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水秀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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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低垂,寥寥几颗星星挂在天空中闪闪发光。

  虽是春天,但夜晚的气温仍是寒冷。夜风不住的刮过树林,发出悠长的啸声。

  背风处,一个山洞中。

  两堆火苗升起。

  郑翼守着一个火堆,将尽湿的衣衫除下一件件烤干。一旁便是李彩,不过两人中间隔着展开挂起的一件长衫。

  火光掩映下,李彩的身影不可避免的映在长衫上。郑翼看着长衫上那曼妙的曲线,恶作剧的心思突起,心想:这时我要冲过去会有什么结果?

  想到这里,头脑中浮现出一个场景:自己猛的撩开挂在两人中间的长衫,李彩衣衫不整,惊叫一声,随后低下头去,一张小脸羞得通红,娇媚难言……

  正当郑翼想得起劲并嘿嘿奸笑的时候,忽听那头李彩娇喝道:“小子,你在笑什么?哼,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动坏心思。”

  郑翼猛醒过来,头脑中又出现这样一个场景:自己猛的撩开挂在两人中间的长衫,李彩衣衫不整,惊叫一声,随后……长腿一展,自己倒在一边,痛苦的捂着要害,口吐白沫……

  不禁摇头苦笑,心道:这姑娘蛮横之处比之霍柔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玩笑还是不开的好。

  不想李彩“哗”的撩开隔在两人中间的长衫。郑翼此刻刚穿上裤子,衣衫不整,吓了一跳,慌手慌脚的穿上上衣,听李彩格格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动作却是磨磨蹭蹭,连我这个小女子都不如!”

  郑翼恨声道:“你是个小女子么?只怕比很多大丈夫都还要蛮横。”

  李彩理着耳边的碎发,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郑翼叹道:“你终于想起来问我这个问题了。”李彩笑道:“你是男的呢,大度一些好么?前些时间一直都顾着逃命,真是忘记了。”

  “我叫郑翼,飞翼的翼。”

  李彩把头发轻轻一甩,道:“正义?我看你一脸都是邪气,真是糟糕的名字。”

  郑翼心尖一颤,仿若回到与霍柔刚认识的时刻。耳听这千年之后方才应该说出的话语,整个人都迷糊了。

  火光闪动中,一切都好像是不真实的幻景。

  李彩见他愣愣的望着自己却不说话,道:“不是吧,这样就生气了?”

  郑翼一个激凌,从回忆中回到现实,笑道:“彩儿你何曾又‘理睬’过我呢?所以你这个也非是什么好名字。”

  李彩秀眉微皱,道:“跟你说过不要叫得这般亲热。”

  郑翼何等人物,李彩如此说话不啻于与虎谋皮。郑翼只当是一阵风从耳边吹过,笑道:“彩儿接下来要去何处?”

  李彩拿他没办法,只得望向洞外的山林,幽幽道:“该是回家吧。”

  回家?那我应该回到什么地方?郑翼心中一股失落感油然而生。楚昕晗现在在何处呢?他们三人应该是成功脱身而去了吧。

  思量感慨间,眼皮越来越重,少顷便沉沉睡去。

  当第一缕阳光射入山洞时,郑翼惊醒过来。

  起身四顾,却没有李彩的身影。刚一出山洞,便看见不远处的溪水边倚树坐着一位少女,正是李彩。

  她双手交叉抱膝,正侧脸看着初升的朝阳,一张俏脸洁净如玉。

  郑翼近到身前五丈她方才警觉,扭头看向郑翼。

  待发觉是郑翼,李彩笑笑,轻声道:“早。”

  这时,朝霞正满天。

  然而,她的笑容却比朝霞更加灿烂。

  郑翼笑了一笑,大不咧咧的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她身边,捧起一汪溪水,痛痛快快的洗了一把脸。

  李彩对他粗豪的举动似是感到分外新鲜,歪着头看着他,微笑不语。

  郑翼抹去脸上的水珠,道:“一夜都没有动静,身后追兵该是被甩掉了。”

  李彩点点头,正要答话,忽听十丈外有人冷哼道:“只怕未必!”

  来人脸上一道疤痕斜贯整张面孔,正是“毒娘子”尚情的姘头-刀疤客!

