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细雨缠mian。
他一个人站在湖畔,呆呆站在湖畔,浑身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他没有感觉。肩胛伤处还在渗血,他也没有感觉。
因为他刚刚杀了三哥,他最敬重的三哥。因为老大认为三哥已经背叛了他们,因为三哥已经失踪五年了。
没有人可以永远躲下去,他也不能。
他知道三哥并没有背叛他们,他只是厌倦了。
他无法劝说三哥回去,于是他知道,他们两人,只有一个人能从这扇门走出去了。
他的剑刺入了三哥的咽喉,而三哥的剑伤在他肩胛。
一切都错了。
当他看见三哥死前嘴角那抹微笑时。
他突然明白三哥的剑绝对能在他剑尚未拔出来前就送入他的喉咙。
一切都错了。
从那刻起在他心中某些一直支撑着他的东西开始剥落、粉碎、坍塌。
没有痛,因为麻木是比痛更深的痛,痛到感觉不到痛。
他迷惘了,所有的一切都象眼前湖畔上的迷雾那般混沌。
这时他看见了她。
她正从迷雾中走出。
她正哼着歌,轻移莲步从迷雾中走出。
他看见了她,如雾中出尘的仙子,混沌的迷雾仿佛一瞬间被一道强光刺破。
她就是那道最美丽的光。
她哼着歌,歌声仿佛从天籁远远飘来。
她也看见了他,冲他笑了笑,朝他走来。
他心头猛一颤,那一笑让他渐渐凝固的心又如水波般缓缓荡漾开,软了,化了。
他突然感觉到了痛。
心悸的痛。
“你受伤了!”她惊呼,她说话的声音也是那么好听,宛如林间最美丽鸟儿的歌喉。
他没有作声,只是默默看着她的眼、她的眉、还有眉角那颗浅浅的痣。
这画面太美了,美的他无法相信。
他只能呆呆站着,生怕他一动,一开口一切就会刹那间破碎了似的。
一切都停顿了,等时间再度开始流动时,她已芳踪皆无。
只有肩胛上包扎起伤口的一条细长手绢证明她存在过。
是的,她存在过。他还闻的到空气里她残留的微香,象夏日里开放的最后一朵百合。他的眼角还能捕捉到些许婀娜的身姿,象秋夜里片片飘落的红叶。
那条手绢被他细细叠好放在怀中,浅蓝的丝绢,一角还绣有一只小小的雀儿,这雀儿的歌喉,是否如她那般美妙呢?
他恍惚了。
他每天发呆的时间也愈发长了起来。
脑中总反复着她从迷雾中走出的画面,回忆经过反复播放似乎渐渐清晰了,她穿的是什么?是一件纯白的裙,她手上拿的是什么?是一把绘花的油伞。
是清晰了么?但为何又那么朦朦胧胧不真切了呢?
只因为那一刻如此凄美吧,仿佛轻轻一触就会碎了。
三个月。
他在扬州逗留了整整三个月。
没有,她再也没有出现。
他并不感觉失望,那如梦般的美丽,就让她成梦吧。
成他心中完美的梦吧。
飞鸽传书。
四个字——荆州吴决。
吴决的刀好快,他本来就是江湖四把快刀之一,也许就是最快的那把。
他右腿中了一刀,刀不深,但让他的步伐变慢了。
这一点点的慢绝对是致命的慢。
吴决笑了,他的笑也如他刀光那般冷而决。
刀光又起,他急退。
慢了,还是慢了。
刀在他胸前划出了好大一条口子。
没有痛,他只看到那浅蓝的丝绢从他怀中飘出,卷入那片刀光。
不——
他瞪大双眼。
他伸出手。
他向前伸出手,抓向空中的丝绢,抓向他那个完美的梦。
吴决一楞,那个与他缠斗了大半天的小子居然不退反进,还把整个胸膛都露给了他。
不知死活。
他冷笑,手中刀挥下。
刀剁在他的肩胛,几乎把他整个肩胛骨都劈碎了。
为什么没砍到脖子?为什么?吴决楞了,然后他感到胸口冰冷的凉意。
他低下头,胸口插着的赫然是那小子手中的短剑。
为什么?
他抬起困惑的眼,却见他并没有看着他,只是呆呆凝望着捏在手中的一条浅蓝丝绢,一条在山风中轻轻飘舞着的浅蓝丝绢,仿佛痴了。
他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伤好重,他自己几乎也以为要躺倒在那山顶上了。
但他还是活了下来。
因为他怀里有条浅蓝的丝绢,因为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会亲手把它交还给它的主人。
亲手交回。
伤好了,任务又该来了。
飞鸽传书。
四个字——扬州。
他笑了,他知道那个,半个月连劫十四家扬州巨富,劫黄金十万两,纹银四十二万两。随后黄河灾民就收到一笔无名氏的赈款——黄金十万两,纹银四十二万两。
他笑了,世道昏暗,充什么英雄呢?这不,扬州府缉拿了,扬州巨富们悬赏了。
既然早晚你都得死,还是让我们拿那笔赏金吧。
,,看来是个女大盗哦。
他笑了,因为他又能回扬州了。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时。
既然是打劫,也该挑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吧,他看着前方黑衣人的背影,这个真是奇怪,居然挑这样的夜晚。不过话说回来,他抬起头,望向天际凄美的一轮圆月,这样的月,这样的夜,真的是美的很呢。
两道黑影一前一后飞跃在重重屋顶楼宇间,片片瓦砾从脚下掠过。
的轻功不错,身姿如流云般飘逸,不过江湖阅历看来显然不足,连他在后面跟踪了许久都没发觉。
“啪”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天际炸开,映的他脸上一片红红绿绿的绚烂。
“啪”“啪”“啪”……
不愧是烟花扬州啊,扬州大概多半的人都到江边去赏烟花吧。
她呢?她是不是也在哪?
他心一动,仿佛已经见到她站在江畔石廊上的婀娜身影,她抬眼望着头顶上绽开的美丽烟花,温柔地笑着,一如那日她对他那般暖暖的笑容。
他取出怀中浅蓝的丝绢,夜色下那份淡蓝显得愈发神秘幽远起来。
他微微笑了,眉宇间堆砌出从没有过的温柔。
快些了结吧。
脚下加快步伐,两道黑影几乎叠到了一块。
“嘿”他凑在耳边轻轻打了个招呼。
身子一颤,脚下一顿,猛然回头。
快些了结吧。
就在回头的瞬间,他手中的剑准确送入了她的咽喉。
“砰”又是一朵好大的烟花,衬的天地间明晃晃的耀眼。
他看见一双惊恐的眼,两道细细的眉,还有眉角那颗浅浅的痣……
他一直不知道浅蓝的丝绢角绣的那雀儿,原来名字就叫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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