破魔刀周邑、凉州侠欧阳申、醉鬼张狂还有辟邪剑岳隐人。”
朱七口中每道出一个名字,朱三脸上神色便凝重几分。
“后来呢?”
“五哥去刺杀柳吟风时中了计被他们围攻,负伤十七处,勉强脱身撑着回来,刚回来就不行了。”
“他有没有说什么?”
“五哥只是大笑,说他以一敌五,被人砍了三刀,中了九剑,还挨了五掌,而他只回了一剑,从头到尾只刺了一剑,实在是亏大了。”
“哦,这小子,亏他还笑的出来。”朱三苦笑,没有再追问结果,一剑,他知道一剑就足够了,那个柳吟风已经是个死人了。
“看来以后朱雀堂要靠你了,你现在长进不小啊,连莫先生都不是你对手了。”
“不……”朱七重重吐出这个字,“若不是莫先生分了一半心思在三哥身上,我本走不过一百招。”
朱三看了看朱七倔强的表情,似乎想起了什么,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了。
初春的风忽地吹来,将楼上的几间窗户刮的咣咣作响,空荡荡的酒楼,两个站着的沉默男人,一个抱着琵琶坐在角落尤在颤抖的女子,一具张着大嘴,喉间一个大洞尚在涌着鲜血的胖子尸体,一片诡异的寂静。
“回去吧,三哥。”朱七终于打破沉默。
“不,”朱三摇着头,“我老了,老的已经拿不起剑了。”
“不,你不会老,你永远都是我的三哥,最强的三哥……”朱七向前一步急道。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的……”朱三默默道。
“回去吧三哥,”朱七凄然道,“大哥说了,这次你一定要回去,否则既然我找到这里,你也该明白不回去的话会怎样,我不想我们两个最后只有一人走出这间酒楼,回去吧,求你了。”
“不,这世间已经没有赤无常朱三了,只有醉香阁小二阿三,”朱三义无返顾地决然道:“你的三哥已经死了,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朱七眼角一阵抽搐,眼中蔓过一片受伤的痛楚。
“五年前,是啊,五年前的一个晚上,就在这间酒楼前……”朱三抬起头,望着黑沉沉的屋梁,好象在回忆着什么,嘴张了张,慢慢吐出了这几个字,恍惚间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仿佛就在他耳边响起,萦绕着他这几年别样的生命。
“三哥,我好象听见这有个人……”
——“三哥,我好象听见这有个人……”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这滂沱的大雨声中传入朱三耳中,他躺在地上拼力想睁开眼,雨好大,打在身上隐隐生痛,但胸口中的那剑一更痛,痛的五脏六腑都快结成了冰。
“哎,真有个人躺在那,阿霖,我们去看看。”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
接着打在脸上的雨停了,一只温暖的小手抚mo上他的脸庞。
“三哥,这人怎么了,喝醉了么?喂,醒醒,醒醒啦,雨这么大会生病的。”
朱三终于睁开眼,眼前浮现两个人的身影,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蹲在他身边正轻轻拍着他的脸,一旁一个身穿店小二白褂的年轻男子撑着把伞,弯腰看着他。
年轻男子见他睁开眼,欣喜道:“醒了醒了,好了好了。”他低下头,忠厚的脸满是笑容:“嘿,我说,你没事吧,怎么会睡在这?”
朱三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胸口一阵剧痛袭来,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那年轻男子顿时脸色变了,“怎么了,你受伤了?”
