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二刻,一辆马车将郑翼从使馆带出。一刻后,马车在倚红楼前停下。郑翼刚一下车,就见李道玄从楼内迎了出来。他拍着郑翼的肩膀,神态亲近,一副老朋友的模样。
郑翼笑道:“在下的底细老兄是知道的,为何不曾怀疑在下化名入京,是意图行什么不轨之事?”
李道玄把他领到二楼,回头道:“能被何大师看重的人,怎会是奸狡诡诈之徒?”郑翼叹道:“想不到老何那糟老头子竟然会这么有面子。”
李道玄哈哈笑道:“恐怕只有老兄你一人敢称何大师作‘糟老头子’。”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上得楼来。楼上早已是鼓乐喧天,披红挂绿,各色艳女穿梭席间。李道玄低声道:“小弟估摸老兄你不欲张扬,故这次非常低调,只备下一席,不过却是可尽观长安美景之处。”
郑翼笑道:“大家若是意气相投,一茶一饭一知己,足矣。老实说,这种地方兄弟是生平第一次来,还真不习惯这调调。”
李道玄大笑道:“今晚只论交情,不谈风月。”对迎过来一艳装女子挥挥手道:“我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两人落座之处正是紧靠一条长街,放眼远望,黑压压的天幕下,长安城内万家灯火齐明,似是无数星光,倒好象把天与地颠倒过来一般。
二人年纪相仿,一见如故,谈天说地不亦乐乎,以四周不时飘过的脂粉肉香佐酒,尽情痛饮,不知不觉已月上中天。
这时乌云满天,月光偶尔从云层间隙中穿透而出,淡淡的照射在大地上。时值早春,细雨随风入夜,无声无息的润泽着万物。月下的长街泛出了若有若无的绿色。
长街的尽头便是京师另一座名肆凝翠阁。夜已深沉,四周暗黑无光,寂无人踪。独此两楼灯火辉煌,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于靡靡中宣泄着及时行乐的气息。
一股夜风刮过,带来一阵沁人心脾的寒意。
李道玄举杯道:“哈,再干一杯就该走人了。小弟尚有公务在身,明日须得早去。”郑翼正觉全身如坐云端,轻飘飘的非常舒服,吞下一口酒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再来一大壶。”
李道玄正要答话,忽然面色一动,眼光向窗外射去。
不知什么时候,黑暗的长街中出现了一对精光四射的眸子,竟然比早春的夜风更让人觉得彻寒入骨!
凝翠阁前一只看门恶犬突然竖起双耳,鼻翼翕动不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样的情形。它喉咙里呜呜低鸣,一对前爪抓搔着地面。
蓦的,那恶犬狂吠一声,腾身而起,向门前的黑暗中扑去。“嗤”的一声,那恶犬从半空中倒身飞退,不及哀鸣半声便被钉在了凝翠阁门壁之上。
月光里,那恶犬双目突出,舌头长伸,正嘀嗒淌着涎水。却见其颈脖中牢牢钉着一根竹筷,上有鲜血缓缓流下,兀自在风中微微晃动。
郑翼两人心中一寒:凭二人的眼力,竟然没有看出这一根竹筷是由何处射出,是何人所发。
“吱嘎”声响起,酒楼大门突然打开,一伙计模样的人探头而出,喃喃道:“阿黄你叫你个死狗头啊。若是扰到了楼上的蓝大爷,看你的狗命还能不能保得住。”
言罢浑身突然一抖,原是发现了被钉在门上的恶犬。惊骇之下,正要张嘴喊出,忽然一阵劲气挟风带雨从身边吹过,直灌入凝翠阁内。大门的两面门板儿被风吹得前后扇动,砰砰作响。
风过后,那伙计倚着门柱,双手捂着脖子,嘴里溢出血来。只听喉头咯咯数声,整个人便顺着大门软软倒地。他双眼依旧睁着,满脸都是惊恐的神色,仿若见到了鬼魅一般。
