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出门了,一是害怕再遇上刚才那个主儿,二是实在没了出门的兴致。心里正郁闷着,张小凤推开虚掩着的门进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只菜篮。我以为她又是来借大蒜的,起身去厨房拿了两头大蒜递给她。张小凤扭着身子不要,说她只是过来看看我。我哪有心思跟她调笑?无所谓地笑了笑,问她是不是来打听工作的事情?张小凤说,不是,上午刚说的事儿,哪能那么着急。心中烦躁,我胡乱问道,你是不是要出门买菜?张小凤没说不是也没说是,倚住门框,两眼眼直溜溜地向我瞟来:“李大哥,你是个好人。”我吃了一惊,小女子莫不是想要勾引我?上下打量打量她,我的呼吸一下子就停止了,我实实在在地看见她藏在外衣下摆的一只手在冲我一下一下地勾。
我的心蓦地就乱了,下意识地靠过去,一把抱住了她,她可真香啊……
张小凤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这样,急促地往外推我,可是我的胳膊更加用力,她软乎乎地不动了,手里的菜篮掉到地上滴溜溜地滚。
我压抑着心跳,把手伸到她的衣服里面搂紧她,她火热的身子仿佛从衣服里蹦出来。
我吻她,她反应剧烈,咬得我舌头很疼,双手发疯一般摸进我的衣服,没有目标地乱撞。
心跳,脸麻,我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没有力气,任由她折腾。
张小凤松开咬着我舌头的牙齿,紧紧嘬住,双手攀着我的脖颈,鼻孔里发出小猫护食般的声音。她好像觉得这样的姿势不得劲,身体来回挪动,好像不知道怎样才能跟我贴得更紧一点儿。我试探着抽回了舌头,下身蹭在张小凤的两腿中间,一下一下地顶,显得有些莽撞。张小凤的身子就像一只站立的虫子,一刻不停地蠕动。我直直地盯着她波光闪闪的眼,嘴唇又一次压下去,重新接纳了她急迫地伸出来的舌尖。这下子有了感觉,她那条细滑的舌头一进我的嘴就在里面鱼儿一样地游动。我咽一下口水,发现她的眼光比我还要饥渴。
她很漂亮,她跟舒梅的漂亮不一样,她属于另外一种女人……又黑又亮的眼仁在浓而长的睫毛下幽幽地忽闪,摄人心魄,细眉微皱,似有无限的幽怨飘散开来,两条粗黑的辫子已经散开,黑瀑布一样遮住胸脯,胸脯鼓胀胀的,像是要冲开瀑布,撑破她的衣服。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我在心里告诫自己,我不能跟她继续深入,那样会害了我们两个人。
张小凤似乎觉察到了我的异样,推开我,慢慢走到我的床前,剜我一眼,放肆地脱衣服,脱一件,往床上扔一件,然后赤条条地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看着我。我再也克制不住自已的冲动,**像决堤的海潮冲上脑门,冷不丁扑倒她,笨拙地在她的身上乱摸起来。张小凤惬意地哼哼着,任凭我的手在她的身上摸来摸去。我压紧她,一只手按住她的胸,另一手直接摸到了她的下身……
我突然感到失落,不知道是因为刚才脑海里晃悠着潘彩玲,还是因为自己的无耻。
我闭上眼睛趴在张小凤的身上,心中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样的滋味都有。
张小凤的呻吟停止了,我翻身下来,就像一条被丢在岸上的鱼,翻着白眼,茫然地看着苍白的天花板。
突然,张小凤触电一样打个哆嗦,慌乱地找自己的衣服:“大哥,我犯糊涂了……怎么会这样呢?”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不说话,帮她找到衣服,帮她穿,心乱如麻。
张小凤穿好衣服,站在床下,脸红得就像五月的桃花:“大哥,我从来不欠别人什么,我……”
这话惹恼了我,你拿我当什么人了?想发火又觉得不好,摇摇手说:“你还是赶紧走吧。”
张小凤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大哥,工作安排好了以后我就走,房租也不会少你的。”
我使劲地挥手:“别提什么房租!赶紧走,赶紧走。”
张小凤倒退到门口,嗓音颤颤地说:“大哥,如果你需要我,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没有应声,边穿衣服边想,我不会需要你了,我不敢,也不是那样的人。想毕,在心里狠狠地呸了自己一声,那你是哪样的人?
