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把雪亮的匕首整齐划一的刺向郑翼上中下三路。
大街上人流如织,这些个异国美女距离郑翼也不过是数寸,突然暴起动手,叫他无可防避。
何稠蓦的吐气开声:“咄”!以他为中心,周围的空气明显出现了海浪般的波动,一层层的向外伸展开去。
郑翼并未听到任何声响,头却一阵剧痛,然后双眼昏花,几乎要坐倒在地。
此时围攻他的十几个女子情况大同小异,均是后退半步,摇摇欲倒。更有一二人站立不稳,手中匕首叮铛一声掉落到地上。
郑翼吐纳一次,头脑恢复清明,抽出背后“山岚”,随手在自己身边划了一圈。等到他将“山岚”插回刀鞘的时候,那些女子手中所持匕首已被尽数削断,半截刀刃落了一地。
郑翼眼角一瞄,发现如月舞那里人数虽少,她却已是招架不住。奋力一跃,闪出众女合围,投如月舞处而去。
至于何稠,自是不必为他担心。
围攻如月舞数女一见郑翼杀到,再顾不得如月舞,一起飞身扑向高处的郑翼。
“山岚”一在手中,郑翼顿时觉得天下再无可当之人。当下将“山岚”宝刀舞出一圈刀花,把自己全身护住。
半空里,郑翼投入那几个女子间。
“叮叮当当”,刀光中利器断裂声大作。数女手中匕首无一幸免,通通被斩断。
见郑翼手中宝刀出奇的厉害,众女面色齐变,缩手缩脚,无人敢伸手去擒他。他岂会放过如此良机,当即动手动脚起来。
就听那几个女子惊呼数声,胸口、臀部、大腿等处中招,纷纷跌落。拳打脚踢一阵之后,郑翼只觉手上还残留有那些美女身上的柔美感觉,似乎仍有体香萦绕,心中发誓此手三天不洗。
郑翼落到如月舞身前,一把拉住如月舞的小手,正要往何稠方向走,却发现那些女子已经快速围了过来,将两人与何稠之间的通路隔断。
郑翼魂魄横飞,搂住如月舞的纤腰,全身真气猛烈反应,身体如同利箭一般射出,高高的逃到与那些女子相反方向的空中。
那些女子使用匕首目的就是在人流的掩护下,不知不觉制住郑翼。眼见大事不谐,再顾不得许多,同时抽出腰间软剑,将剑身一展,手腕一抖,二十来把剑同时以一种剑阵的模式刷刷射向郑翼二人。
那边何稠本可在数招间收拾掉围攻自己的十几个女子,不过他老兄跟郑翼一般的怜香惜玉,手下稍一犹豫,便被这些女子占了先机。
等到他将那些女子一一点倒时,郑翼已身在半空,面临剑阵的威胁。
何稠脚尖挑起地上一柄匕首,右手略一运劲,将其捏为碎块,一扬手,几十块碎片流星追月似的飞向剑阵。
只一刹那,这几十块碎片便和二十几把软剑迎头撞上。一时间半空中火花四溅,铛铛乱响。软剑和碎片相互碰撞,四处横飞。
街上路人这时方才觉察到这场拼斗,尖叫着到处闪避。好在何稠手法独特,碎片和软剑多是往上飞去。
何稠脚尖一踢,地上又一把匕首应声飞起。这次却是直奔郑翼二人。
郑翼这时在空中去势将尽,低头一看,落脚之处已经站有几个女子,正虎视眈眈,心中暗暗叫苦,忽然脚下一道白光射到,赫然是一把长约半尺的匕首,暗呼“天助我也”,足尖一点,带着如月舞蓦的拔高一丈,再凌空一个翻身,横飞出去两丈,轻轻巧巧落在那“倚红楼”最高一层的护栏上面。
郑翼搂着如月舞,傲立在长街之上呼呼吹过的夜风之中。楼中街上的行人都停下来观望。只见男的一身异国装束,却是正气凛然;女的娇小妩媚,清风徐徐,吹起华美的外袍,露出下面无限美好的一对**。
观者无不暗赞男俊女秀,当得上是一对神仙佳侣。
楼下诸女见郑翼高高在上,而下面那个不知名的高手老者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互相对视一眼,知事不可为,只得快速带着负伤的同伴悻悻而去。
郑翼嘘出一口长气,这才发现如月舞春guang外露,忙帮她把袍服下摆掖住,连声道对不住。