  郑翼再聪明毕竟会有料错的时候,现在势必要面对面和这高深不知的人死拼。更糟糕的是,他的刀遗在了山洞中。

  郑翼脑筋急转,只想寻到一条妙策。那刀疤客双拳紧握,一步步向二人逼了上来。

  郑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刀疤客微一皱眉,道:“小子你笑什么?”他见褚啸龙死于非命、尚情不知所踪,心中早已对这个莫测高深的年轻对手暗暗忌惮。这时见郑翼大笑,不由起疑,忙出言询问。

  郑翼大喜,暗道:不怕你问,只怕你不问。面上却是一脸蔑视的神情,道:“褚老大以一手‘定魄十三刀’马马虎虎在我手下走到十四招才丢了性命。尚情那婆娘老子见她是女流,手下稍稍留了几分情面,只擒了她来,正绑在山洞中。我早已察觉你小子在后面窥视,若非故意示弱,你怎会现身?”

  刀疤客越听心越凉。他本是走惯江湖之人,决不会如此轻易便被诓住,不过眼见褚啸龙身死当场,心早已寒了,现在郑翼又言之凿凿,气势立降。

  郑翼察颜观色,大喝一声:“今日留你不得!”说话间,便扑将上前,一拳击向刀疤客。

  他一见刀疤客现身便知今日难以善了,一直蓄势待发,这一拳实是全身功力所聚。

  刀疤客慌乱中左手与郑翼对上一拳,右手一掌击往其肋下必救之处,只盼迫得郑翼闪躲,自己便好抽身离去。至于绑在山洞中的尚情却是顾不上许多了。

  不想郑翼竟是一动不动,硬生生的接了他一拳一掌,同时手臂一夹,揉身扑上,将其手脚牢牢缠住。

  刀疤客此时已经觉察出郑翼实际功力远弱于己,狂笑道:“小子牛皮吹得忒大,却是不过尔尔!”当下真气全身流转,就要将郑翼震开。

  笑声忽弱,转为间断的“嗬嗬”声。

  郑翼抱着刀疤客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只见刀疤客背后插着一把长剑,李彩气喘吁吁,扶着一只手臂,半跪于地。

  郑翼一把将刀疤客推开,吐出一口鲜血,哑声笑道:“彩儿你果然聪明,若是晚了半刻,你我必定难逃性命。”他拼命制住刀疤客手脚,正是要与李彩出手的机会。

  他现在虽然笑得十分欢畅,方才却是凶险之极。

  李彩扑到郑翼身旁,急道:“你没事吧?”猛的看见郑翼胸前有道剑痕,鲜血不断涌出。

  原来她见情势危急,这一剑是拼尽全力刺出。剑尖穿透刀疤客的身体,连带刺入郑翼胸口也有半寸,差点将两人来了个对穿。

  李彩一边替郑翼包扎,一边哭道:“你,你会死么?都是我害了你。”

  郑翼微笑道:“你做得很好,只是皮肉之伤,不碍事。”只觉得肋下伤势颇轻,大出自己意料之外。

  伸手过去一摸,触手处却有一样物事。

  郑翼大奇,掏出一看,正是那本《玉房密要》。

  一阵轻风吹过,书页片片化作粉末散去。不一会儿,便只余数十页,好像纸质特异,竟能不为那刀疤客的内力所毁。

  郑翼掸去首页上的纸粉,见其上现出几个字来:《真诰》,陶弘景手书。他非是通晓古今之人,并不知这陶弘景是何人。

  李彩凑脸一看,“啊”的一声轻呼出来。

  郑翼道:“这人很有名么?为何你如此惊讶?”李彩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华阳真人是百年以前的得道高人,名声至今不坠,你怎会不知。”

  随手一翻,但觉字迹飘逸出尘,书中内容大多是修行通灵的记录,或是尸解登仙的要旨,与时下流行的《真诰》版本似乎并无多大的差异。

  书末附有一张人体全身经络图,上书“真诰气诀”,此外再无任何文字。

  郑翼对成仙修身实在是半点兴趣也无,随手接过书放入怀中,道:“此地再不可留,须得快快离去。不若绕回成都城,也好与你的同伴会合。”

  李彩点点头,奋力将郑翼扶起,两人踉踉跄跄的离开。

  这世间,或许最不可思议的就是一个缘字。因为缘分,两个人会跨越千里的距离相遇,甚至千年的时光都无法阻隔他们。

  郑翼偷眼窥看李彩的侧脸轮廓,头脑中浮现出霍柔的俏脸来。渐渐的,两者合而为一,再不能分出彼此。

  郑翼真气运转数个周天后,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不过此时他的一只手搭在李彩香肩上,而李彩一只手托在他腋下,让他整个人如坐云端,身子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了,哪里还会不乘机尽享艳福。

  行至日中,前方出现一条大河。河面广阔,雾气蒸腾,波涛拍岸,掀起朵朵水花,叫人精神为之一爽。

  李彩道:“这应是岷江,顺流下去可进入支流府河,不过半日就到成都城内。”

  郑翼喜道:“坐船最好!”