李道玄不及与郑翼打招呼,腾身而起,无声无息的穿窗出去,在夜风中横过十丈,落在长街另一侧民房上的瓦面。正在调匀气息,突见一个身影悄悄的落在自己前方三丈处。那人扭过头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笑,原来正是郑翼。李道玄心中暗暗称赞郑翼轻功了得。
猛然间凝翠阁大门洞开,风雨中一个瘦小的人影出现在门口。
此时一楼大堂摆着几桌酒席,二十来个寻常武师打扮的人正吆三喝四,推杯换盏好不快活。这些人身高力壮,一见便是平时横行霸道惯了的主儿。
一人拍案而起,怒喝道:“今儿蓝大爷宴请贵客,包下了这座楼子,闲杂人等一律禁入。”那人似乎根本就没听见他在说什么,足不沾地般幽幽的走进楼内,直往二楼行去。离那人最近的一桌数人齐刷刷放下手中杯筷,纷纷跳到那人面前。
一脸上有疤的壮汉嘻笑着上前一步,盯着那人裸露在一袭黑衣之外的双手,怪声怪气道:“这人手又白又嫩,不是个姐儿也是个相公。莫不是蓝大爷叫来伺候咱哥儿几个的吧?”众人闻言轰然狂笑。
“锵”!那汉子耳边响起一声利剑出鞘的清音,眼中闪过一片耀目光华,胸前霎时横着现出一条血痕来。然后那汉子整个人便折为两段,扑通倒在地上。
众人大惊失色,看着那黑衣人手中如幽灵般出现的一把软剑。此剑长不过三尺,宽不及两指,却能生生将豪汉一剑斩为两段,观者无不骇然。
那黑衣人斩杀壮汉只在举手投足之间,脚下毫不迟疑,仍是不紧不慢向二楼走去。围着他的数人回过神来,齐齐怒喝,抽出随身所携刀剑,猛的扑将上去。
几把长剑和大刀同时向黑衣人招呼过去。黑衣人手中突然爆出一蓬剑花,星星点点射向那几人。不闻金铁交鸣之声响起,众人手中刀剑刹那间便叮叮当当掉落一地,连在剑柄上的手爪鲜血四溢,竟都是齐腕儿而断。
那黑衣人剑势又展,剑光分出数道,却只发出一声嗡鸣。这数道剑光同时刺入那几人咽
喉之中,伤口都是在喉下一分处,至精至准。
剑光忽敛,那几人屈膝跪倒,喉头同时滋出一股血柱,须臾血尽之后方才一一颓然倒地毕命。黑衣人手中软剑好似从未出过一般,剑身上竟然没有一丝血迹,仍然光华夺目。
余下十数人这才猛省,知此人武功高绝,绝非凡夫俗子。当下推翻桌椅,刀枪剑棍,飞刀暗青子,一古脑儿的攻向那黑衣人。
那黑衣人将软剑舞出六朵剑花,先把急射而来的暗器一一磕飞,然后揉身冲入人群之中。打头的两人眼前一花,正在心叫不好之时,下腹突然一凉,立时便了了帐。黑衣人刚将软剑自那两人身内抽出,忽然前后左右风声大作,四把长枪同时刺到。另有使刀二人,见他被枪阵所困,该是避无可避,当下对了个眼色,使了个阴手,暗地里两把大刀无声无息斩向其两侧肋下。
却见那黑衣人随手一挥,软剑在身周划出一道半圆形的剑光。只听当当当三声,左右前三方攻来的长枪枪头同时被削断。黑衣人头也不回,左手电闪般反握住后面刺来的枪头,手腕儿一震,将长枪劈手夺过,也不停滞,顺手反刺入后面那人腹中。同时右手软剑急刺三下,刺中那三枚尚在半空中未及落下的断枪枪头。
“嗖”!三枚枪头被剑尖挑得向自己原来的主人射去。三声惨呼响起,使枪那三人或捂胸,或掩面,均是洒血跌退。
使刀两人原想混水摸鱼,不料刀到半路己方四人已经毕命。那黑衣人眼见两刀已劈至肋下,上身纹丝不动,下面电闪般踢出两脚,后发先至撑在那两人下体要害处。那两人暴喝一声,身体冲天而起,口中洒出鲜血,眼见是不活了。
郑翼二人几个起落已落在凝翠阁二楼围栏上,隔着镂空的窗格,正好能看到一楼大堂中的血腥场景。
二楼楼梯口处立着几条人影。其中一人低声道:“蓝先生,此人似乎是冲您而来,大爷您不妨先走,让诸位兄弟替你档下此人。”
那姓蓝的高瘦男子眉头紧锁,一张脸已是吓作惨白,冷汗从额头颗颗滴下。楼下黑衣人在人群中左冲右杀,如入无人之境。惨呼痛哼之声不绝于耳,时有残肢断臂飞起,伴着鲜血四溅。
李道玄沉声道:“此人所使不过寻常‘三才剑法’。虽已然臻至‘心与意合,意与气守,气远通天’的最高境界,但单就剑法来说,却也平庸得紧,为何无人可挡?”
