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仁和叶柏昊赶到东阁府的时候,东阁府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寂静,一应丫鬟婆子跪在院里,许嘉仁走到跪在首位的如柳面前蹲下,嘴唇都在发抖,“人……人怎么样了?”
“二爷在里面陪着二奶奶,谁都不叫进去……奴婢也不知道……”如柳捂住嘴不敢哭,许嘉仁揪住她的衣领,“到底怎么回事?说!”
如柳颤颤巍巍道,“就是您回门那日……二爷喝多了……二奶奶怕二爷毛手毛脚,就把二爷赶到了书房去住,谁知道那天晚上就出了事,二爷他……临幸了夫人身边的烟雨……事后二爷将烟雨关了起来,又交待下去要对二奶奶瞒住这事,可是不知道谁在二奶奶身边说漏了嘴,二奶奶一听见这事就气的砸东西,后来二爷回来了,二奶奶便拿把剪刀要剪头发做姑子,二爷去抢二奶奶手里的剪刀,争夺中二奶奶不小心磕到了桌角,就这么……”
许嘉仁走的太快,一下马车就风风火火往东阁府里冲,把叶柏昊远远甩在后面,叶柏昊拄着拐杖两步并一步好不容易追上她,又见那如柳抓着许嘉仁的裙摆哭道,“五姑娘,您可不能进去啊,二爷交待了谁也不能进去。”
叶柏昊抓住许嘉仁的手腕,提醒她,“你冷静点,这里是东阁府。”
许嘉仁大力将叶柏昊甩开,对他吼道,“里面躺着的是我姐姐!”
产房血腥,叶柏昊的脚顿在门口,但看见许嘉仁莽莽撞撞闯进去,他又不放心,一咬牙也跟了进去,只是在外间等着,听着里面的动静。
许嘉萱像一条死鱼一样躺在床上,头发浸湿,面色苍白,眼睛半阖半睁,意识陷入了迷蒙,而郭淮跪在床边的脚踏子上,灰头土脸的样子犹如丧家之犬,再不见平日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他见到许嘉仁进来,像个行尸走肉般站起来回过头,无力的说,“谁叫你进来的?”
“郭淮,你这个王八蛋!”也不知道是许嘉仁力气太大,还是郭淮此时卸了力,她推了郭淮一下,郭淮竟向后趔趄两步。
这一幕恰好被迎门而来的郭琪看到,她扶住郭淮,对许嘉仁怒道,“你好大的胆子!你们许家的女儿都是豺狼虎豹么?”
叶柏昊意识到大事不妙,也顾不得避讳,此时也跟着打了帘子走进来,眼见着郭琪要和许嘉仁撕扯起来,他一个箭步把许嘉仁护在身后。
郭淮垂着头,驼着背,失魂落魄的样子让郭琪很心疼,郭琪指着许嘉仁骂道,“事情成了这样能全怪我二哥么?你放眼京城看看,哪个年轻有为的贵公子不是妻妾成群?你姐姐凶悍泼辣,我二哥一直对她多有忍让,我母亲也是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就凭她三年都不曾为我们郭家诞下一儿半女,我们郭家就可以休了她!如今我二哥不过就是临幸了一个丫头,还没说给那丫头名分,你姐姐知道了就和我二哥寻死觅活,我二哥在她面前是个面捏的人,可我不是,我们郭家不欠你们许家的!”
“琪儿。”郭淮抬起头,双目熬的通红,就像是充血了一般,“别说了,嘉萱很累了。”
郭淮的话不能不听,郭琪只能忿忿不平的夺门而出。
郭淮将目光转向叶柏昊和许嘉仁,“这是我们郭家的事,嘉萱是我的妻子,我会对她负责。”
“你负责?你怎么负责?”许嘉仁含泪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我姐姐为你生孩子,你怎么能背叛她?”
叶柏昊伸手揽住许嘉仁,轻轻拍拍她的背,柔声道,“谢昀已经来看过了,你姐姐不会有事的,你在这和郭淮吵架也打扰你姐姐休息。”
叶柏昊说的有道理,许嘉仁没法反驳,冷静下来,现在确实不是吵架和算账的时候。
她跑到郭家大吵大闹只图自己痛快,却把和郭淮交好的叶柏昊陷入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可她依然很难过,这些日子的不快连同嘉萱的遭遇一起像一座山一样朝她压过来。
对于许嘉仁而言,许嘉萱就像是她的妹妹一样。她很羡慕许嘉萱单纯无忧的世界,可是她也清楚的明白那个简单的世界离自己有多遥远。
正是因为遥不可及,她才更愿意成全许嘉萱这份简单。
可是这份简单就这么被郭淮摧毁了,就好像许嘉仁心中很宝贵的东西也被打碎了。
许嘉仁正要抹泪的手被叶柏昊握住,他领着许嘉仁离开,临走时拍拍郭淮的肩膀,郭淮毫无反应,眼睛只是看着一个方向出神。
出了屋子,许嘉仁甩开叶柏昊的手,叶柏昊静静看着她,却一句话不说。
许嘉仁仰起头看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叶柏昊叹了一口气,“郭淮前两天来找我确实是为了这件事……”
“所以你就出谋划策为他遮掩?”许嘉仁把眼眶里的眼泪憋回去,“你是不是和郭琪一样,都觉得宠幸一个丫鬟没什么,是我和嘉萱小题大做了?”
