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楼除了朱家小厮,还有温家的几名丫鳜桌上烹上新茶,暖炉也燃起花香,角落里堆着几颗暖石,十分舒适。
这里原本挂有几幅艳丽的百花绣图,都让惜玉命人取走了,此时换上的皆是名家笔下的深山老林,老叟种菜之类的灰扑扑画像,她一身红披风,也画上了些淡妆,一暗一明之间,她知道自己会显得更好看。
丫头见她,立即行了礼,“大姑娘。”
惜玉点点头,坐了下来,“朱公子可是要商量令弟与润玥的婚事?”
话落,便看到那招牌的朱家挥手,朱家小厮自然瞬间往楼梯赚但温家的丫头却是不动如山。
男人见状,道,“你让丫头下去,我有话跟你说。”
惜玉对着丫头点点头,那两名丫头这才离开。
按照他的个性,肯定要酝酿一番,惜玉也不急,掀开点心盖取了松子糕,慢慢一口一口咬,玉柑卷,玫瑰松饼,百合翠果,芝麻香……
“惜玉。”
嗷,终于来了,她都已经快吃不下了……
“任远跟我说,你……有了身孕……”
“任远跟你开玩笑呢,这种事情也当真。”
“真没有?”
“没有。”惜玉一笑,“东瑞国民风保守,以“礼”与“耻”为俗,一个女子未婚却大了肚子,别说一辈子被人耻笑,为了不连累家人只能远走他乡,我又不是傻子,给自己找这种麻烦。”
“你便是愿意一辈子被人笑,也不愿跟我说实话?”朱行云既无奈又有点生气,“你连走路的样子都跟以前不同了,更别提你紧捂的披风,这里这么多暖石,哪会冷成这样,分明是不想让我看见你的身形变化。”
她不禁欣慰,太好了,她处心积虑表现的,他都感受到了。
好,加五分。
惜玉抿嘴一笑,“你既已经赶我出朱家,说从此两清,如此便是有孕,也是我的事情。”
“原来你是气我那日赶你……”
“也没啥气不气的,丫头嘛,本就如此,主人家喜欢了便是枕边相伴,主人家生气了便是扫地出门,再理所当然不过了,也没什么好说,不过还是谢谢你把卖身契还我,不然即使温家愿意让我脱奴籍也没办法。我过两日便去浴佛山,霜月已经打点好了,我会在那儿待到产子,接着带孩子回北虞。”
见她说得理所当然,朱行云心中难受得很——主人家喜欢了便是枕边相伴,主人家生气了便是扫地出门。
原来她气的是这个。
要她时,没问她愿不愿意,不要她时,也没问她愿不愿意。
“我知道你尚未有子嗣,只是你既然身分尊贵,肯定不愁没妻妾给你传宗接代,总会生出儿子的,我肚子里的这个,再怎么样就是一个普通丫头的孩子,男女都还不知道,你也不用太过牵挂了。”她顿了顿,续道,“我离开朱家时把你给的值钱之物都带走了,加上太夫人跟任远为了感谢我,也给了不少银两,现在我不但买得起宅子还请得起嬷嬷跟丫鳜放心吧,这孩子肯定衣食无忧。”
“惜玉,你别这么说话,我知道你生气,可是这也不能全怪我,我对你如何你心知肚明,听到那种话我怎可能受得了?”
惜玉微笑问道,“所以,便赶走我?”
朱行云不语。
“我不知道你何时进到屏风后,我只知道晚晴跟张夫人栽赃我使用媚香,我要是对你有所留恋,就算不送官也会被打断腿;孤老茶我的确有喝,但那是一开始的时候,小暑过后便没再动了,茶渣子是我故意放的,定将院的小厮丫头多,你防得了三个五个,防不了全部,你给我过生辰的事情已经有人传开,我知道不久不是太夫人上门就是夫人上门,“一个怀不了孕的受宠丫头”虽然很好,但是“无心于此的丫头”会更好,相较之下,主子对于后者会宽容些。
“所以我每天都会冲孤老茶,将茶渣子留在壶中,因为我知道若是有万一,这些茶渣子可以保我不挨板子,不被逐出院,可千算万算就是漏算了那面凤凰屏风。”惜玉一声叹息,“我身分卑微,在朱府能信的只有你,可惜,你不信我……”
朱行云听了,既惊讶又心疼,“你既害怕,为何不跟我说?”
隐隐又怪起自己当初太决绝。
原来惜玉早已没喝孤老茶,代表她已经打算留在他身边了,如果听到那些话时,多想一下就好了……
“你们朱家的男人都一样,只管外不管内,那日我求你保住润玥,你的选择居然是将她送去郡公主府,我就知道你不爱管大宅之事,也可能是你不知道大宅的女人可以翻出多少花样,我若拿这事出来说,恐怕你会说我大惊小怪。不过这也不怪你,我知道女人厉害也还是差点着了晚晴的道,以为她真的是不婚主义,只想着篆香,没想到那一切只是为了让别人不对她设下防心,好伺机而动。”
说到这儿,惜玉突然想起,“对了,晚晴呢?”
朱行云皱眉道,“她诬蔑你使用媚香,碍于她爹是六品武官的身分无法打她,我已经将她送回金家了,至于她回家之后的情形便看她自己造化。”
嗷,送回家啊……
“你怎么看起来有点惋惜的样子,该不会觉得这处罚重了吧?”
“怎么可能,我可是差点被她害死啊,我只是惋惜她看到我被打包上车,我却不能看到她被打包上车,想想还是我吃亏了。”
朱行云听到她想看晚晴被打包时,有点想笑,但想起前一句是她自己被打包,又笑不出来了。“惜玉,跟我回去吧。”
惜玉没立刻回答,一双眼看着他,怎么能这样跟他回去啊,开玩笑,她要的没到手,绝不退让,“朱公子莫不是忘了,我早不是朱家的婢子,无须任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不会再赶你了。”
很好。
“你对我如何,我自然是知道的,即使我不读女诫,不读从夫,但也知道你对我比一般夫妻还好上许多,我为求金银卖了自己,你付了银子已经是银货两讫,本无须理会我的诸多要求,可你帮我安置了润玥,打听太夫人的消息,通知了任远的妻子暂时别归,又安置了有孕的霜月,都说无利不商,可你却为我做这么多的事情,那日你在湖上为我祝贺生辰,对我来说那是千金不换的回忆,刚开始虽然想回温家,可是后来却是真心盘算起要怎么在朱家过日子,所以才停了孤老茶想给你生个孩子,我在想,你一定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