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德,你怎能如此绝情?!”朱高炽醒来,泪珠滚滚的说道。
“皇上!王贤此人狼子野心,反迹早现,”群臣义愤填膺道:“犯不着因他伤心!”
“哎……”朱高炽惨痛的叹息一声,他实在是太意外了,是真没想到王贤会如此决绝,按照皇帝对王贤的了解,应该不至于此啊……
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就是当权者的混账逻辑,他们可以肆意的猜忌、践踏、凌虐臣下,臣下必须毫无怨言的接受。似乎这才是他们心中的君臣之道。倘若稍有怨言,就是有不臣之心,若敢奋起反抗,那便是乱臣贼子、大逆不道了!
皆因为,皇权的威严,就是建立在下位者无条件的服从上,一旦下位者不服了、反抗了,皇权也就成了狗屁,皇帝也就成了****!
最让人感到可笑的是,偏偏有那么多同样被皇权压迫的下位者,非但不会为反抗者叫好,反而会迫不及待挑出来,替上位者辱骂、打击、棒杀反抗者!好以此来证明他们是忠心耿耿的家犬,好以此换取几根美味的骨头!
这就是这个混账世界的混账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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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们争先恐后的诅咒詈骂王贤和他的同党,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张家口已经被攻破,宣府防线也已经形同虚设,王贤的大军兵临居庸关下,距离大明的京师只有不到百里了!
见朱高炽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朱瞻基不得不站出来,喝止住唾沫横飞的大臣,沉声对皇帝道:“父皇,现在说什么都白费了,唯有倾全国之力,与王贤决一死战了!”
“是啊皇上!”杨士奇也好像活过来了,似乎这军报是他的救命仙丹一般。辅大人的小心思不足为外人道哉,之前,皇帝决意对王贤绥靖,杨士奇十分担心,自己会被抛出去做牺牲品。现在王贤公然扯旗造反,双方再没有缓和的余地,皇帝还得仰仗他出谋划策、主持曹局,他这个辅大人自然转危为安,不用再担心哪天会被送给王贤了……
“王贤虽然看似气焰熏天,实际上没有丝毫胜算!”杨士奇振聋聩道:“胜利一定是属于皇上,属于朝廷的!”
“哦,是吗……”朱高炽恹恹的看一眼杨士奇,众人也望着辅大人,等待他的强心针!
“先,太祖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定国已有一个甲子!皇上上承祖荫、仁德无双,天下人心尽在朝廷!王贤深受皇恩,却胆敢反叛,丧心病狂、天人共愤!人心向背、胜负昭然!”
“其二,王贤大军虽然号称十几万,但除了他的铁杆之外,不可能铁心反抗朝廷。那些宣府或者大王城的军队更是迫于他的淫威,不得不暂时屈服而已。”杨士奇神情激动道:“所以,说他的军队是一群乌合之众也不足为过!只要稍受挫折,众叛亲离就在朝夕!”
“再者,居庸关固若金汤,十万大军足以让王贤碰个头破血流!”见众人渐渐被鼓起精神,杨士奇愈加振奋道:“而且据成山侯所报,宣府并没有失守,朱勇还有三四万大军在手!王贤却敢绕过宣府,直抵居庸关,犯了轻敌冒进的兵家大忌!只要大同的军队赶到,汇合朱勇截断王贤军的后路,他们就是个腹背受敌、进退不得的绝境,就是困也能把他们困死!”
朱瞻基和众公卿不由纷纷点头,心说虽然此次大乱皆因此杨士奇而起,但这老东西确实有两把刷子!
杨士奇说的没错,居庸关可不是张家口,那是北京城的最后一道屏障。从洪武年间起,朝廷就在居庸关构筑起了防御工事。永乐年间更是耗费巨资,重修了长城,完善了防御体系,现在由成山侯王通率领十万大军驻扎,没有任何漏洞可钻。王贤就是神兵天将,也必须拼劲全力硬攻,还不一定能攻的下。
而且王贤没有攻下宣府,只要大同的军队一到,马上就可以把王贤困在居庸关下,到时候粮草断绝、进退无路,杨士奇所说的众叛亲离,差不多就要出现了……
朱瞻基也从沮丧震惊的情绪中摆脱出来,振奋精神道:“儿臣请父皇立即下旨,宣布王贤叛国作乱,全国搜捕王党份子!要把跟随王贤作乱的官兵家眷全部抓起来,以乱敌心!同时,京城进入戒严,关闭城门,调集军队,以备不测!”顿一顿道:“另外,命全**队进入战备,随时准备进京勤王!”