如月舞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一张俏脸却拼命往他怀里钻,一时娇羞无限。
郑翼见那些女子消失无踪,忙一把抱住如月舞,倏的跳下楼来,对正走过来的何稠说道:“哈,又欠你老哥一个人情。这些人是否就是天魅派的妖女?真是厉害,你我刚到京师,就被盯上了。”
何稠皱眉道:“不是,功夫古怪,从未见过。你我以后出入要十分小心。”看着如月舞,眼中流露出爱怜的神色,道:“唉,你小子。以后要对小舞倍加留心。这些旁门左道,各种阴谋诡计无所不用,若是小舞落在他们手中,叫人很是头痛。”
郑翼要把如月舞放下,如月舞却怎么也不肯,吊着他的颈项,还在他耳边轻轻的呵着气。
郑翼无奈道:“老何,不必担心。你看她若是一直这样挂在我身上,怕是谁也不能把她偷去。”
何稠一愣,放声大笑起来。
三人再没有心思继续夜游,匆匆就要往回走,没有一人发觉在“倚红楼”之上,正有一对明亮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待三人转过在街角时,那对眼睛已经消失,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香气。
※※※※
古代的空气是如此清新,没有一丝烟尘的味道。街道皆是用青石铺成,纵然马队弛过也不会有沙石乱飞的状况。
街边上不时可以看见贩卖各种吃食的小摊,香味阵阵飘过,叫人食指大动。
如月舞拉着郑翼的手东看西看,只觉什么都有趣,什么都好吃。
郑翼面带微笑凝视她秀丽的笑脸,再无法将她和几日前一言不合便动手杀人的冷血杀手相联系。
有好友,有美人。古人惜光阴之易逝,故有秉烛夜游一说。此时郑翼心中一片平和,几乎不想从这样温馨的环境中出来。
正当他大陶其醉的时候,忽听何稠低喝道:“什么人?”
这一嗓子把他拉回到处处被人追杀的现实中。转头一看,何稠已经同人交上手。
对方是四个蒙面女子。“又是女人?莫非我近来命犯桃花,该有女人劫不成?”
何稠见偷袭层出不穷,烦不胜烦,打定主意生擒几人,逼问其中内情。因此手下力道只使出了三成,且以擒拿夺刃的招数居多。
郑翼大觉其中蹊跷,暗暗防备。果然身周空气突然转寒,一股阴气猛的袭了过来。
郑翼电闪般拔出背后“山岚”,看也未看,转身一刀辟在感觉阴气极盛之处。
“噗噗”两声,一对手爪落在地上。同时惨呼声响起。
一个体态柔弱、作女人装扮的男子,双腕齐断,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郑翼懒得跟他多说,上面虚晃一刀,待那人作势要躲的时候,下面突然踢出一脚,撑在那人要害处。
那人狂吼一声,飞起一丈来高,复又直直的落下来,俯卧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郑翼啐了他一口,不屑道:“放着大好男儿不做,却去扮成娘娘腔,呸,鄙视你。”
拉着如月舞的小手,就要往何稠那方跑去。
异变突起!
一股寒风带着冰晶颗粒直刷刷的吹来,目标却是如月舞。
此时郑翼此时有两种选择,如月舞万不能接下这样诡异的招式,他一是闪身而去,飞速跑到何稠身边,凭他二人联手,再厉害的对手都可有一拼之力。而且对手此招极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最终目标应该还是身揣《真诰气诀》的自己。
郑翼考也没有考虑,一把将如月舞拨开。等他转过身来,眼前赫然出现一只秀美白皙的玉手,而手的主人蒙着脸,一对明亮的眼眸正注视着自己。
郑翼双掌合在一起击出,挡在玉手之前,同时对想要过来的如月舞叫道:“快找老何去!”