郑翼摇头道:“该是想用平常剑招隐藏自己本来功夫罢。或者招数平常,而内力特异也未可知。”
那蓝先生看了看一片黑寂的窗外,颤声道:“不知此人在楼外是否还有其他阴谋,我等贸然出去,岂非正中其奸计?难道我平日里白白养了你们这一帮饭桶不成!”众人面红耳赤,不发一言。
这时楼下的屠杀已经到了尾声。那黑衣人手下几乎无一合之将,片刻之间,一楼大堂已是尸横处处,血流遍地。突然四周门窗齐开,狂风带着雨粉灌入楼中。风声凄厉,如同厉鬼哭号一般。
黑衣人手持软剑站立在血泊之中,头发在风里乱舞。猛然间他抬头望向那蓝先生几人,目光冰冷,如同在看一群死物。众人与他眼神接触,都是浑身剧震,一股寒意从头顶直透到脚心。
“那不是人,是恶鬼!那不是人的眼睛!”众人闪过同一个念头。
黑衣人一步一步向楼上走来,留下身后一个个血淋淋的脚印和一座修罗杀场。楼上几人虽都是纵横江湖数十载的汉子,今日见到此种情形也是心胆俱寒,纷纷后退,不敢再与那黑衣人的双眸对视。
“吱”。那黑衣人已经踏上了楼梯的第一级台阶,众人心尖一颤,凝神看着楼梯口处,仿徨的等着那人出现。
郑翼二人虽置身事外,却也是心中一抖。两人对视一眼,反觉彼此都满脸是汗。
一声过后,楼下再没有半点声息。难道那黑衣人已经悄然离去?正在众人满腹疑云之时,黑衣人的身影浮现出来。他整个身体轻飘飘的,不像是一个有生气的活人,而是一个刚从幽冥地府出来的游魂野鬼。
数人牙关上下打战,看着那黑衣人鬼魅般的身影越来越近,终于忍耐不住,一起拔出兵刃跃向黑衣人。一时间血花朵朵四下开放,只见这几人呆立在当场,随后如同被抽干了精力一般委顿倒地。
那魁梧之人干咳一声,道:“在下不才,江湖中人称‘断魂刀’厉端。不知这位朋友如何称呼?”
那黑衣人仍是不闻不问,直直向蓝先生走来,倏的便到了他跟前五尺处。那蓝先生大骇,偏生浑身发软,连脚趾都无法挪动半根。厉端飞身插入两人中间,将那蓝先生挡在身后,手中一把九环大刀一扬,长笑道:“历某多年未曾与人动手,今日一会高人,岂不快哉?阁下有什么道道,不妨划下来,看看历某接得住还是接不住。”
见那黑衣人已进到自己身前三尺之内,当下再顾不得许多,大刀猛然出手,卷起一阵刀风,翻翻滚滚劈向那人。此招正是厉端扬名立万的必杀之技“残风断魂”,他以之纵横南北数十年,从未失手过。虽是一刀,却已经千锤百炼,务求一击必杀,正是以命博命的绝招!
李道玄道:“厉端乃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不知
黑衣人面对漫天扑闪的刀光,眼皮都未曾动得一下,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剑尖直指地面。呼啸而来的刀风将他衣衫头发吹得狂舞不止,而他那瘦小的身形在刀气中如同暴风雨里的枯树,似乎随时会崩倒于地。
一道剑光闪过!
“叮”!
