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他们下了十七路车,正要穿过马路倒八路车。董丛笑忽然拉住范无病,指着旁边的一个家居商场说:“时间还早,我们先把床单毛毯什么的都买了,然后再去招待所。”
范无病真怀疑女人的脑子是不是水做的:“行!不过咱俩买的东西你都行背着,我嫌重。”
董丛笑反应过来,说先办手续吧,不过能不能先吃点东西呀。
范无病的肚子立刻响应,咕咕乱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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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刘惠敏,说她在什么集团工作?”小餐馆里,范无病问董丛笑。
“叫,豪……豪什么,没注意。”董丛笑茫然地看着他。
“叫什么,叫豪盛!是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
董丛笑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是房地产开发公司?她没说呀。”
“北山市有两个规模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公司,而且都有自己的建筑公司和酒店。”范无病干脆地说。
董丛笑不相信:“你怎么知道?又是昨天晚上打听好的?”
范无病指着窗外:“看那些广告。另一个叫越盛集团。今天我一直注意看他们当地公司的广告,这两个的广告投放最大,而且还有个特点:凡是有越盛广告的地方,必有豪盛的广告。看来是对头。”
董丛笑越来越佩服这个不起眼的同学:“真没想到,你还这么有心呀。”
范无病严肃地说:“笑笑,以后要靠自己打拼,一定要学会收集身边的有用信息。”
董丛笑看着他,严肃地点点头。
范无病接着说:“那个刘惠敏,看来是个管事的。晚上多跟她套瓷,多了解公司的情况。”
董丛笑:“知道,我早就想到了,不能把人看扁了。”样子有些委屈。
“我还没说完呢。”范无病的口气象个老师:“要学会扩大概念的外延,比如集团和下属公司的情况,对手的情况,北山市房地产业、建筑业甚至酒店业的情况。当然,饭得一口一口地吃,不要急。”
董丛笑:“老师,饭来了,我们一口一口地开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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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招待所,俩人觉得奇怪。大厅里站了十几号服务员,正在听一个矮胖的家伙慷慨激昂地演说。总台的电话响着,却没人去接。
范无病边往楼上走边听,矮胖讲话的内容全是企业如何如何困难之类。
俩人收拾了东西,范无病站在楼道里大喊:“服务员,退房!”
喊了几遍,没人应。范无病能听到一楼矮胖的讲话声,他们不可能听不到。
到底是小招待所,管理太差。俩人下了楼。
服务员都看到他俩,但没人有反应。矮胖转过身也看到了,客气地说:“两位要退房?”
范无病:“是。”
矮胖对人群说:“小吴,先把客人的手续给办了吧。”语气很客气。
那个叫小吴的刚把身子动了动,就被旁边的姐妹们拉住了。
这是在闹罢工。范无病无奈地看看董丛笑,耸耸肩。
矮胖开始起劲地劝,没人理他。矮胖又起劲地夸小吴,说她平时非常体贴人、好帮助人,怎么怎么,现在内部的事情好说,但不能把客人谅在这儿呀。
站在前边的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说:“行呀,赶快把工资解决了,就不会把客人谅在这儿了。”
她的声音一落,就传来一片附和。
矮胖无助地看了看小吴,又看着他俩。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范无病刚要说话,就听到一个沉静却又坚决地声音:“不管怎么说,先办客人的手续。”
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小吴。只见她不慌不忙地拔开几个拉扯她的手,从人群里走出来。那个矮胖则搓着双手感激地看着她。
小吴微笑着对他俩:“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范无病看得出,那不是职业的笑,是真诚的带有歉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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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丛笑执意要去刚才看到的那个家居商场,宁可多绕路。范无病知道,这种类型的人喜欢上什么轻易不会更换,甚至去饭馆吃饭也一样,觉得这家饭馆好,就常在这里吃。
董丛笑做主给范无病选了日常用品,该买什么、买哪一种,全由她说了算。范无病象个跟屁虫似的跟在后边负责携带。最后,董丛笑又花五十元买了一对枕巾。
范无病瞪大眼睛:“笑笑,好象超出了你的生活标准吧。”
“这是给刘惠敏的,笨!”董丛笑干脆地说,又加了一句:“看来你也有笨的时候。”
“呵,一时大意。现在我们该走了吧。”
董丛笑学着范无病的腔调说:“不,现在我们还要去办一件事。”
“什么事?”
“配钥匙。”
还真把这事给忘了。范无病想起来,临走时刘惠敏把钥匙交给董丛笑,说今天回来的晚,让她把钥匙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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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来到505室,董丛笑打开门,里面没人,房门已经打扫得很干净。范无病帮她收拾停当,提着自己的东西告别。
俩人在门口,互相看着,都不说话。很长时间,董丛笑才开口说:“要注意照顾自己,别亏了身体。”
“谢谢!”范无病低着头:“我没事,你要休息好,攒足了精神,明天我们去,开始在这个城市流浪。”
俩人不约而同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范无病转身而去。
“回去吧。”范无病快走到下一层,抬头说。
董丛笑看着他,没说话,眼圈发红。
范无病挥挥手,坚决地走了。快到三楼了,听到董丛笑的声音:“一定要吃早饭。”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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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无病来到喧闹的大街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他来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用手机给家里打个电话。自从消了原来的手机号,还没和家里联系,母亲一定急坏了。
接电话的是父亲:“老爸,我调到北山市了,这是我的新手机号。”
父亲那头还是老样子,不爱说话:“公司派过去的?”
“是的……”范无病刚要说什么,母亲的声音已经传过来了:“无病,你现在在哪……怎么又到北山了,是不是你表现不好?你住在哪儿呀,房租多少钱?钱够不够……”
听到母亲罗嗦的声音,范无病的眼泪快出来了:“老妈,你慢点别噎着。我好着那,公司在北山市成立了分公司,住处也落实了,钱还有一些……”
那边的声音又过来了:“我算过了,你的钱早该用完了,哪还有钱?你哪来的钱,啊?哪来的钱?是不是来路不正?”
“什么来路不正?我在学校时每月都销点电话卡什么的,每月都能挣几百块。”
“那你办公室的电话是多少,老头子快拿笔来……快点就是茶几下面……不用了不用了,这里有,……把那本本拿过来,你快点。”
范无病早就想好了对应:“我们现在才培训呢,分到哪个部门还没准,没电话。”
“那你现在用什么给我打的?……手机呀,新办的,多少号多少号,噢来电显示上有,老头子过来看无病的号码是多少?打完才能看,打完还在不在?噢噢行,那你在哪个部门呀,具体什么工作?”
老太太就是老太太,母亲虽然才五十多岁,范无病一直叫她老太太:“不是给你说了嘛,现在才培训,培训完了才分配,早着呢。”
“那你是用手机打的呀,哎呀长途呀,那我不说了不说了,哎你们公司有没有食堂?吃饭贵不贵?住的地方离公司远不远……好好好就说到这儿,有空你找个话吧打回来,记住噢!”
范无病赶紧挂了电话,他的眼泪早已出来,他怕老太太听出他哽咽的声音。
他感到平生第二次孤独,第一次是他走进大学的头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