“许嘉仁,现在不是我们吵架的时候,现在最难过的是郭淮,他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你二姐如今也躺在床上……”
“不是的,最难过的是我二姐,你们男人永远理解不了被人背叛的心情。”许嘉仁后退一步,站的离叶柏昊远一些,笑的有些苦涩,“我二姐和郭淮已经有了几年的感情,而我喜欢你不过几天而已,可就算只有几天,当我知道你心里不止我一个,当我知道你身边也许还会有别人时,我心里也难过的要命,所以,我想我二姐醒来一定会比我还难过好多倍。”
叶柏昊被许嘉仁一席话怔住,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嘴唇动了动,半天才发出声音,“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放不下我二姐。”许嘉仁道,“所以,我不能和你去杭州了,反正对于你来说我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
许嘉仁转身离开,留下叶柏昊在原地站了许久。
嘉萱从小也没生过几次病,身体底子好的很,这次小产虽然伤了元气,但是性命无碍,再加上有谢昀这样的隐士名医,嘉萱的身子骨好的很快。
许嘉仁每天都来看她,像出嫁前一样和她说悄悄话,只是她不敢提起孩子,也不敢提起郭淮,所以只能讲讲曾经的趣事。
“二姐姐,你不是总嫌弃荣月楼的饭菜太油腻么,听说荣月楼换厨子了,你快点好起来,我们去尝尝新的菜式!”
许嘉萱懒懒的倚在靠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许嘉仁。
许嘉仁察言观色,许嘉萱的气色越来越好,也并没有再出现寻死觅活的反应,这么想来倒有些欣慰。
许嘉萱忽然问道,“你每天都来看我,你的那个叶柏昊不会不高兴么?你婆婆那边过的去么?”
“本来就不是正经婆婆,我对她毕恭毕敬,她也不会太为难我。”继母最是难做,对前妻留下的子女稍有打骂就会惹来非议,所以那窦氏即使再爱挑事,也只能对着自己亲儿子的媳妇撒撒火,对她向来只有爱搭不理。
至于叶柏昊……他住在外书房,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了。
想必是自己对郭淮发火丢了叶柏昊的脸,所以叶柏昊和自己生气了吧。
不过让许嘉仁很意外的是,叶柏昊启程的日子一拖再拖,现在更是连个信儿都没有,许嘉仁也不知道他到底还走不走了。
而郭淮还是一如既往的早晚都来看望许嘉萱,得到的却只有许嘉萱冷冷的回应。这一天,郭淮终于忍不住了,在许嘉仁临走时拦住她,“五妹妹。”
许嘉仁和郭淮没什么好说的,但她却知道郭淮想和她说什么,“你知道,我拿不了我二姐姐的主意。”
郭淮很苦恼,“我说什么她都不听,我只是想叫你帮我传句话。烟雨伺候我母亲好多年,我母亲离不开她,甚至想叫她跟了我……我想过把烟雨发卖出去,但是顾及母亲,我只能作罢,我会为她选个好人家,不管怎么样,烟雨都不会再出现在你二姐姐的眼前。”
这就是郭淮的好办法,自己管不住下半身,最后却要女人付出代价,许嘉仁可以超越时代理解郭淮的想法,可她依然觉得很可笑。
许嘉仁什么都没说,可是她眼里的嘲弄已经说明了一切,郭淮只能苦笑离去。
许嘉仁白天看望许嘉萱,晚上做针线活儿直到三更半夜。
她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一颗心悬在半空总也安定不下来,她见不到叶柏昊,却总是忍不住想像他到底在干什么。
越想他就越想见他,这个想法一出她又觉得自己没出息,为了能平复心情,她只能时常做针线活儿,企图在一针一线中打磨自己的耐心。
就这样,她不但为白冰绣了荷包,还为顾澜漪绣了枕巾,现在已经开始为许嘉萱绣起袜子。
她打了个哈欠,今日忙的差不多了,正要上床睡觉时,叶柏昊却忽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