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翼和李彩靠在一棵大树树干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拼命喘着粗气。
李彩白皙的肌肤上因为大量运动而带上了一抹殷红,配着乌黑的大眼睛,可爱之极。郑翼暗吞一口唾沫,心道若是有人因此做了采花淫贼,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阵闷雷响起,顷刻间,大雨哗哗的从天上浇了下来。二人忙避到树下。
“天快黑了。”郑翼看看天色,“若是到了晚上,我们该可以轻松的逃掉。”
李彩看着他,说道:“小子,你功夫这么差,还学人家打抱不平,想找死么?”
郑翼微笑道:“这世间有很多事不一定武功强才可以解决的。”
李彩哂道:“你或许不知道后面追来的是什么脚色。那姓褚的,叫褚啸龙,是冠军城以南汉水盟的盟主,一手‘定魄十三刀’纵横中原。‘毒娘子’尚情下五门中暗器功夫,女流中不做第二人想。那脸上有刀疤的不知是何人,但想来也非是易与之辈。”
郑翼道:“你是如何惹上他们的?”
李彩用手撩了一下零乱的秀发,皱眉道:“成都城内几日来发生多起妇女被掳的惨事,今天午时突然有人暗报某处有那采花淫徒的踪迹。我同伙伴循踪而来,不想半路走散,却在那处遇上了你。”
郑翼略一寻思,叹道:“这无疑是一条奸计,目的是引你上钩。我听那几人说要将你交给郑王。”
李彩微微一惊,道:“郑王?王世充?我知道了。”
郑翼只觉李彩吃惊的样子很有看头,盯着她的脸道:“你知道什么?”
李彩不悦道:“这不关你事。”她明明是一妙龄少女,偏偏作出一副老成的模样来。
郑翼不以为忤,刚想说话,远处风声响起,脸色一变,道:“好快!走!”
两人一气奔出三十里地,已是精疲力竭,扑通一声一起倒在树下一处较干的地上,再也不能移动半步。
李彩喘息道:“小子,你走吧。这事与你无关,你只需帮我带个口信给一人,告诉他我被何人所杀就是。”
郑翼道:“就这么丢下小妞你一个人,大违我侠义道的本色,对我日后修为实在有害。要走就一起走。”
在他心中,实是想多和这姑娘多相处一些时刻,至于“大违我侠义道本色”云云,真是一个漂亮的幌子。不过他本就是有侠气的人物,有违良心的事自是不做的。
李彩一脸讶色,说道:“想不到。”
郑翼摇摇晃晃站起身来,道:“你我未必会输给他们。一路行来,你见到有几处岔道?”
李彩迟疑道:“大概六七处吧。”
郑翼摇头道:“是十一处。那帮家伙总共十二三人。这场大雨下得刚好,替我们掩去了痕迹。这样的雨天,有再强的追踪本事也是白搭。那帮孙子若是想找到你我,必定要分散开。如此一来,你我两个打一个,怎都该有些赢面吧。”
李彩半信半疑,道:“你若想错了呢?”
郑翼笑道:“我一直都是属蟑螂的,命硬,出奇的好养活。你我轻功远不及他们,这么逃下去终究会被追上。到那时恐怕连拼命的力气都没有了。不如在此养精蓄锐、以逸待劳,或者会有生路。我有个办法,可以一试。”
李彩连忙追问。郑翼一转头,却是忽然望着她目瞪口呆起来。
原来两人亡命途中,衣衫俱都被大雨淋湿,紧紧的贴在身体上。郑翼方才没有留意,心神稍定后这才发觉现在李彩已是丝毫毕现,玲珑剔透。
郑翼只觉鼻腔发痒,好像鼻血随时都会狂喷而出,但一对贼眼却是半点儿都不愿从李彩身上移开。
李彩顺着他目光低头一看,醒悟过来,低头咬牙切齿道:“说不定你真就是那个该死的好色的大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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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又是一条岔路,刀疤客骂道:“奶奶的,又来了。褚盟主,还有兄弟跟着么?”
褚啸龙回头看看,道:“都分到其他各处岔道去了。”
刀疤客问道:“尚情那小**呢?”
