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换作旁的任何人说,我都只会当说的人疑神疑鬼,但司马乘风乃父王幕僚……难怪侯莫府门口,侯莫陈琼看我目光那样深沉,我看著司马乘风,呐呐道:“谢妃娘娘与侯莫陈琼是义兄妹,我是知道的。何况此乃私事,未必对侯莫陈琼造成影响。”
“义兄妹关系有何不便坦诚,何苦着意隐瞒?你若是陛下,对此会作何想?”司马乘风沉吟道:“赵王与侯莫陈琼政见不同,早有嫌隙,幕僚们平日就费心留意侯莫陈琼的把柄,此番怕是要藉着此事一并与侯莫陈琼发难。”司马乘风道:“侯莫陈琼是当朝右相,若此事后还能东山再起,势必会对赵王构成威胁。赵王一旦起心陷落,便不会再让他有昂头之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时既解决了侯莫陈琼,又拔除了侯莫豢楚这颗眼中钉,可谓是一箭双雕。”
“不会的,不会的……”我木然地站起身来,往窗前走去,品味过来什么,转头盯住司马乘风道:“眼中钉?豢楚惹怒了他,他便把一切追咎到侯莫陈琼头上?你的意思是,父王针对侯莫陈琼,只因为豢楚?”
司马乘风亦是起身,“赵王并不喜好咄咄逼人,与侯莫陈琼政见不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若欲发难,早已经这样做了,何以还要等到今日?”
我还是不尽信,置疑道:“惹怒了他?豢楚做过什么,我又做过什么?昨日御林苑发生的事么?我迟早要嫁人,日后不是豢楚,也会是别人,到时候他还能将我跟别人杀了不成?他只是我的父亲,他凭什么?!”不是诜怒父王,只是司马乘风所说着实没有根据。
果然司马乘风声音消低了下去,“他动怒也不是没有道理,你毕竟还没有婚嫁,便是嫁了,大庭广众之下与男子纠缠不清,他作为父亲,也是会迁怒于那男子的。”
虽是有些回避,但这阐释勉强还说得过去,我消了些气,便忧心起侯莫家处境,确证道:“因为这个动气的话,想必气性不大,何况是我去纠缠豢楚的,父王想必不会怎么迁怒侯莫陈琼,是不是事态便不会像你说的那么严重了?”
“嗯,你跟以前一样乖乖回家的话,”司马乘风似有别的话说,见我希冀目光,终是不忍,宽慰道:“一切也只是我主观臆断,朝堂上的事谁说的清。我把事态想得太恶劣了也说不定。何况真的到了那地步,我们也可以逆转,竭尽全力,未必没有希望。”
我欢释起来,过来拉住司马乘风手臂,“那我回去了啊。”
司马乘风笑着点头。我往卧房外面赚临踏出房门又转过身来,“哎,你怎么不问我今天翻院墙过去豢楚家之后的事啊?”