朱高炽勉强打起精神,缓缓说道:“朕说过,这些事就由辅和太子劳神了……”
“是。”朱瞻基和杨士奇躬身领命,便要退出去赶紧操持,却听皇帝又轻声说道:“还有一件事,朕要知会诸位爱卿。”
“臣等恭听圣训。”朱瞻基赶忙和众公卿做出洗耳恭听之状。
皇帝看着众人,沉默了许久,方缓缓说道:“朕意已决,准备还都南京。”顿一顿,皇帝接着道:“数日前,朕已派大学士黄淮率众先行南下,到南京作还都的准备了。”
虽然太子等人早就知道皇帝有还都之意,但朱高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出来,还是引起了一片哗然。
“父皇!迁都不是儿戏,这时候更是会动摇社稷啊!”朱瞻基急忙大声道。
“是还都,不是迁都。”朱高炽皱眉道:“事实已经证明,先帝迁都北京是有欠考虑的,朕归还故都,乃是深思熟虑之举,毋庸置疑!”
“皇上,老臣向来是支持迁都的。”尽管皇帝说的十分坚决,杨士奇还是硬着头皮道:“但是,太子殿下说的不错,此时迁都会让天下人以为皇上是怕了王贤的!”
杨士奇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朱高炽满面阴云道:“朕就是听了你……们的话,才会有此祸,你们还敢在这里妄言?!”
“臣有罪……”杨士奇和朱瞻基等人赶忙跪地请罪。
“哎,”他们就是有罪,朱高炽也不能现在落,只好幽幽叹口气道:“朕早说过,王贤此人只能绥靖,不能硬来,现在搞成这样,朕也有一定责任。”顿一顿,皇帝恹恹道:“算了,不说这些了。北京太靠近边陲了,稍有风吹草动,便京师不安,朕早就有还都之意……现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固然有些闲言碎语,但阻力也小很多……”
“……”群臣不说话了,总不能戳穿皇帝,说‘你丫就是害怕了!’
见皇帝心意已决,朱瞻基昂然道:“请父皇恩准儿臣留在北京,与那贼子决一死战!”
“可以,朕迁都之后,太子镇守北京,”朱高炽一口就答应道:“辅也留下来辅佐你……”
“臣遵旨。”杨士奇当然知道,谁都可以走,自己这个罪魁祸也得留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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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朝廷尽力保密,不想引起老百姓的惊慌,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当天下午,王贤以‘诛奸臣、清君侧’为名,率大军攻破张家口,兵临居庸关的消息,还是传遍了京城!
北京城登时炸开了锅,有人为王贤叫好,说朝廷活该,但更多的百姓却陷入了恐慌。这时候,根本顾不上讨论谁是谁非了,逃命才是最要紧的!
居庸关可就在不到京城百里以外,老百姓才不管什么十万雄兵、固若金汤,他们只知道王贤战无不胜,神挡杀神,战火随时都可能烧到北京城下!
仿佛尤嫌局面不够乱套,又一个重磅消息爆开了——百姓居然听说,皇帝已经下旨还都南京了!起先,老百姓还不信,但消息越传越真,有人说,已经看到老多太监在往宫里调集车马了;有人说,宫里娘娘稍出话来给自己娘家,让他们赶紧去南京;有人说,积水潭已经被羽林卫戒严了,所有的船只全都充作官用……
消息传的有鼻子有眼,由不得老百姓不信。何况,这本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事。人们开始成群结队的逃离京城,宣武门、正阳门、崇文门……所有的城门都塞满了离城的马车轿子,城外各条官道上扶老携幼的逃难队伍,都足足延绵出十几里远……
连皇帝都要逃了,谁还敢在京城待着?!
一开始,朱瞻基并不打算阻拦百姓离城,一座百万人的城池,每日消耗的粮食乃是天文数字,少一些人在城里可以给朝廷少一些负担。可几个时辰后,他不得不赶紧下令,关闭京城九门,不允许任何人离城了!
因为他悚然现,要是再不阻拦,北京城就要变成一座空城了!恐慌是会传染的,全城的百姓都在往外涌,连很多官兵都脱下军装,混在老百姓的队伍里逃跑,到时候恐怕连守城的人都找不到了……
禁军官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老百姓驱赶回去,关闭京城九门。那些被拦在京城里的百姓哇哇大哭,破口大骂:“皇帝都要跑了,还拦着我们干什么?!”
城头上的朱瞻基看了,一阵阵头晕目眩,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怎么跟到了要亡国的地步一样……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