“嘭”,三掌相击。
两道冰冷彻骨的寒气沿着郑翼双手经络迅速灌到全身。郑翼的至阳真气在如此强大的阴寒内力侵蚀下不堪一击。什么阴阳互变以之伤敌也只能是个笑话。
现在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用自己体内的一丝阴气护住心脉而已。
郑翼感觉自己全身都已结冻,上下牙床不停的“格格”相撞。丧失神志前他最后看到的是如月舞想要扑上来,却被那女人长袖隔空一扫,退出去数丈远。
“妈的,老子身体动不了了。是不是这就要死了?”眼前还残存着如月舞最后带着泪滴的俏脸。“唉,好人做不得。”想是这样想,不过自己却清楚的知道,如果再来一次,自己仍旧会不假思索的挡那一掌。
感觉自己被人拎了起来,身体一轻,忽高忽低在空中飘行。耳中最后传来何稠的怒喝声。
随后一切再没有了感觉,似乎头脑也被冻上了,就这样晕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郑翼悠悠醒转过来。浑身经络被一股怪异的内力制住,动弹不得。
打量一下四周:这是一处房内,房间架构气势颇大,雕梁画栋间又无虚华之气。家俱是上好红木制成,配以各色摆饰,显得精巧华贵。屋中一炉檀香正烟气氤蕴,香气透体而入,浑身说不出的舒服。
扭头一看,身下的被褥刺绣精美,枕头也有一股说不出的香味,再看到正对床头的梳妆台,顿时明白自己在一女子的闺房之中。
这时忽听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两个女子走了近来,郑翼忙闭上双眼,调匀呼吸和心跳,装作仍未醒来。
一女子道:“他中了主上的‘冰寒凝劲’,若无主上亲自施治只怕三天三夜也无法醒过来。咱们只须在这里看好他,等主上吩咐就是了。”另一女子点头应是。
说话那女子突然弹出一道指风。郑翼见孙思邈用过这一招,知道这是试探自己体内经络状况来着,忙把体内至阳真气压下,只余阴气流动,并将脉搏降到极弱,仿佛中了冰寒凝劲还没有恢复过来一样。
果然那道指风进入体内,开始游走全身。片刻,那女子道:“这人真是不济,脉络中尽是寒气,看样子得再睡上几天才成。”
郑翼窃喜:“你这样想最好。”两个女子聊了几句便起身离开。郑翼静躺半个时辰,终于冲开怪异内力的压制,从床上一跃而起,凌空一个跟斗后,悄无声息的落在地面上。
郑翼竖起耳朵,功聚双耳,霎时方圆十丈的风吹草动都了然于心。确定周围无人,推开窗户便窜了出去。
落地之处乃是一处回廊,曲曲拐拐急行了一柱香的功夫都还未到头。途中没有遇到一人,可见此地该是非常隐秘。
回廊尽头有一堵矮墙,墙上嵌着一扇半圆的门,两边各有一面镂空的格窗,门内该是花园。凝神听去,有笑声隐隐传来。
郑翼好奇心起,踮手踮脚偷偷摸摸过去,透过花窗朝里窥望。只见一个小孩正在与一老者嬉戏。老者年约六旬,因其脸上风霜之色甚浓,无法估摸出真实年纪。
其人身材高挺,脸作四方,有一缕长须垂在颌下,虽与孩童放肆玩耍,举止间却隐然透出一股稳健之气。
那小童面容清秀绝伦,口齿清晰明脆,叫人一见则喜。两人正趴在地上玩儿一地晶莹剔透的珠子。
黄发垂髫,天伦之乐。
郑翼正感慨间,忽发现天色竟已是黄昏,原来自己至少已经睡了一天一夜的功夫。想到何稠和如月舞会十分着急,不由自主低呼道:“哎哟!”
声音虽低,园内老者却已察觉,厉声道:“谁?”
郑翼肚内叫糟,那老者只需高呼一声,自己今天只怕就是走不了了,忙满脸堆笑,快步入内,笑道:“正是不才在下小弟我。”
那老者见郑翼面生,微吃一惊,沉声道:“因何而笑?”
郑翼见那小孩儿正好奇的看着自己,脸上殊无惧色。心中生出一计,忙俯身下去,拾起一颗珠儿,笑道:“弹珠,不是这么玩儿的。”
那小孩儿奇道:“那该怎么玩儿呢?”
郑翼伸出手去。老者忽然全身骨骼微不可察的噼啪作响,见郑翼只是轻轻拍拍了小孩儿的脸,声响立时停止。
郑翼在地上不同方位挖了几个洞,然后道:“咱们比谁能先依次进完这几个洞,那就是胜者。另外,还可以用珠子攻击对方的珠子使其难以进洞。”这不过是寻常孩童玩儿游戏,在这时代似乎并未发明,直让那小孩儿欢喜雀跃,拉着郑翼就要开始试玩儿。
郑翼对那老者招招手,说道:“老哥不妨也来,人越多越有趣。”
老者眉头微皱,见小孩儿十分兴奋,不忍拂他兴致,只得走了过来。郑翼没有看见,方才老者站立的青砖地现出了一对深达寸许的脚印。
郑翼一心逃命,哪有玩性,不过要平安从此处逃出,眼前两人势必先要摆平才行。
那两人何曾见过这样的游戏。不光小孩儿玩儿得大呼小叫,渐渐连那老者也生出兴趣。再加上郑翼有心算计,有意无意将两人的珠子碰到小坑周围,大开方便之门。
日头西渐。
花园里慢慢暗了下来。
郑翼一日不曾吃饭,现在早已饥肠辘辘,另又惦念着何稠和如月舞,这弹珠是怎么也玩儿不下去了。
这段时间,三人其乐融融。郑翼已知那小孩叫唐恪,老者叫唐龙,是爷孙二人。那唐龙问起郑翼来由,自是被他大耍花枪,蒙了过去。郑翼却问东问西,在二人不察间探明了归路。
郑翼忽道:“天色已晚,家中内人正候着小弟回去吃饭。小弟要先行告退一步。”
唐恪万分不情愿,拉着郑翼就是不肯松手。郑翼无奈,道:“唐老哥,内人脾气极坏,若是再晚回去,估计小弟一顿竹笋炒肉丝怕是逃不过了。”
唐龙似乎非常溺爱这小孩儿,大袖一挥,道:“小友你自去无妨。恪儿就由‘正’……正好我来陪他。改天有什么好玩儿的物事,再到此地一聚。”
郑翼暗道:“什么‘正好’你来陪他?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也不多问,施礼道:“小弟这就告辞,请了!”
