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七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小院,亦不知是如何走回唐家的。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唯有耳畔不断回响着燕景齐说过的话:
我把你留给她吧……我把你留给她吧……我把你留给她吧……
这不是催命的咒语,却胜似催命的咒语。此刻,躺在唐家客房的炕上,他感到生不如死。
只是他还不能死,因为他的主子不允许,他要他好好的呆在无双姑娘的身边。
乱了,乱了,全都乱了。他明明只是想替无双姑娘说几句好话,怎么就被易主了呢?在他丁七心里,无双姑娘只是个值得敬重的外人而已,怎么可能与誓死效忠的主子相比?可主子怎么就……
丁七越想越乱,他始终无法理解,一向英明神武的主子怎么就突然做出这样不符合常理的决定呢?
宽敞的大炕上,除了瞪着眼睛魂不守舍的丁片自然还躺着警醒的丁一。
对于丁七的一举一动丁一都是清楚的,也知道他是去向燕景齐汇报无双的情况。至于为什么是无双而不仕老的情况,他就百思不得其解了。因为自始至终也没人和他说过无双与燕景齐之间的过往。
丁一向来都是以冷酷、话少著称。这回也是本想向往常一样不闻不问的,可丁七身上撒发的死气太过浓郁,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等了半晌,终于开口:“发生了什么事情?”
丁一的声音不大,可以说压低了又低。可是在这夜深人静的夜里,听在混沌中的丁七耳里,还是倍感清晰、有力。
丁七明显一愣,已经忘记不远处还有人在的他终于有了意识,不禁苦笑:“呵呵,我还以为全世界只剩下我自己了呢!”
黑暗中,丁一蹙起了深深的眉头,那双如鹰般锐利的夜眼死死的盯着丁片郑重而又认真的问道:“到底怎么了?”
或许是因为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也或许只因他是丁一,自己的兄弟。丁七仰面颓然躺正,目无焦距的开始诉说着自己遇到的生不如死的经历和过往。
“……出门之后我真的想一头撞死的,可却被墨头领阻止了。知道他和我说什么吗?呵呵,他居然也让我好好呆在唐家,好好保护无双姑娘、保护她肚子里的孩子!你说可笑不可笑?哈哈~唔~”
“小点儿声!”黑暗中,丁一及时起身过来捂住已经癫狂、不顾一切的丁七。“你疯了吗?会把人吵醒的!”
此时的丁七正处于颓靡、涣散的状态。刚刚发笑是因为说到让他觉得可笑的地方了,被丁一这么一捂,也就安静了下来,甚至是异常安静。
“墨头领是那么跟你说的?”抓住重点,丁一又问了一遍。
丁七闭眼,轻轻点头。
“唉~”见他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丁一长叹,“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遇到事儿脑子就不转了?”
丁七睁开眼睛,不解的望向他,自己想的难道不对吗?
“你就没想过,主子其实是真的想让你保护无双姑娘,而不是厌弃的惩罚?”
“怎么可能?”丁七先是眼睛睁大,然后又苦笑的闭紧。原来丁一也会安慰人了,这根本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刚刚也说了主子和无双姑娘是见过面的,还发生过那样的不愉快,可是结果呢?你就没想想,在主子身边二十年,有谁能逃脱主子的死令?”
“是、是啊,我想到过啊,所以更佩服无双姑娘了!”
“你觉得那是无双姑娘的勇气战胜了主子的决定?嗤~”冷酷的嘴角不屑的微扬,丁一为丁七的浆糊脑袋感到鄙夷。“如果不是主子网开一面,你觉得无双姑娘能逃过死劫?”
“……”
“还有,你不觉得,其实一开始主子就没想过要无双姑娘的命吗?你也说了,无双姑娘说那药是堕胎药!”
“是啊,无双姑娘是说过那是堕胎药,明朱也没否认。可冲撞了主子不是应该取命的吗,或许那只是适合孕妇的死药。”丁七终于能正常思考了,可是明显的,脑回路还不是特别清晰。
丁一觉得自己真驶有耐心的,居然带着个‘低龄儿童’思考问题。
“年初主子中毒就是在十全镇修养的。什么毒不清楚,但不致命却能让主子咬牙切齿的,恐怕也就那几种。而估算起来,也正是那时候无双姑娘遇到的伤害、怀了身孕。”
“啊~”丁七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腾的坐起身来,完全不敢相信,“你是说……主子他和无双姑娘……十香媚骨散?”越想越不可思议,丁七的瞳孔都在放大。
“我没说。”但确实是这么想的,再联想到上次主子来唐家的情形,丁一越发肯定了。
“可你就是这个意思啊?”
看着丁七还是那副傻愣愣的样子,丁一真想一脚把他踹下炕去。真是猪一样的队友!
“夜深了,睡觉。明天还有好多活儿要干呢。”
估计那傻子暂时没有寻死觅活的念头了,丁一重新钻进自己的被窝,闭眼开始睡觉。
而被他视为傻子的某人,依旧维持着雕塑般惊恐的坐相,黑暗中托着下巴一惊一乍的自言自语。
“……靠,难道无双姑娘肚子里的娃娃是主子的……妈呀,保护小主子,这是多么艰巨而又光荣的任务啊……原来主子没抛弃我……哈哈~”
漆黑的夜终于过去,东方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
与昨夜的行尸走肉不同,一大早丁七就精神抖擞的起来,在他人还都未起之前就把‘院子’扫了一遍。
秋天了,树叶枯黄,被风吹过多多少少也会在门前停留片刻。虽然唐家还没有正式筑起高墙,可大家一致把门前百米之内的空地视为‘院子’。
这个宽敞的院子也因为人们越来越多的踏足而变得更加平坦、硬实。
天光亮起,唐家的人们一个个从睡梦中醒来,打着哈欠起来,穿衣、洗漱。
丁七还在外面忙活,扫完了院子又去挑水,竟是一刻都不闲着,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姚金花来到时正碰见他又挑了两桶水回来,不禁笑着打趣:“哟,丁七今儿真能干,一大早就去挑水了?”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挑水本是唐初的事,每天清早都会将水缸挑满,差不多够一天的使用。若是因为其他用途而不够了,又赶上唐初忙着,这时才会用到丁一和丁七。
丁七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耳根一红,将水倒进缸里,干笑了两声就回屋去了。
谁知刚进屋又遭丁一木头脸一本正经的笑话:“不想着撞墙了?”
“呸,你才撞墙呢,我可是肩负重任!”
果然,恢复过来的丁七又是阳光十足的,不过忽然想到什么,稍有皱眉:“嘶,你说既然都是呢系了,主子干嘛还要把山地买下来为难无双姑娘呢?”
刚穿好衣衫准备打水洗漱的丁一回头,冷着脸给了他一剂‘你白痴’的眼神,气得丁七嗷嗷直叫:“丁一你竟然骂我?啊啊啊,我要和你单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