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邵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在他失落地坐着的时候,曾有一双眼睛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注视着自己,尽管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极目望去那抹血红色的残阳以西壁的墙垣边上无力地挂着。他没有心情理会仍然是熙熙攘攘的街市,更没有心情观看残阳晚霞的美景,也没有心情打理在门堂里相送的那名妖艳美人,仅仅一句谢过的的话就急急地上马而去,留下的是背后美人幽怨、痴离的相望。
当天夜里相府内简直闹翻了天,府内的仆人、女佣各个惊慌失措、不知所以然,一些老一代的家仆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因为他们在王家一辈子,又跟随王旦出来自立门户,从来没有经历过王家人之间激烈的争吵,换句话说是王邵怒不可诘的大闹。
王邵自怒匆匆进了府邸后,压根就不理会管家和仆人的殷情,连王雍和王冲两兄弟也被他看也没看闪了过去,搞的两兄弟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然,他想也没有想直奔王旦的书房而去。
“大人,孩儿有一事不明,还望大人赐教!”王邵毫无平日里对老爹的忌惮和谦恭的礼数,几乎是在推开书房的门后就喊了出来。
王旦冷静地坐在窗户边上的一张椅子上,他那张沉郁、冷静地脸上尽是些淡然和随意,当王邵非常无礼地发出挑衅似地质问时,他连眼皮子也没有眨一眨,显然对王邵的态度已经有了准备,他并没有搭理王邵粗狂的质问,只是一手捻须、一手拿着一本书在看。
王邵见王旦一脸淡然的平静,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他感到有些差异,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是有点莽撞,无论怎样王旦是自己的老爹,也不能刚进来就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质问。在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之后,他调整了一下心态,压低了嗓音道:“大人恕罪,孩儿一时情急失了礼数,还望大人能不吝赐教。”
正在这个时候,王雍和王冲兄弟两人也悄悄地进来了,他们在前面遇到面色不予地直冲书房而去。王冲心思伶俐。当即就判断必然有一场暴风骤雨发生,他拉着王雍一起跟在快步而行的王邵后面,一路来到了书房,进来后的场面是极其尴尬的,他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王旦这才放下手中的书,淡淡地看了看他们兄弟三人,缓缓地开口道:“你们兄弟俩下去吧!”
王雍和王冲兄弟茫然相顾一眼,他们眼看书房里的气氛不对,但碍于老爹的威严,不能不听从退下,在出去的时候都怪异地看着一脸愤怒和阴郁的王邵,生怕兄长惹出事端。
当王雍和王冲兄弟退出去关上书房的门之后,屋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样,王邵逐渐感到老爹严厉的目光正射向自己,不由地感到心中发慌,一阵阵莫名其妙的寒意油然而生,或许自己真的太猛狼了,怎么冲动到也不像个妥善问话的法子,看来今天自己很难下台了。想想之后,感到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又能怎么办呢?只能硬着头皮硬撑下去,能撑到哪步算哪步了。
王旦却在王邵正在低头沉思的当即口,缓缓地道:“你所料不错,老夫昨日的确去过清风楼无比客店!”
王邵没想到自己还没有正儿八经地提出,仅仅是开始了个前奏,王旦就回答的如此干脆,坦率的令他感到承受不了,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但胸中憋了许久的闷气却仍然没有发出去,整张脸涨的通红。
“大郎啊!”王旦目光柔和地看着儿子,用温和的口气称呼王邵,仍然用他特有不紧不慢的语气道:“这也是为父为你前程着想——是问一个江湖民女也就罢了,为父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愚顽之人,再说朝野上下对于官民贵贱也没有多大的芥蒂。只是此女却是邪魔外道中的重要头目,一旦你娶她为妻、即便是纳为侍妾,也必然会在朝野上下、士林之中激起不可预测的风浪,而今你不是从前,任何一点疏忽都会引来一些人的非议刁难,到时候就是想脱身也难了。”
王邵又何尝不明白其中道理,他这些日子在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无时不再想南袖的身份,暗叹如果南袖是一位家世清白的民女该多好啊!也不用自己费尽心机求着老爹和刘娥了。官宦子弟和布衣百姓女子成婚并不引起士林的非议,有时候反而会得到意想不到的赞誉。因为大宋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历经五代的祸乱,旧贵族势力已经势衰力微,新兴的文人势力呈几何形地飙升,尤其是不问出身广博天下贤良的开科取士,更令许多贫寒士人通过科举走上了仕途,成为了朝廷显贵。由于他们出身不同,一经贡举即可成为士大夫中的一员,他们往往很多人来自商人、平民的家庭,不仅使重农轻商的社会风气得到了改变,而且在他们眼中上下尊卑的等级仅仅体现在庙堂上,还不是那么的重要,很多官员在刚刚成为进士的时候就被没有官身的富户赵薇了东床快婿,所以大家对于妻子的富贵贫贱出身并不特别在意,取富贵不忘糟糠更能博取士人的交口赞誉。
“看来大人为孩儿着实良苦用心,南袖却不得不走!”王邵心中悲苦,既然话到了这个份上,他也就不再怕什么了,反正今天一定要问个明白才行,连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强烈的抵触。
王旦的眉头稍稍一蹙,但他还是保持着平静的神态,淡淡地道:“你既然已经身在朝廷,那就身不由己,断不能率意之事。大哥,你以为如今你春风得意,得到了天子宠信就能妄自所以了吗?殊不知多少张眼睛正在暗处盯着你,一个不留意将会满盘皆输,如勾结邪魔外道之事足以令你从此用不得翻身。”
“南袖已经答应脱离明教……这、这不——明教亦非全无是出,假以时日必然能使之为朝廷效力……”王邵回答的很心虚,说的话根本就没有底气,至于明教未来向背、他心里也没有底气。
“大哥,你听那个说南袖这姑娘要脱离明教了?”王旦地嘴角闪过一抹笑意,他显然看到儿子地脸色微微一变,当即又道:“明教在这次大战中做的的确可圈可点,然其毕竟是长久和朝廷作对地邪魔外道,其立教根本就是和朝廷水火不容,今日或许能归顺朝廷,难保他日不再壮大之后与朝廷针锋相对,到那时你该怎么办?”