“上一个岔道就分开了。这场雨下得太及时,既洗去了那两人的味道,也抹去了痕迹。我已使出秘传的追踪**,仍是没有十成把握探明两人去向。”
刀疤客道:“分开追!”
郑翼干咳一声,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说道:“你不妨猜猜最可能先找到我们的会是哪一个。”
李彩想了想,道:“褚啸龙!”
郑翼赞道:“天才少女。这老家伙既是老江湖,必然经验老到,说不定有一套特殊的蹑踪方法。虽是下雨天,不过给他打个五折,还是有些管用。”
李彩道:“那可糟啦。中原一带,能接下他定魄十三招的大有人在,而你我肯定不在其中。”
郑翼笑道:“现在我们是要保命,又非是比武。武者,亦是诡变之道,大可无所不用其极。”
只凭这一句话,已为日后其武道登堂入室打下厚实的基础。
郑翼招手道:“附耳过来。”
李彩迟疑了片刻,终还是将小脸凑到郑翼嘴边。
郑翼看着李彩玲珑秀巧的耳珠和鲜艳的红唇,先是吞下一口唾沫,心中念了几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定住心神,然后快速说出自己的保命之道。
一个人影出现在雨中,正是褚啸龙。
他远远便看到李彩倚坐在树下,一副乏力的模样。
不过他仍是不敢大意,先仔细观察了地形,确定没有伏兵方才现身。
“这又是何苦呢?褚某一片好心,绝非是对姑娘有歹意。”
李彩娇躯一震,苦笑道:“要杀要捉就过来罢。我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再动一动身子。”
褚啸龙眼中奸光闪动,道:“方才同姑娘一起过来的那人呢?”暗忖先将那不知高深的人除去再慢慢收拾你这丫头也不迟。
李彩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道:“那人已经走远了。我本希望他能找来帮手,可惜你快了他一步。”
褚啸龙看在眼里,笑道:“那也未必,说不定此时他已经回来了,正躲在某处。”
李彩似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目光游离四周。
她的目光扫过草地、树干、树梢、从林、远上,却是有意无意不向一旁树下堆积成一座小山似的枯枝败叶看上一眼。
褚啸龙眼睛一亮,慢慢向那堆枯枝败叶移动,一边暗暗窥视李彩。只见李彩眼中喜色一闪而没,飞快的瞟了树上一枝叶茂盛处一眼,仍是强自镇定。
褚啸龙大喝一声,手中刀光一晃,一刀便斩向那堆枯叶。
李彩娇呼声适时响起,褚啸龙有心细听之下,登时察觉出其中极力掩饰的喜意。
褚啸龙大笑道:“小子这等道行还敢班门弄斧!”刀到半路忽硬生生刹住,一跃而起。一把刀幻出十三道光影,刀刀奔树上那处枝叶繁茂所在而去!
身下风声倏起,不及低头,下腹忽然一痛,再看时一把短剑已经刺入自己小腹中,直没至柄,剑把握在一个青年男子手中。此时心中悟道:中计了!勉强提聚功力,忍痛一脚向那男子踹下。
正是郑翼自己埋身在枯叶之中,暗叫李彩作出种种惑敌之状,一等褚啸龙上当就震开枯叶扑将上去,一剑制敌。
郑翼甩开剑柄,双手上封,在空中挡了褚啸龙一脚。这时李彩一旁杀到,一掌击在褚啸龙胸口。
郑翼吐出一小口鲜血,同李彩跃回到地面。褚啸龙则是口中、小腹鲜血狂流,重重跌落到地上。
褚啸龙眼睛凸出,哑着嗓子道:“你-你-好奸诈!”
郑翼笑道:“对上老兄你这样的狠脚色,奸当然是要奸一下的。否则也都不用跟你打了,我和彩儿一起抹脖子了事。”
褚啸龙长嘶一声,大睁双目,咽下最后一口气。
李彩听郑翼称呼自己语气暧mei,皱了一皱眉头,不悦道:“不要叫得这么亲热好么。现在该怎么办?”