司马乘风笑起来,“你回来司马府的时候,把一切都写在脸上了。”
是哦,我也笑了。
虽是回了赵王府,但并没把司马乘风的臆断放在心上。他把事态想得太严重了不是吗,何况我也已经回家了。不过大庭广众与男子纠缠不清而已,父王还能再做什么?如是与往常在家一般。甚至连被豢楚赶出府的气恼,都因与司马乘风谈了一番话而淡忘了。今日把自己关在客房一日也没吃什么东西,又是饭点,回家后径自去了饭厅。
母妃向来是在自己的小厨房做饭的;千金有时候过去母妃那里,有时候过来这里吃东西,今晚没见到,怕是照常出门与杨勇幽会了;每顿饭与我一起的父王这会也不在,一个人吃起饭来很是无趣,明明饿着,却有些食不知味了,正用筷子在菜盘子里掇着,父王过来饭厅。
与我的目光对上,见我在家里,父王似乎有些意外,但随即就换上了这两日待我的冷脸,目光冰冷看著我。我哼了一声,收回目光,继续拿筷子在菜盘子里掇着,我回家已是屈服,他还想怎样?到底他也不是不识时务,晓得修补关系,过来,手臂伸出来,将我的头拢往他的怀中。本来还有气,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忆及父女俩近十六年的深厚感情,到底软下心肠来。
抱住他,将在豢楚那里受到的委屈一并发泄到他身上来,哭着数落他的不是时,他已是圈臂将我紧紧抱住,父女俩两日的冷对隔阂轻描淡写便被化去。甚至一起用过膳,尉迟勤等幕僚求见于他,我也只当平日里赵王府幕僚有事求见,丝毫未想及其他,还不放心地与他说道,伯父还在记恨他,近日里还政于朝最好不过了。
他去见尉迟勤等幕僚后,我还忍住瞌睡不睡地等他。心中不知因何起了念头,觉得大晚上的,父女俩在我闺房中亲密夜话似是不好,他虽是我父亲,但我这么大了,毕竟男女有别。如是候坐于我镜花水月阁的门口。
岂料一等便是一夜。伸着懒腰睡眼惺忪地起身,回去卧房洗漱。新妆初成,天也大亮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本欲昂然斗志再去侯莫府的,但思及昨日被豢楚赶出家门,心里有气,便决定撂他几日。正在院中荡着秋千,决定今天就在我这镜花水月阁度过,不巧司马老儿找上门来。
“宇文绾!”司马老儿是精神振奋的,司马老儿这样的精气神,我记得只在他与赵王府同气连枝,为我做媒,提及那个独孤坼时才有的。
心中正升起不好的预感,司马老儿已一语成诂“宇文绾,坼儿回京了!”
不止我,连我身后推着秋千的阿穗阿碧一时也怔住。秋千停了下来,阿穗在我身后小声地道:“郡主,现在怎么办?”
自然没忽略阿穗语中的兴奋,我压下对她的气怒,望著司马老儿,咬牙切齿低声道:“怎么办?还不快去知会父王!”
记得父王也是不喜独孤坼的。甚至本身对司马老儿与我做媒之事就恨怒难当!
司马老儿已走到秋千前了,司马老儿望住我,仔细端详于我,不掩那无厘头的,近日的喜爱,“果然是天作之和!”司马老儿中气十足蓦然道过,总算压下了昂扬狂喜,与我阐述道:“坼儿昨天夜里回京,今早就过来司马府拜见我了。那孩子!”司马老儿陡然又激动起来了,“上次见他,还是个毛头小子,几年未见,已经长成为潇洒男儿……和独孤信当年几乎一模一样!”
那独孤坼……沙场上出生,沙场上长大,如此近二十年,比老江湖还要老江湖,如司马泯风所说,我不一定治得住他。长得又跟那独孤信当年几乎一模一样!想及那些关于独孤信的传闻……独孤坼这样的人生在世上,可不就是世间的妖孽,专门为祸人间的么!
幸好我已有豢楚。
想及豢楚,便连对独孤坼形貌臆测后的震慑也淡了几分,世间再哪有男儿,及得上豢楚?看著司马老儿,不觉敌意更甚。
“当下我便提及已在赵王府,为你们做媒之事,”司马老儿又将狂喜压下,他皱眉道:“坼儿这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看著放荡不羁,其实是非常孤僻倔傲的,涉及婚姻大事,便是做媒的人是我,他要是不愿,也是不会奉承领受的,虽在军中,但逢暇独孤罗给他张罗过的媳妇,少说也有十个二十个了!”司马老儿看著我,蓦然又露出激悦,“我并没把握他会应允,哪晓得,坼儿品味‘赵王府’几个字,竟然没说什么就应下了。”
司马老儿大是庆幸的样子,他展眉道:“本想那宇文招人人得而诛之,没想到坼儿竟然卖他面子。”
闻言,手握缠绕着鲜花的秋绳的我,更见眯眼望著司马老儿。
本以为他与父王已经摈弃前嫌,没想他每每修饰父王,仍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宇文招’。可见他并未对父王真正释怀。然而又肯与赵王府同气连枝,当真琢磨不透他与父王之间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