我穿好衣服,整理一下床铺,心里空落落的,像吃了很多东西又吐干净了那种感觉。刚才我做过什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天在一点一点地变黑,我的心情也跟着一点一点地黯淡……潘彩玲,你还是离开我吧,我不是什么好人。
外面依稀传来零星的爆竹声,像甲虫放屁。我坐到饭桌前,打开一瓶白酒,就着瓶嘴大口地灌,嗓子眼像在挨刀。
外面响起潘彩玲咕咚咕咚的脚步声,我蔫蔫地想,这个女人可真够结实的,狗熊的脚步都没有这么有劲。
潘彩玲在外面喊:“哥,开门呀!我买了好多东西,拿不动啦!”
我不相信她会“买了好多东西”,她一直跟我算计着过日子,她是不会“倒贴”的——这是她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
我懒得动弹,在屋里回了一句:“我喝多了,起不来。”继续喝酒。
潘彩玲不知念叨了一句什么,这外面哗啦哗啦地开门锁。我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我这是干什么?我怎么能够这样对待一个深爱着自己的女人?何况她还劳累了一天……鼻头有些发酸,我丢下酒瓶,箭步过去拉开了门。潘彩玲冷不防一个趔趄扑到了沙发上,手里提着的几个袋子跌落在地,黄瓜、西红柿满地乱滚。我说:“你怎么就不知道小心点儿?”心中纳闷,以前她可不是这样的。有一次我们俩一起买菜回来,甄月光风风火火地出门,把潘彩玲撞得打转,潘彩玲摔倒了,可是菜抱在怀里,一点儿没撒。
“我还以为你真的喝醉了呢,”潘彩玲从沙发上跳起来,扳过我的肩膀看我的脸,“哟,没事儿,没事儿,我哥酒量大着呢……哥,你看我买回什么来了?”说着,弯腰扒拉出一只塑料袋,在我的眼前一晃,“猪头肉!你不是经常让人家张小凤给你煮猪头肉吗?咱们不求她,咱们自己买!瞧瞧,多软和呀……”
我感觉自己的眼圈在发痒,似乎有眼泪在里面打转,连忙去捡地上的那些西红柿:“嗯,嗯嗯,咱们不求她。”
潘彩玲甩掉大衣,过去关上门,边帮我捡地上的菜边笑:“哥,今天我的生意真好,卖了五百多块钱的货呢……哎呀,真有些有钱的主儿啊。有个大姐给她孩子买了三个洋娃娃呢……”她今天这么大方,莫不是因为生意好的原因吧?我跟着笑了笑:“嗯,现在和谐社会,有钱人多得很。”“咱们将来肯定也会有钱,”潘彩玲轻轻拉了我一把,“哥你歇着去,我自己来……咱们将来肯定会比他们过得好!你好好上班,我好好做生意,钱再省着点儿花,我就不信咱们以后赶不上他们。今天我给我妈打过电话了,我说,妈这次你放心好了,你闺女给你找了一个在大企业当干部的女婿。你猜我妈说什么?我妈说,玲子啊,看人不要光看他的工作,关键是要看他有没有房子……”
“咱们有房子。”我皱了皱眉头,她怎么又提这事儿?前几天她就一直打听拆迁的事情,烦得我直想掌她的嘴。
“不但有,还有好几套呢!哥,到底什么时候拆迁啊?不行我去拆迁办问问,再不行我就联合咱们院里的人去那边闹……”
“你没跟你儿子说几句话?”我连忙拦住了话头。
“说了,”潘彩玲收拾完地上的菜,站起来捶了两下腰,“他说他想我……哥,我不反对你带多多,你也不反对我儿子过来吧?”