说罢丢下争论输赢的一老一小,飞奔离开。
按着套来的路线,不过盏茶时间便来到一堵两丈来高的砖墙之下,四顾无人,轻身提纵而起,轻轻松松便越墙而过,待到落在地面时,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郑翼一看四周环境,大吃一惊:此地竟然是长安一处富人聚居之地,具体名字记不清楚,不过却是在城中闹市之旁。
当下归心似箭,也懒得再想,只是在此屋对面的房上做了一个记号,辨清东西南北后,朝使馆方向行去。
※※※※
何稠和小野手下武士到处找寻郑翼踪迹都无功而返,现在正垂头丧气坐在屋中,一旁如月舞已是双眼红肿,该是刚刚哭过。
何稠面容一动,同时郑翼穿窗而入,大叫道:“有没有吃的?小弟饿了一整天了。”
如月舞一声欢笑,扑上去一把搂住郑翼。郑翼拥着她,轻轻抚去她脸上泪迹,柔声道:“哭什么,我这不就回来了么。去,给家康大人弄点儿吃的。”
如月舞“格”的笑出声来,擦了擦眼睛,快步走出房去。
何稠听郑翼说了这一日一夜来的遭遇,疑道:“你所说之处,该是东市南面的宣平坊,处于闹市一侧。奇怪,谁会把你擒到那处?”
郑翼道:“我也不知道。那一老一小来得更是蹊跷,似乎并不知道我被擒之事。”
何稠一探他的脉搏,道:“你体内寒气已经全无。如果真如那两个女子所说,中的是‘冰寒凝劲’的话,那功夫可就算厉害了。”
郑翼大喜道:“老何你是说我能中了冰寒凝劲而安然无恙,功夫已经很厉害了么?”
何稠双眼一瞪:“你现在的功夫只能替使冰寒凝劲那人提鞋。若是正面相抗,你如不使诈,她挑你一挑一个准儿,灭你没商量。这功夫传自波斯古技,至于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
郑翼一屁股坐回到椅子里,恨声道:“莫非就这么耗着?她几时高兴了,过来杀我两三刀,不高兴回去睡觉,我也得时刻担心着。不行,我得想个万全之计。开玩笑,郑少爷几时如此被动过。”
这时如月舞端着一个食盒进来,盒中有两三样小菜和米饭,另有一碗热腾腾的鲜汤。
郑翼大叫一声,一把抢过,将筷子使得如水银泄地一般。
如月舞道:“公子你慢点儿。这是我亲手做的料理,味道或许不很好。”
郑翼一口一个饭团,嘟嘟囔囔道:“不碍事。饿得很了,就是放只王八在面前我也是连骨头带壳一口吞下去。”
吃了两三口,又赞道:“好吃得很!我看这里的大师傅也都远远不如你。”
如月舞听他赞扬,开心之极。
郑翼大饱朵颐之后,再用上一盏香茶,然后哈哈哈笑了三声,道:“酒足饭饱,今夜老何你我就去夜探贼巢。”
何稠道:“你当长安夜不设防么?现在时候已经不早,各坊要击鼓关门,另有守卫巡视。李渊传下旨来,着你我和小野三人明日上朝,今晚还是少出去惹事生非。”
※※※※
一早睡醒过来,神清气爽。
外面红日方升,缕缕阳光透过窗格照射在脸上,说不出的自在舒适。
郑翼洗漱用餐过后,在如月舞服侍下穿上一身光鲜华丽的外袍,耀武扬威的骑上高头大马,与何稠一道,随小野入宫面圣去者。
一路上无数百姓在大街两旁围观。
倭马品种极劣,多矮小无比且耐力极差。大唐迎宾的马正是有着大宛血统的名马,毛色光亮,气势高昂,驾乘性非常好。小野本就身材甚矮,再骑着高头大马,造型十分古怪,他自己还不知,昂首挺胸顾盼生辉的模样引来无数人的嬉笑。
一行人从南面朱雀门进入皇城。
皇城内外羽林卫士持枪肃立,各官都列队等候,相互还彼此打着招呼。小野一行人列在朝拜天子的番国使节队伍之后。