“什么,他受伤了?”小姑娘茫然道,朱三这才发现她的眼睛是死灰色的。
“等等,我有药,我有药啊。”小姑娘似乎想起了什么,急急在包裹里翻找着,捧出一个小小的纸袋来。
“你不要命了!”年轻男子突然吼道,一把想拽过纸袋,小姑娘不肯放手,拉扯中嘶的一声纸袋破裂开,黑乎乎的药材滚落一地。
“啊……”年轻男子急忙蹲下身去捡,那药材落在地上,粘的满是泥浆,他捡起药材,看了看,往身上擦去,心疼道:“你,你不知道这些药多贵么。”
小姑娘倔强地昂着头:“他比我更需要救命,我不能见死不救。”
“你!”年轻男子气急而笑,“你也不问问你的药他能不能用,你这是救人还是害人呀。”
“我……”小姑娘脸一红,绞着手,咬着下唇,羞愧的手足无措,发现年轻男子还没捡完,忙蹲下身摸索着想帮他捡药。
“别……”年轻男子一把拉起她,看着她脏兮兮的小手,一脸怜惜,忙用手撸干净,一边道:“咱爹娘死的早,大哥二哥又在北方从军,只有我能照顾你了,你要乖乖听话啊。”又见她单薄的身子已经淋了好些雨,雨水正顺着脸颊淌下,忙用手去擦,却忘了手上满是泥垢,一擦之下,倒把她弄了个大花脸,年轻男子看着她脸,看着看着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小姑娘一脸茫然,摸了摸自己脸,这才反映过来,挥拳捶向男子胸膛,嗔道:“三哥好坏,欺负我,欺负我。”
“好了好了,”年轻男子忍住笑意,拉住她的手:“别闹了,别闹了。”
“哈哈哈哈,朱三,看你还往哪跑。”一阵刺耳笑声随着一阵寒风飘来。
那笑声仿佛还在很远的地方,但几个人一惊,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时,却发现一个黑衣人影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
看着那人样子,几个人心中都是一凛,只见他身型如竹竿般又高又瘦,脸如同死人般惨白,嘴唇猩红,眼珠却是碧绿的,在这漆黑的夜晚犹如闪动的鬼火。
那人冷冷盯着躺在地上的朱三,对那对兄妹看都不看一眼,好象他们根本就不存在。他看着朱三狼狈的样子,嘴角露出嘲讽神色。
“朱三啊朱三,天下第一的杀手朱三,你也有今天。”
他缓缓抽出一把长剑,银色的长剑在这无星无月的夜晚依然寒光刺目,冷意袭人。
“杀了你,这天下第一的杀手的名号,就该归我幽冥客了,哈哈哈哈……”
长笑中剑光一闪,如陨星划过天际,直取朱三胸膛。
“小心……”听到声音不对,小姑娘一声惊呼,居然朝朱三扑去。
“阿霖!不——”
……
小姑娘站在朱三面前,年轻男子挡在小姑娘身后,胸前一道银光透体而出。
朱三一咬牙,手中红光陡现,削去了幽冥客半个头颅。
幽冥客无头的躯身晃了晃,颓然倒下,溅起一片泥浆。
年轻男子低头茫然看着胸前透出的剑尖,脸上俱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抬头看看朱三,瞪大眼睛剧烈喘息着,脚下一软,跪倒在地,他努力撑起身,一手伸向小姑娘。
“阿……阿霖……”
这几个字终于耗尽了他胸中最后一口气,他扑倒在地,再无声息。
“……三哥,三哥怎么啦,三哥,三哥……”小姑娘突然发现什么人的声音也没有了,惊恐道,“三哥,三哥,你在哪?三哥……”雨打在她身上,泪水从她无神的眼中淌下,混和着雨水化作湿漉漉一片,她跪在地上,两手不住摸索着。
朱三忽觉胸中一痛,这痛楚好象比剑伤更撕扯着他的心,他手一松,剑从指间划落,斜斜插入泥中。
他撑起身,慢慢走到小姑娘面前,蹲下身,拉起小姑娘满是泥垢的冰冷小手。
小姑娘一把紧紧抓住他的手,“三哥,是你么?”
朱三轻轻将小姑娘手上的泥垢撸干净,忍住胸口的剧痛,平静道。
“是我,阿霖……”
……
“三哥。”朱七见朱三半天不作言语,终于忍不住道。
“哦。”朱三这才回过神。
楼下突然一阵喧闹传来,紧接着就听见一个大嗓门喊道:“呔!楼上凶匪听着,我们是府衙公差,速速下来束手就擒,否则我们就要冲上来了。”
楼上两人相视一笑。
“下去么?”