“这事儿以后再说。”
“那你同意了?”潘彩玲瞪着清亮的眼睛问。
“我说过,这事儿以后再说。”说完,我的心微微痛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多多还是因为潘彩玲的儿子。
潘彩玲不说话了,静静地看我喝酒。我瞥了她一眼:“傻站着干什么?切点儿猪头肉过来呀。”
潘彩玲哦了一声,转身去了厨房。厨房里传来一声擤鼻子的声音,潘彩玲好像哭了。
我帮潘彩玲摘菜,潘彩玲下厨,一大桌子菜很快就做出来了。我把那瓶喝了一半的白酒推给她,自己开了几瓶啤酒。潘彩玲给自己倒满酒又给我倒满,举着杯子跟我碰了一下:“哥,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喝了这杯酒,我的心情怏怏的,快乐个鸟啊,我刚被人用枪顶过脑袋呢。“哥,你没去咱妈那边看看?”潘彩玲不喝,定定地瞅我的眼睛。我说,中午去过。潘彩玲一口干了那杯酒:“那就对了!你不能只顾自己快乐,忘了老人。”我快乐吗?我怎么感觉不出来?潘彩玲边给我夹菜边说:“我知道你不想让我的孩子过来打扰咱们的二人世界,那我就不提这个要求了。但是我爸和我妈我不能丢下不管,她们为我操劳了一辈子……哥,这样行不?我大姨妈家离咱们家住得不远,我把孩子送到我大姨妈家,让她暂时给我照看着。我呢,就让我爸和我妈住过来。哥你别觉得你吃亏,你可以把小柱子要过来,把多多也领过来,他们都算是咱们俩的孩子。要是你同意,我这就给我妈打电话。你也给你妈打电话,让小柱子和多多都过来。哥,你说话。”
我看了看这间窄窄巴巴的屋子,蔫蔫地蹲到了门口,想什么呢你,两个人住着都嫌挤,六个人怎么能行?
潘彩玲低着头,一根手指把桌面搓得吱吱响:“反正我不能把我爸和我妈丢下不管。我找男人就想找个有房子的。你说呢?”
我不想接这个话茬儿,点上一根烟,冲墙角一口一口地吐,墙角很快就泛出一副美妙的画面,一群人在半山腰飞跑,一群人在云彩上往下看,一群牛羊走过山腰,一群鸟儿冲上天空……一个女人在寻找她的丈夫或者孩子,冲开云雾,漫山遍野地飞来飞去。
潘彩玲在我的后面站着,粗重的喘息像这幅画面背后的伴音。
说实话,在没跟潘彩玲住到一起之前,我曾经想过,必要的时候可以让潘彩玲的父母过来住,可是现在……我的大脑很乱,我不知道今后的路应该如何走,可是我知道,我跟潘彩玲是不可能结婚的。不结婚,有什么理由让她的父母住在我的家里?那样会很麻烦的。总有一天我会跟潘彩玲分手,那时候受伤的不止是我们两个人,同时受伤的还有两位无辜的老人和一个天真的孩子,不,应该是两个,三个……不,应该是很多人,我妈、我大哥大嫂和所有关心我的人。我不敢往下想了,忽地站了起来:“小潘,咱们能不能心平气和地聊一聊?”
话音未落,一直菜篮就杵在了我的面前:“这是谁的篮子?!”
我的脑子一下子就空了,张小凤,这是张小凤留在门口的菜篮……天杀的张小凤啊,你这不是害人嘛。
来不及多想,我打开晃在眼前的菜篮,先发制人:“什么意思啊你!不就是小张落在这里的一只篮子嘛。胡乱猜疑……嘁!”
潘彩玲摔掉篮子,猛踩一脚:“做贼心虚!我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就知道我胡乱猜疑?”
是啊,我确实上阵仓促了点儿……连忙迎战:“谁不知道你的脾气?这还用你说什么?不用说我就知道你的意思!你这样乱怀疑,我还用不用做人了?传出去,我怎么跟家里人交代,怎么跟朋友们相处,怎么跟领导们解释?嗯?你说说,我是那样的人不是?”