  不一会儿对岸划过一条小船,船家是一个二十来岁憨实精壮的青年,操着一口蜀地方言道:“妹儿,要坐船哇?上来嘛。”

  李彩点点头。待他看到一身是血的郑翼,脸色大变,急道:“我不干了,我爹说不要惹那些打架的人。”

  郑翼笑道:“我不是跟人打架的人。”那青年摆手道:“你骗我,你一身都是血。”

  郑翼道:“我这是从山上摔下受的伤。”那青年嘿嘿憨笑道:“别人都说我二娃子笨,其实我一点都不笨,你小子的样子一看就是欠钱遭人打的。”

  郑翼笑骂道:“二娃子,你他妈真不笨。”那青年呵呵笑着,得意非凡,任凭郑翼好说歹说就是不许。

  李彩一旁极是不耐,二话不说,提着那青年的耳朵大声道:“今天这船我们坐定了!”说着一把将那青年推入船中,扶着郑翼上去。

  郑翼苦笑道:“淑女是不使用暴力的,有些淑女的架式好么?”

  李彩白了他一眼,道:“我本来就不是淑女!”那青年把头从船舱中探出来,傻笑道:“对头!妹儿你长得真好看,不过好厉害。哇!”正说着,突然尖叫一声,却是被李彩一脚揣回了船舱去。

  郑翼摇摇头,叹道:“不知天下哪位高人有能耐做你的夫婿。”李彩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咬着嘴唇,出奇的没有反驳。

  船行驶在河面上。那青年被李彩用剑逼着摇桨,一路唧唧咕咕唠叨不停。

  河水清澈,偶有飞鸟俯冲直下,插入水底。片刻,便衔着一条条活鱼拔水而出,振翅飞上蓝天。

  山清水秀。

  水面不时有落花飘过,隐约可闻淡淡的花香。

  郑翼躺在船中,眼看这些景致,突然感受到楚昕晗所说的那种豁然的感觉。

  青山绿水,落花美人。

  一切都是妙不可言。

  郑翼还在享受这片怡然的心情时,船已驶入成都城中,很快就在一处码头靠了岸。

  郑翼正待起身,那青年低声对他说道:“兄弟,这个女娃儿样子是不错,不过好凶,娶媳妇千万不能要这样的。你看她腰太细,以后不好生娃娃。”

  郑翼哈哈大笑起来,道:“是,希望老兄你以后找个水桶腰的老婆,一生便是他妈的一大窝。”

  那青年不知道郑翼笑什么,也跟着呵呵的笑起来。李彩脸都气得绿了,不过也只能装作没听见。

  两人上岸后,李彩甩手掷出一样东西,砸在那青年的头上。

  那青年伸手一摸,额头上凸现出一肿块来,不由勃然大怒。正要发火,忽看见砸在自己脑袋上的原是一块二两左右的金子。这火气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声称谢后摇船离去。

  李彩见郑翼行动不便,执意要先送他到罗成安排的落脚处。郑翼只听那韩伯提过,而李彩对成都城也是不熟,两人找了许久方才问到那处所在。

  此处是一间颇为华丽的宅院。

  两人刚一到门口,便见一人高叫着郑翼的名字飞奔而出,正是楚昕晗。

  李彩见状,放开托着郑翼的手,反身飞退。郑翼急道:“你就这么走了么?”

  李彩柔美的声音远远传来:“到京师来找我吧!”

  余音犹在耳边萦绕,而人却已远去无踪。郑翼心中怅然若失,呆呆的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楚昕晗走到近前,看着李彩的背影,讶道:“这个姑娘是谁?声音好像霍柔。”郑翼呆呆道:“不只是声音。”

  楚昕晗皱眉道:“看你样子似乎对她很有些意思。若你只是因为她某些方面似霍柔,岂非对她很不公平。”

  郑翼回过神来,苦笑道:“刚开始是这样,不过现在我已不知道喜欢上她是因为她像小柔的地方,还是因为她不像小柔的地方。”

  楚昕晗大力拍着郑翼的肩膀,道:“无论怎样,你我都还活着,就是应该高兴的事情。”

  一行飞鸟从头顶的蓝天上飞过。

  郑翼和楚昕晗相视欣然而笑,一颗心却已经飞到古老的帝都─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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