“我现在还不想下去,反正他们也不敢上来。”
果然楼下吵吵一阵后便没了声息。
“决定吧,三哥。”朱七默默道。
朱三望着朱七,一字一句道:“我已经说过了,我厌倦了,我很累,我只想过现在这样平静的生活,也许我老了,怕死了,”他笑了笑,望向阿霖,目光中尽是深深的眷恋“……但我只想让我在乎的人能平静地生活。”
……
“我们已经不能回头了,”朱七掌中红剑再现,“拔剑吧,三哥。”
“三哥!”阿霖感觉不妙,长身而起。
“阿霖,坐下,不要担心。”朱三沉声道。
“不。”阿霖坚决摇头。
“坐下!”朱三大吼,苍白的脸也有些微微涨红。
阿霖一惊,不由的跌坐下来。
“我的剑五年前就遗落在那一晚了,”朱三看着阿霖终于坐了下来,长出了口气,“这五年,我再也没握过剑,恐怕都忘了该怎么握了。”朱三苦笑着弯下腰,捡起一把落在地上的长剑。
朱七看着朱三手中的剑,缓缓道:“三哥,这把剑不合你手,我不想占这个便宜。”
朱三笑了:“没关系。”
朱七摇摇头,手一抖,将剑收入袖中,弯下腰,也捡起一把和朱三手中一模一样的剑。
朱三看着朱七神情,心中一阵宽慰。
“阿七,你真的长大了。”
两人迎面而立,右手皆握剑斜斜指向地面,眼睛望的都是对方足尖,身子一动不动。
“弹首曲子吧,阿霖。”朱三忽道:“我想再听一首你弹的曲子。”
阿霖一怔,即而默默点头,缓缓抱紧琵琶,坐在角落,颦眉抚弦,琵琶声铮铮响起,琵琶声不似先前那般温柔,却是一首《出塞曲》,这一曲被阿霖演绎开来,让人忽觉置身边关塞外,漫漫黄沙连天幕,烈烈骄阳灼人眸,正当人欲举目远眺时,琵琶声突急,如闻战鼓雷雷,既而金戈铁马声不绝,地平线上人影卓卓,无数战士震臂狂呼而来,无数战士相迎而上,两军如潮水相遇,阵前撕杀不止,让人闻之热血沸腾。
阿霖指尖越拨越快,琵琶声越催越急,如大雨瓢泼而下,如万马奔腾不息,琴声最高处,“铮”的一声,弦断,乐声立绝。
就在“铮”的一声弦断时,两人也动了,只见两道银光划过,两人错身而过,立定。
……
阿霖霍地站起,她的身子在温暖的春风中微微颤抖。
朱七握剑的手慢慢垂了下来,胸前一片红色蔓延开,他身子一颤,单膝跪倒在地,一手拄剑,朱七哽咽着低下头,一颗透明的液体从他眼中滴下。
“三哥……”
朱三微微笑了笑,“我并不是最好的杀手,也永远成不了最强的剑客,因为我做不到心中无情,你也一样,阿七……”说罢身子晃了晃,倒了下去……
“三哥……”阿霖惊呼,手一松,怀中琵琶骤然坠落,“三哥……”阿霖声音里带着哭腔,踉跄奔来,却被椅子拌了一下,重重扑倒在地。
“阿霖……”朱三急道,喉头一甜,一大口血喷在洗的泛黄的白褂上。
“三哥、三哥……”阿霖倒在地上,向前爬了几步,朱三伸出手,阿霖手向前探着,终于触到朱三指尖,一把紧紧拉住,再向前紧紧抱住了朱三。
“三哥、三哥……”阿霖一手抱着朱三,一手放在朱三胸前,却摸到一手温热的血,仿佛世间所有的惊雷骤然在耳边炸响,阿霖呆在那里,眼泪夺眶而出。
“莫要哭,莫要哭,傻姑娘……”朱三微笑着,抬起手想抹去阿霖脸上挂的泪,手一动,又咳出一口血,“……我……我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了……”
阿霖咬着下唇,想拼命忍住泪,她咬的那么紧,将嘴唇都咬出了丝丝血痕,但为什么,眼泪却涌的更多。
“莫要哭了、莫要哭了……”朱三抹着阿霖脸上的泪痕,手上的鲜血弄花了阿霖脸。“……傻姑娘,你根本用不着为我难过呀,其实……”顿了顿,朱三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吐出那埋在心中五年的秘密。
“…其实……其实我不是你的三哥呀。”
阿霖脸上不见丝毫惊奇,只是两行热泪流下,将朱三留在她脸上的血痕化出两道淡淡的痕迹。
“我知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阿霖露出凄凉笑容,“……你以为一个瞎子连这区别都听不出来么?我只是怕啊,我只是怕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了,其实我好自私,我自私地把你捆在身边这么多年,我好自私……”