潘彩玲不说话,把脸别到一边,斜着眼睛看我,眼珠子一动不动。
这让我越发心虚,恨不得找个老鼠洞立马钻进去:“看我干什么?你说,我到底是不是那样的人?”
潘彩玲的眼睛里好像放出两支冷箭:“你不是那样的人,有个人是!”说完,一扭身子,哗地拉开了门,“张小凤,烂**,你给老娘滚出来——”我慌忙过去拉她,顺便去堵她的嘴,手指一麻,方才知道自己的的一根手指被她狠狠地咬了一口,疼得我连连甩手:“姑奶奶,你别那么使劲吆喝行不?大过年的……”话还没说完,身边就不见了潘彩玲。我下意识地追出去,脚下太滑,一个马趴跌倒在雪地里。
潘彩玲风一般卷过来,一手拉着我,一手冲张小凤的屋子喊:“不敢在家了是吧?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我撕烂你的小×!”
甄月光从屋里跑了过来:“他二嫂,你这是……”“大姐你不知道,张小凤这个烂**趁我不在家过来勾引我家大柱,连菜篮子都落在我家了!”潘彩玲推开甄月光,跳着脚冲张小凤屋子那边咆哮,“烂**,卖×的,八辈子没个男人操的臭‘笆篓’!你勾引我家男人,你不得好死,你烂掉臭×,你死了被公**……”“住口!”我实在是忍受不住了,长这么大,这个院子里还真的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场景和这样粗野的女人,“你再胡说八道试试?我他妈打死你!”甄月光猛地搂住我的腰,用力往我的屋子那边抱:“大柱你消消气……”她的胳膊很有力气,比潘彩玲差不到哪儿去,我反抗不了,只好被她抱着走。回头看看,潘彩玲站在雪地里,呆呆地望着我,木桩似的。
郝传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站在潘彩玲的跟前比比划划地说着什么。
潘彩玲推他一把,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甄月光把我抱进屋里,戳着我的脑门说:“你就不能注意点儿?这种事儿也敢在家里做……”
我指着门口,有气无力地说:“滚蛋。”
屋里可真暖和呀……我甩掉被雪沾湿了的衣服,点上一根烟,倒背双手,光着膀子在屋子里转圈儿,呵,这就是我曾经热切盼望着的伊甸园?伊甸园里有什么?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婚姻?什么是美好的生活?一时间,巨大的失落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瞬间包围了我……
门口有一丝响动,郝传家怯生生的声音从门缝挤了进来:“李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我一把拽开了门。郝传家傻笑着站在门口,后面站着的是一脸茫然的潘彩玲。
我坐回来,冲郝传家挥了挥手:“你走吧。小潘,你进来。”
郝传家让进潘彩玲,吐个舌头,说:“李太太这是误会了,小凤那姑娘我了解,她不是那样的人。”
我跳过去,一脚踹关了门,门外响起一声凄惨的哎哟,估计是门把郝传家的鼻子撞破了。
潘彩玲贴着墙根站了一会儿,嘤咛一声进了里间,里间接着传出她嘤嘤地抽泣声。
我将烟头捻灭在桌子上,抓起那瓶剩了一半的白酒,一饮而进,脑子在一瞬间迷糊……
太阳升起来了,漫山遍野都是开放着的野花,我走在花丛中,身边飞舞着无数色彩斑斓的蝴蝶。我躺在那处山坡上,满眼都是绚丽的阳光。我刚要闭上眼睛享受,突然就看见潘彩玲骑着我的那辆自行车横撞了过来。这个女人什么时候把我的车子赎回来了?还没想明白,轰的一声,金光乱闪,潘彩玲直接扑到我的身上来了:“哥,对不起!”我吓得猛一睁眼,真的就看见潘彩玲的脸凑过来,灯光下泪流满面。我抱紧她的脑袋,心中五味杂陈,我发现我们两个都是可怜人,都在为自己挣扎,说不出谁好谁坏,说不出谁对谁错。
我这里正难过着,潘彩玲从我的臂弯里挣出脑袋,幽幽地说:“哥,咱俩结婚吧。”
我说不出话来,呆呆地望着天花板,那里在一点一点地变暗,黑雾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