金铁交鸣。凛冽的刀气忽然被这一道剑光收得了无踪迹。厉端大刀依旧在手中,不过刀刃只余下一半,另一半在三人头顶上空“呜呜”作响,打着转翻腾不止。刀已断,不过这次却是断了自己的魂。
厉端发觉自己从来没有和那蓝先生如此亲密过,因为两人已被一把剑穿刺在了一起。
一把薄如纸、柔如绸的软剑。
软剑如同灵蛇般从历端身体里抽出,瞬息便钻入那黑衣人腰间的剑鞘中。
厉端神情讶异,断断续续道:“好剑,好剑法!厉某亡身此剑之下,也无大憾!只是……只是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死也难以心安!”
那黑衣人凑头过去,在他耳旁说了一句话。厉端大吼道:“原来是你!”言罢,口中鲜血狂喷,整个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露出身后怔怔发呆的蓝先生来。
那蓝先生不知自己何时结下了这个冤家,这时只觉他眼中的杀气越发浓烈,整个人都似乎化作了一把可取人性命的刀子。
“你,你有什么条件,尽可开出,蓝某无所不应,只求你不要杀我!”蓝先生鼓起勇气,战战兢兢的说道。
那黑衣人身形一晃,人已在他身后:“我不杀你。因为我不杀死人。”
那蓝先生闻言身子一震,低头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左胸。心脏所在处出现一点血红,然后红点慢慢变大,一股血流终于喷出,汩汩的向下流淌。
他一声厉呼:“你就是……”,话只说出一半,一口气便再也接不上来,翻身倒毙。
郑翼低声道:“玄兄,这里怎么也算是你家地头吧?怎么你也不出去管管?”李道玄看看那黑衣人,道:“姓蓝的专做私盐生意,一向唯我大哥马首是瞻。看他那利欲熏心的样子我就觉得不顺眼,死了倒也清静。”
郑翼听他口气中似乎牵涉皇族内部**,也不多话,只是心中暗想:这次就是你小子买凶杀人也说不一定。
整座凝翠阁鸦雀无声,甚至连生命的痕迹都没有,夜风不停的穿堂入室,带来外面清新的泥土味道。寂静,只有空气中依然存留的浓烈血腥味昭示着刚刚发生过一场杀戮。
现在那蓝先生一方只剩下一文士装扮的中年人。他见那黑衣人一步步逼过来,仍强自镇定,道:“在下与蓝雄并无瓜葛,阁下有冤报冤,大可不必向在下兴问罪之师。”
李道玄叹道:“龙飞也算是近年来崛起的大贾,怎知也会和我大哥的爪牙扯到一块儿去。据说此人二十年前只身由东海某地来到京师,不知如何,竟能白手起家,现在已可列入京师豪富之流。”
他将声音压得极低,不想落入郑翼耳中却如晴天霹雳一样。郑翼双手摁住李道玄的肩膀,颤声道:“什么?你说是二十年前?”
李道玄讶道:“没错,而且此人身世叵测,仿佛凭空冒出来一样,完全查不到他的过去行踪。”
郑翼喜道:“那就对了!”转头一看,黑衣人手中银光一闪,直刺向那文士的咽喉。
郑翼大喝一声,踢破门窗跃进楼内,抽刀向那黑衣人劈去。
最近我把本文的结构全部推翻了,用玄幻的笔法重新写了一遍。这才发现,原来写武侠,特别是写历史题材的,简直是TNND自讨苦吃。有玄幻这种不用考证,到了说不通的地方,用鬼怪玄异就可轻轻松松一带而过的好东西,何必写什么武侠呢?(苦笑)
跟搞出版的几个朋友聊起现在的武侠玄幻,颇有感悟,那就是:不要写武侠小说,以下两种情况除外:1,你牛B到可以开宗立派。2,只是写着玩儿玩儿,学雷锋为繁荣网络文学而做贡献,根本不打算出版的。否则便是吃力不讨好之局。
最重要一点,绝对不要学黄易,连他用过的年代也不要写,用过的历史人物也不要有,否则必死。
不要跟我说鲜网说频有多少武侠出版了,其中别情,有兴趣的朋友不妨自己去打听打听。
《刀剑》玄幻版和武侠版的架构完全不同,可以说是两部不同的小说。小弟没有精力两者兼顾,只能把起点这部先放放,把硬盘里报销了得三十万字玄幻搞出来先。诸位看官多包涵,要骂人的请滚开。
写玄幻题材的小说真TMD爽啊,只可惜了早先查的资料和作的近七万字的笔记。
I’llbeback.Wait&S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