“不……”朱三轻轻打断了阿霖的话,轻抚着阿霖的脸颊,象抚mo着一件无价的宝物,他笑了,那笑不是将死前凄凉的笑,不是壮志未踌苦闷的笑,也不是听到阿霖早知道他是谁而失望的笑,他的笑如此平静,安详,“……记着,我留在你身边,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仿佛心中放下了什么,朱三脸上焕发着异样的光彩,突然眼前一暗,人似轻飘飘的飞向天际,在那黑暗的尽头,有明亮的光芒闪耀。朱三脸上挂着笑容,手从阿霖脸颊滑落。
阿霖抱着朱三,脸贴着朱三的脸,象抱着一个沉睡的婴儿,“……我还知道,你一直都把我当作你的妹妹,可是你知道么?我从来都没有只把你当成哥哥呀……”
朱七背对着他们,面前的地板已是湿漉漉一片,他突然一跃而起,嘶声大吼:“为什么!三哥你那一剑分明可以先刺进我的脖子,为什么!为什么!”
“嘘……”阿霖竖起食指放在唇边,“轻点,你会把他吵醒的……他不是说过吗,”她把头又低向朱三,缓缓道:“因为他不是个无情的人啊。”
朱七心中一痛,别过头望向窗外,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将外面笼罩上一层薄薄轻纱。江南多雨,细雨缠mian如丝,如情人轻柔的指尖,但朱七却没有这份温柔的感受,只觉一颗心仿佛被这雨浇透了,里里外外都粘连在了一起。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阿霖朱唇轻启,清唱着。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朱七望着窗外,目光穿过层层迷雾,投向记忆深处一个淡淡的身影……
--“……跟着我们吧,从今以后,你就叫朱七。”一个白衣男子擦着红色短剑上的血迹,对六岁的朱七道。
朱七跪倒在父母尸体旁低低哭泣,一旁躺着五六个强盗的尸体,脖子上都是一个鲜红的大洞。
“不!”听见那男子的话,年幼的朱七倔强地昂起头,擦去脸上泪痕,“我姓周,我叫周慕林,不叫什么朱七。”
“……”那男子微微一楞,低头看看朱七,朱七也抬着头看着他,丝毫不回避那人的目光,正午的阳光撒在那人背上,将一身白衣融成一个朦胧身影,就象他身后天边飘过的浮云。
那男子望着朱七,嘴角荡漾起一丝笑意。
“不错啊。”他低下身,凑到朱七面前,朱七看见那人有一双黑亮的眸子,那眼眸中倒映着茵茵的草地,还有他那小小的脸庞。
那人看着他,微笑着伸出手。
“介绍一下,我叫朱三……”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淡淡的悲伤顺着歌声流淌。
--“喂!”朱三一个箭步挡在朱七身前,一剑将一个举刀朝朱七砍去的人放倒在地,回过身重重一掌煽在朱七脸上,吼道,“发什么楞,想死啊!”说罢一手抓住朱七握剑的手,架住另一个人的剑,手一送,朱七不由自主的将剑刺入了那人的脖子。
十一岁的朱七瞪大眼睛看着面前那张扭曲的脸,脸色惨白地看着他杀的第一个人的脸。
……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歌声愈来愈低,几不可闻。
朱七忽然间感觉到什么,猛然回头。
阿霖抱着朱三,两人紧紧依偎,朱三手中的剑被阿霖拿在了手中,剑身已经整个没入了她纤细的胸膛。
琴弦断了,可以再续,但心中的弦若断了,却用什么可以补呢?
朱七看着倒在地上的二人,觉的心中什么东西正在翻涌而起,不断涌起,几乎要将他吞没。他猛地一跃而起,象一头受伤孤雁,飞身掠出窗外。
窗外,烟雨迷蒙。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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