王邵愕然不知怎样回答,老爹说的是正理,也是他能够想到却不敢认真面对地难关,不要说南袖从来没有说过要脱离明教了,就正如老爹所说明教有归顺朝廷的一天也必然会和朝廷分道扬镳,决不会长时间地相互利用。他知道明教流传于波斯和大食,从他开创之日起就以扫除黑暗势力为教旨,换句话说就是和当权者处处作对,全教上下充满了不安分的攻击性,其矛头直接对准朝廷。他根据自己的知识,明白在历史上由明教和明教流派所发动的大规模反抗朝廷的起义,国朝也爆发过明教方腊等人地反抗朝廷举动,不能不引以为忧啊!
这样的教派对于朝廷而言简直没有可以利用的价值,尽管这几年朝廷对于明教采取是无不可地随意态度,但实际上还是密切关注的,一旦有风吹草动,相信朝廷必然会狠下杀手。到了那个时候,南袖会怎么样呢?相信她必然会选择自己地母教,为明教地生存抗争,而自己应该怎么办?
残酷而又无奈的未来摆在自己面前,虽然是未来地事情,但不可否认那绝对是未来必然的现实。
“对于此——南姑娘比你更识得大体!”王旦见王邵垂首不语,趁热打铁地道:“为父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明教未来前景分析一遍,她就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去做了,真是奇女子、奇女子啊!”
王邵低低一声叹息,他相信老爹没有骗他也没有必要骗他,看来南袖真的是主动离开的。看来南袖从来没有打算脱离自己的教派,为了自己的信仰、为了自己心爱郎君地前途,才毅然选择离开,其决然程度甚至连老爹也不能不发出佩服的感叹。
“儿子刚才孟浪了,还望大人见谅!”王邵知道王旦是为他着想,南袖也是为他着想,自己刚才的冲动实在是太过分了,不得不深深作揖请求老爹的原谅。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王旦用怜惜地目光看着儿子,感慨地道:“如南袖不是身在明教,倒不失为我家地好儿媳!”
王邵愕然望着老爹,见王旦面色平淡如水,目光中却闪出一抹深深地遗憾,人的目光是不可能骗人的,它代表着人们地内心世界真实的想法,看来是自己错了,不是错在爱上了南袖、更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错在不该仓促透露自己要和南袖结合地想法,以至于把自己、把南袖逼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他的心顿时如同死灰一样,刚刚燃起的大好抱负再次消沉下来。
“天涯海角,孩儿一定要寻找到南袖,前程不前程对孩儿毫无意义……”
“胡闹——”只听啪地一声,几暗被手掌拍的震天价的响,素有温颜和善闻名的王旦终究按耐不住动了真怒,他霍地站起身来,对王邵怒目而视,厉声道:“大哥,难道你还不明白为父给你说些什么?南姑娘地离去也是为了成全你——”
王邵虽然感到老爹的善意,但他脑海中却有一股不可抗拒的潜意识左右着他,今生今世什么都可以放弃,唯独南袖不可以,当下决然道:“孩儿不在乎功名利禄,但求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今生就够了。”
前世是一个风花雪月的人,从来没有过真正的感情,也不知道感情为何物。仅仅那天早上手中拿着白玉美人细细的端详,才发觉自己心中竟然荡起了阵阵自己不可抑制地涟漪,自己竟然爱上了一具没有生命地玉像。今生依旧风花雪月多年,一个女人接着另外一个女人,从来没有付出过真正的感情,当第一次看到南袖地时候,时间仿佛静止了,南袖——白玉美人,白玉美人——南袖,或许自己有今生就是为了来缘自己那句话,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吧!
“孩儿今生非南袖不娶……”
一场震惊整个府邸的吵闹终于不可避免地爆发了,来的如同一场夏日地突如其来地暴风雨,令人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