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剑舞(上)
锦衣卫纪律深严,尤其在天子脚下,更是视死如归。千户一声令下,立即拔刀布阵,铺天盖地,重重围住目标,这是人和。狭窄的胡同是地利。
此胡同狭窄得过分,纤瘦如红叶,竟然不能尽展双臂,更遑论自如舞剑。她眼看前无去路,後有追兵,两墙有弓箭侍候,敌人没有一百,都有八十,可真是十面埋伏。然而她没有半点畏惧,拔出「雾浓」,无声无息地跃起,随手挥一剑已击落五人。她一共使了两招,十人摔得半死,弓箭却曾此时蜂涌而至。她张开剑法故能抵挡,但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万箭呢?她为免手忙脚乱,於是及早回去胡同,借墙挡箭,然後跳进锦衣卫的人群中,借其他人来挡,箭雨果然停止。可是此际深入虎**,更难摆脱重围。
「杀!杀!杀!」带刀锦衣卫个个呐喊挥刀,红叶一口气刺伤数人,感到刀风将至後脑勺,立时回身使一手五华剑法的「遨游万里」,刺伤两人。可是此千户手握重兵,一声号令,忽然又有百余人涌来,红叶知道在四周胡同里间,已经埋伏了整队兵马。
红叶使一手「流水」,向前俯冲,打倒十数人,但是仍然逃不出人群,再者有弓兵伺候,不容她用轻功逃脱。她倏忽心生一计──「擒贼先擒王」,於是反客为主,转攻向摸着两撇胡子的千户大人,心想常州遇上的千户武功平平,这个千户见不得高明得多,果然交了不够五招,已经拂中千户**道,然而她一时不慎,也被千户大人用刀,挑起面纱。
明明是生死之战,旁边的锦衣卫倏地怔住面目,直至面纱再次披面。
「雾浓」搁在千户的颈项,可是一众锦衣卫没有因而退缩,彷佛置千户之生死於不顾。红叶计谋不得逞,还更深入敌阵,只得催紧剑法,愈使愈快,眼下伤者愈来愈多,不过片刻已有百余人倒地。然而她发功太急,乱了心神,来不及回复,剑法逐渐放缓,有强弩之末之虞。反观锦衣卫伤了一批旧人,马来补上一批新的,战力不减反增。
不过一刻,红叶已经连续使了三百余招,早就气喘如牛,衣衫沾满香汗。她自知真气耗损太多,已成败势,心想:「我练武多年,还是敌不过一群寻常武人,倒不如像芍药师姐一样,与心上人远走天涯,不理世事,反而乐得逍遥自在……今次锦衣卫精心策划,还知道复光和飘血的特徵,将我诱进内城,恐怕复光已经落网。既然他已受擒,我还在挣扎甚麽?要不然束手就擒,要不然自行了断、以死谢罪,总比斗至最终,遭人乱刀杀死要好……可是任我再死一百遍,还是辜负师父和复光。既然无法让复光会见皇上,就带皇上见师父,以补过失。反正一死,顺手推舟,直闯宫殿吧!」
一手「赴帐谒王」,拉开一场舞戏的帷幕。
红叶抢去一把利剑,与「雾浓」合壁双剑,使一手「樊哙闯营」,左右同时挥剑,似是乱砍一通,但是每一剑均随心所欲地割在对方要害,例不虚发;至於利剑每到之处,皆留薄一分,不致夺命;「雾浓」所到之处,皆偏一寸。左右挥剑,不失方守,又是别一番造诣。她一招杀出重围,接着抛下利剑,使一招「霸主丹心」,此招本包含项羽、范增、项王、项伯、沛公、张良等人在舞剑之时,众人的种种意念,是剑舞诀中最为复杂的招式。不过全招旨在一个「飘」字,一时虚弱无力、一时力发千钧,全看用者步法是否娴熟,故此它可以是不切实际的花招,也可以是变幻莫测的高招。区区锦衣卫,又岂是敌手?
她耍起剑舞诀,想起剑诀心法,内力便源源不绝,步法亦更为巧妙。她在人群之间来去自如,天子脚下的大明门前,竟成为她的戏台;台下有数百人倒地,为她垫脚。天子麾下的锦衣卫千户大人,率领千余人围攻一名女子,还没有半个时辰後,只剩下百余人,而全部都是外围的弓手,是何等威风?何等羞家?