若是熟悉李彩的人听到她如此发问,必定大惊。因为此言语气中透露出一股依赖的意味,与李彩平时为人大不相符。
郑翼苦笑道:“这姓褚的不愧是一方霸主,临死一击将我气脉震乱,一时半会儿无法轻身提纵。你走吧。我与他们未曾谋面,应该不会把我怎样。”
李彩知他是在宽自己的心,说道:“就这么丢下小子你一个人,大违我侠义道的本色……”,竟是将郑翼原话照说了一通。
郑翼一呆,和李彩相视而笑起来,心中只觉有一道暖流在流动。
“好,我山人妙计层出不穷,一拍脑袋就是一条。”郑翼大咧咧的道,“姓褚的该是众人中武功第一的脚色,除掉他,余子还有何可惧?只要定下良策,收拾他们只是在翻手覆手之间。”
李彩低声道:“刚才我击褚啸龙一掌,被他真气反震,伤了几条经脉。现在这只手都不能提起来,怕是不能再动手帮你。”
郑翼洒然一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当手掌乾坤、肩扛日月,对付后面的追兵,我一人便可。你只须如此这般……”。
毒娘子尚情追出五里地便觉不对,忙按原路退回到岔道口。
褚啸龙等已经留下标记指明自己去处。尚情展开身法,飞速向褚啸龙所示方向掠去。
雨渐小,不一会儿便停了下来。树木的枝叶因为雨水冲洗,呈现出一股诱人的新绿。
夕阳西下,却又将树木朝阳一面染成了艳红。
整个森林春意盎然。
尚情没有心情去欣赏此般美景,因为她看到了褚啸龙,倒在地上已然气绝的褚啸龙。
他伏在地上身体蜷缩,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脸,小腹处似是插着一把女子所使的短剑,已没有丝毫生机。
在一旁侧躺着一人,满脸泥水,看不清面目,想来当是救走李彩那个神秘人。
周围到处是打斗过的痕迹。
离两人几丈开外,便倒着李彩,呼吸微弱,似乎昏迷过去。
尚情眼珠转了两转,慢慢走向褚啸龙身旁那个神秘人,咬牙道:“就算你小子死了,也要将你大卸八块替褚盟主报此大仇!”
说着话,忽然双手连珠弹出,霎时便有几蓬物事射向伏在地上的褚啸龙!
此乃尚情成名绝技“花雨毒心”,一出手便是数百枚喂毒的暗器,见血封喉,中者立毙,端的是凶狠非常。
褚啸龙浑身顿时插满了毒镖,好像一个刺猬一般。
尚情笑道:“你扮作褚盟主待我走近便要暗中出手,我岂能不知?小子你未免嫩了些。”
走到“褚啸龙”身边,伸脚想把他的身体拨正。
她的眼睛里依然带着媚色,好像不是刚刚杀了一个人,而是和情人亲热完一般。
突然,妩媚的脸上出现了痛苦的表情,一双如丝媚眼也凸了出来。
因为一柄刀从后面斩入了她的肋下。
尚情狂嗥一声,头也不及回,带着一蓬血雨翻身掠过五丈,同时向身后射出一把暗器。
仓惶中,看到那神秘人举刀将暗器纷纷格开,却没有追来。肋下又是一阵剧痛,忙闭住那处几个要穴,忍痛逃开。
一滴血从郑翼手中所握单刀刀尖滴落。
郑翼看着尚情逃去的背影,叹道:“聪明人是否都喜欢自作聪明?若非料定你会这般,今日必逃不脱你‘毒娘子’的毒手。”
此时李彩走到郑翼身边,道:“真被你料中了!”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赞佩之意。
郑翼眨眨眼睛,道:“这一战让我学会了很多。譬如任何时候,都不要自以为是。像我这么聪明的人也不能大意。”
李彩气道:“你好聪明么?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不跟你说了。接着做什么,留在这里,还是离开呢?”
郑翼笑道:“这个死鬼已经可以吓吓那帮孙子们,你我当然是乘机逃得越远越好!彩儿你要想留在这里,恕小弟少陪了。”说着话,人已奔出去数丈远。
李彩跺跺脚,无奈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