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的这段日子,谁也没有重提这件事,我很知趣的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是,还有很多疑团如圆滑的鹅卵石在我心里滚来滚去,滚得我心神不宁。我那精力太过旺盛的好奇心总是支配我的大脑悄悄琢磨:首先就是神界通向冥界的甬路,虽说那时已经被冥军控制,但那条路那么长,即使骑飞兽走个来回也需要一昼夜的时间,何况经过人间的那段路经常有大型巨兽出没,对付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还有,他抱住我的那天,在我耳边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恨什么可怜的?唉,拥有冥王血统的人就是奇怪,据说他们智商都极高,可能太聪明的人都有些怪癖吧……只是可怜了我这智商不怎么高的人,这些疑问像一块玄色的外表坚硬无比的大石头,但我知道石头里面一定是璀璨珍贵的宝石,我就用我的大脑为钻,以心血滋润,不断地琢磨,只想把它琢磨得晶莹剔透,熠熠生辉……别怪我好奇心太强,流放人间的日子,我除了吃和睡无事可做,总的找点什么东西思考一下吧?虽然,思考的问题确实有点八卦……
直到很久很久的以后,我下嫁冥府,正幸福无敌的做着冥妃,在一个风黑月高的夜晚,他才给我讲了这个故事:
我的父王墨若,也是很年轻时就继承了王位。他立的第一个冥妃并不是我母亲,而是冥界的一个平民女子。据说他们很恩爱,父王对她宠爱至极。只是10年以后,她还没有怀上冥王的血脉,群臣都上奏父王要求重立新妃,父王一直不从。最后夜家族的老臣以死相谏,苦劝父王为冥王血统着想,为整个冥界着想,父王这才屈服。夜家族从第一任冥王继位时就辅佐冥王,在冥界的地位也仅在王室之下。哦,不要担心,这个家族不会有丝毫的不臣之心,传说冥界初创时冥王就有恩于他们家族,夜家族的人在冥火山跟前发过誓:若对冥王室有一丝一毫的不忠,既刻行神俱灭,打入冥火山熔岩中永世受苦。
父王废了第一个王妃,但却令她做贴身侍女,时刻留在他身边。但对于新妃的挑选,父王毫无兴趣,就全权委托给了夜基那个老家伙。那一阵子冥界才热闹呢,贵族们一个个削尖了脑袋要把自己家族的女人送进来,只可惜夜基那老家伙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严格的按照制定的标准精确选拔。最后,很不幸,选中了我的母亲,因为她符合一切标准——出身名门,美貌无双,聪慧过人,性格温婉,识大体、顾大局……只是,我的母亲她感情丰富,心思细腻,心性也很高,那时她并不清楚选新妃的内幕,只知道是前任冥妃不能生育,更不知道父王依然很爱那个女人。如果她知道这些,是死也不会做冥妃的。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情感不仅仅是语言传达的,更多的是心的领会。母亲初到时就感觉很奇怪,只觉得父王对她客气而疏远,说话时语气也是淡淡的。但无论如何那只是感觉而已,母亲挑不出有任何的不好,她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多的豪奢名贵的珠宝首饰,住着世界上最华贵富丽的房间,吃着这个世界上最昂贵的珍馐美食,过这让所有人羡慕和嫉妒的生活。但她的心,却一天天的,空了下来。
后来,她知道了真相,却无可奈何。离开吗?除非冥王休了她,那样可能全连累她整个家族的,何况那时她已经怀上了我。她还抱有一点点幻想,想我出生以后,会加深她和父王的感情。我的出生,却让她的幻想彻底破灭,父王很感激她,只是感激。他对她和她的家族更好了,却让她一点点绝望。
从我记事起,母亲的身体就很羸弱,性格也很暴戾,动辄大动肝火,她发脾气时,眼睛里的光芒闪亮的可怕,炽烈的像是在燃烧她的灵魂。安静下来的时候,她也是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后花园里,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呆呆的看着某个地方,常常饭都不吃,一坐就是一整天。父王却只以为母亲生育后身体消耗太大,毁了身子,天天命人熬滋补的中药给母亲调养。那些药,母亲都没有喝,只是拿到花园里一点点的倒掉。其实,在这几年,母亲的精神已经趋于崩溃。到后来,她甚至敢和父王大吵大闹,激烈对峙。
其实,父王对我也一直很冷淡,好像我和他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只是他培养着的一个接班人而已。他对我要求很严格,我稍有差错,就会被他很严厉的责罚。无论如何,母亲是很爱我的,她和父王吵闹,多半是因为他惩罚我过重,那时父王会无奈的做出让步,而这些让步更证明了他心中有愧。
我知道母亲很恨,恨父王更恨那个女人。作为她最亲近的人,我隐约知道她恨得有多久有多深,我预感到早晚会有事情发生,但我却始终不敢正视这种预感,可能因为,我怕。
终于,母亲的机会来了,父王带兵征战神界,那个女人留在了冥界,母亲终于找到了形影不离的他们两个暂时分开的机会。那个女人只是普通的平民女子,几乎没有什么法力,而母亲的法力却不弱。她轻而易举的杀死了那个女人,似乎比杀死一只蝴蝶还要容易。然后,她自杀了。
那天下午,信使让我速回冥界,说是冥界出了大事,我就隐约感觉到可能是母亲出事了。我骑着飞兽一路狂奔,任何阻挡我的东西都会立刻死在我的刀下,这一路累死了两只神级飞兽。
我回去的时候,母亲已经静静的躺在沉墨木的棺材里了,那时的她,面容终于恢复了原来的沉静。我看见他们把沉重棺材盖慢慢推上,那重量仿佛压在我心里,让我透不过气来。父王按礼厚葬了母亲,把她埋在了王室的陵墓。
而那个女人,被他用不甚昂贵却干净透明的水晶棺装殓,就葬在他们每天去散步的那个小花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