自从决定闯禁,剑舞诀的威力,也得解放。
「嗖、嗖、嗖、嗖、嗖……」箭雨之後,红叶仍然泰然自若,丝毫无损。
她面朝大明门,眼见大门比平民的要高几倍、阔几倍,心想穿过它就是端门和午门,但是午门以後是甚麽呢?她已经不太清楚,只知道是皇宫。可是大明门楼比杉树还要高,石墙又无凹凸可借力,且有士兵把守,单凭一己轻功,难以逾越。可是她伤了近千人,好不容易才突破重围,岂会轻言放弃呢?她尝试踏上石墙,把天子的家踩在脚下。
「住手!好大的胆子,竟敢大乱皇城!」来的是三名蓝色盘领花袍,头戴乌纱帽,脚穿黑皮靴,披上狐皮帔肩,讲话的是中间老者。左方的中年男人说:「蔡公公,此女子喧哗作闹,有违礼法,该如何惩办?」站在右方的老者正是蔡泰祖蔡公公,他说:「轻则丈八十,重则发边疆。可是她现在是,冒犯圣上和朝廷命官,不至抄家灭族,也该斩首示众。未知桂公公意下如何?」
中间老者是桂常喜桂公公,他老得皱眉满面、白发苍苍,中气不足似的说:「蔡公公是东厂提督张公公的老师,老夫只是银作局当掌印,刑法之事,岂是此等阉人参与?但是依老夫之见,此人伤及锦衣卫,又企图擅闯皇宫,活捉过来,交由圣上发落,较为恰当。」蔡泰祖拱手微笑,说:「桂公公所言甚是,晚辈受教。全公公,我们先擒下逆贼,免得麻烦桂公公出手。」左方的中年正是全勇公公,乃蔡泰祖一系的後辈。
蔡、全二人抽起倭刀,才跃前一步,红叶的「雾浓」已经抵至,挥了数剑,剑影难捉,逼得二人踉跄後退。全勇啐骂道:「臭婊子,还有两下子嘛。」二人自命一手快刀无人能比,欲先发制人,可是几番交手,都及不上红叶般快。
红叶後发先至,看准二人之间的空隙,介入其中,一招「凤仰三朝」,三削三踢,逼得二人各散东西;接着一招「酒过三巡」,旋风般括出剑圈,削得全勇的鸟纱帽光了顶,花袍添上两道新痕。蔡泰祖还没来得及营救全勇,红叶的剑已经转向他的胸口;他及时挡住,却感到衣领湿漉漉,才知自己颈上中剑,幸好不深。全勇被剃乌纱,老羞成恼,发一记飞镖偷袭红叶後背。但是红叶耳朵灵敏,听辩来势,一下翻身,反跃到全勇的头顶,「雾浓」直插颈背与帔风间的一丝空隙,往外一拉,扯断系绳。
「老夫……也想领教一下。」桂常喜看得皱宇紧锁,深知二人不敌红叶,於是咳了几声,拔出弯弯的倭刀。此刀柄镶上一颗大红宝,看起来比其余二人要尊贵半点,而武功更高出一甲。他用的是倭刀,使的是自创的「伏魔尊帝刀」。红叶没有涉猎过这套自创招式,况且刀法与剑法回异甚多,一时间摸不清对方门路,占不了上风。
全勇锐意报仇,正要拔刀向前,然而蔡泰祖抓住他的手,低声道:「两雄相争,静观其变。」全勇却火冒三丈,尖声道:「她在众人前下我面子,让桂老头抢去风头,日後我还能上提督之位吗?」蔡泰祖道:「看清楚!我们再练上一百年,也及不上他们!待桂公公擒得小贱人,你怕我们邀功不成麽?」全勇不得不从师命,却不服输,气道:「桂公公武功深不可测,臭婊子还不投降!」
桂常喜皱眉一下,道:「此人毫无学养,小姑娘别见怪,我们继续。」红叶道:「前辈老而弥坚,红叶深感佩服。」桂常喜微笑道:「若非各为其主,老夫定必缠住姑娘,切磋武功三日三夜。」红叶点头一下,又专注应战。
他们以快打快,转眼已经斗上百余招。红叶终於找到对方的腋下有虚位,即催「雾浓」钻进去。但是桂常喜早知自己有破绽,习惯地向後一跃,小破绽又消失了。她猜到对方连番举动,全是诱敌招数,立时随意向上砍,果然恰好挡去来势汹汹的倭刀。
桂常喜一招不得手,毫不吃惊,进而再砍一刀,力道之刚猛,半点不像花甲老人。但是来得直接,红叶也挡得直接,还使一记五华剑法的「金龙升天」。桂常喜喜道:「变得好,变得妙!」然後使刀硬挡,安全落地;接着阔步挥刀,踏前三步,正是一招「屠妖破魔」。红叶看不清刀影,却见中间有一丝空隙,於是兵行险着,快手刺向正中。桂常喜「咦」的一声,刀势停了,亦及时用手护住胸膛;幸好「雾浓」剑锋不尖,剑刃不利,他扯开衣服卷住手掌,空手入刃亦不致血流成河,只是稍有割损。
红叶挣脱不得,索性向前拍出一掌;桂常喜亦出拍迎接,两掌相抵,各自退後五、六丈。但是红叶回身较快,一下「流水」点向对方脐眼;刺不中,变一招剑舞诀的「玉斗轻垂」,点向对方双膝。
桂常喜大喝一声,及时抽起倭刀,挡去长剑,还以一记踢腿,皮靴鞋尖直指红叶小腹。「砰」的一声然巨响,他的腿竟反震踏地,踏碎铺地的石板;他再补上一脚,只见反震回来的踢腿,把石板压成粉碎。红叶则像鸟儿般升至上空,边挡去锦衣卫的箭雨,边跨越过大明门,闯入皇城。
蔡泰祖心想桂常喜自告奋勇,但是讨贼失败,可参一本,暗中偷笑,又正色道:「桂公公,我们今次失手,恐怕皇上会怪罪。」桂常喜道:「擒贼要紧,别讲废话。」然後一下子绕过墙角,向着皇城的其他入口前进。全勇上前道:「桂老头阻敌不成,我们参上一本,看田义保得住自己,还是保得住老头。」蔡泰祖笑道:「这一本自然少不了,我们也不能疏懒。快传令锦衣卫戒备,通知宫中侍卫,周密保护皇宫。」全公公笑着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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