时辰一到,宫门大开。百官鱼贯而入,宫内丝竹齐鸣。有人宣道:“上朝!”内宫捧出金炉,焚着大食国进贡的龙涎香,宫女们手持宫扇,簇拥着皇帝升了宝座。整个朝堂安静而有序。
群臣齐齐下跪,朝拜圣驾。
郑翼不习惯这套礼仪,不过想到自己只有一个脑袋,不跪即斩,怎都不划算,只得怏怏跪下行臣子大礼。
帝王上殿之时,无人敢直视其面,故郑翼虽然十分好奇传说中高祖李渊的真容,却实在是有心无胆。他虽胆大,不过这种情形一辈子也没有几个人可以遇到,所以一颗心不免乱跳,仍自强撑着,不让何稠看出破绽来,免得回去受他笑话。
“众卿平身。”一个浑沉的声音响起。
郑翼一震,感觉似乎在哪里听过,偷眼瞧了瞧,却因自己位在最末,距离甚远,根本无法看清面目。接下来就是各国使节依次面圣,无数阿谀奉承的话如滔滔江水,从各国人等的嘴里泛滥流出。
郑翼只觉烦闷不堪的时候,何稠忽然拉了他一把,这才猛醒过来,忙亦步亦趋的跟在小野身后,向大唐之主行去。
离李渊尚有数丈,小野站定,献上国书等物,然后展开一张诏书,大声宣道:“东天皇谕西天皇……”。
此语一出,满朝哗然。
称谓中透出倭国以自为尊的嚣张气焰,当即就有数位大臣欲出言呵斥。李渊手一挥,示意小野继续读下去。
郑翼听那小野拐弯抹角的意思就是说中华称“倭”者,有顺从、矮小之意,于日出之处国家威仪不符。倭国,国近日所出,要求以后两国国书中统称呼其为“日本”。
全文冗长,完全表明了当时倭人的心态:称臣,倭国不甘;不臣,则中华不受,又出自本国需要,不能断交。倭国正力求为其在朝鲜半岛上的侵略行径张目。
郑翼只觉无数眼光正在自己身上扫射,暗道:“奶奶个熊,老子这时的脚色岂非与汉奸无疑?”
偷眼看看何稠,这老小子也是一样的浑身不自在,面色尴尬。
待小野念完,将倭王诏书呈上,李渊起身踱步,道:“倭国,自古归化于天朝。当今天下大乱,不臣之人纷起,北有突厥,南有党项,东有高丽、百济、扶桑,岂是视我中华朝中无人乎?”
小野在下面听得满头是汗,只因通过厩户的内线,他得知倭国同王世充和窦建德分别取得了默契,暗许其在百济的既得利益,实际上是承认了倭国与中华平起平坐的地位。现在中原大致是三强鼎立,其中虽以大唐国力最强,但任何一方有外力相助都会给局势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今日一见唐主,情况看来却大为不妙。
只听李渊道:“兵部,拟旨。”
兵部侍郎殷开山出列躬身道“臣在!”
李渊负手而立,长声道:“诏谕东南道行台尚书令、江淮安抚大使、上柱国、吴王杜伏威,辖江淮水师并十艘五牙战舰,统军三万,即日待命。”
又道:“户部。”
户部尚书萧瑀道:“臣在!”
“所有钱粮物品,一月之内备足,不得有误。”
小野此时扑通一声跪在朝前,双股战战,已是失魂丧胆。
“工部。”
工部尚书刘政会趋前一步道:“臣在。”
“津济、船舻、渠梁、运漕,一应备齐,待户部钱粮物资安妥,既发吴王处。”
郑翼一旁却是听得眉飞色舞,大觉得意洋洋。却不知他这幅模样落在一旁大唐官员眼中,再非是汉奸,而是“倭奸”无疑。
堂上李渊大袖一摔,厉声道:“以万乘之国伐外邦藩属,旦夕可举。尔等,鄙陋小民也,战必胜之,不算我大唐天朝武功之列。”
小野汗如雨下,不知如何是好。郑翼大呼过瘾,终忍不住,抬头往李渊看去。
一见之下,竟失声道:“原来是你!”
堂上龙颜大怒者,正是一日前一同玩儿弹珠之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