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忍住不哭,胸腔里闷闷的难受,唇片被我咬出了血,血腥味弥漫在舌尖,挥之不去。
这种疼及不上我心中的痛,脑海中一片混沌不清。为什么命运对我残忍如斯,连我拥有的最后一点暖意都要生生夺走?
我小心翼翼握住苏夫人枯瘦的手,她的手真冷,比秋末的冷风还凉,这么厚的锦被竟也暖不热她的身体。我看了看,惊觉偌大的屋子连个暖炉都没有。
我呼地站起来跌跌撞撞朝门口走去,我想去问问老管家,为什么克扣苏夫人的用度,为什么这么对待她?苏大人不是与苏夫人感情深厚么?他怎么会凉薄如斯,允许下人这么对待发妻?
还没等我踏出屋子,身后传来一个沧桑嘶哑又熟悉的声音:“曦儿——是你么?”
听到苏夫人唤我的名字,我忙转过身,她艰难地睁开眼,柔和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曦儿——我的曦儿——”她病入膏肓,却无时无刻不想着我。
我的眼泪如决堤之水汹涌而下,落在雅白的衣裙上,开出氤氲的花朵。我快步过去在她身边跪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我来晚了——曦儿来晚了——”
苏夫人颤悠悠地伸出手抚上我的脸颊,我握住她冰凉如水的手,心底裂出的黑洞越来越大,我很怕她就这样离我而去,我怕我抓不住她,眼睁睁地看她撒手人寰。
“曦儿,娘能在临终前再见你一面,便没有遗憾了。”苏夫人毫无血色的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仿佛看见我之后她的病痛全部消失了。
我用力摇摇头,不去听她这些令人难过的话,我出嫁前她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会短短一年的时间就病成这样?我不接受这是事实。
我哭道:“娘,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你的屋里连个暖炉都没有,是不是爹对你不好?”
其实我何尝不知道苏大人对苏夫人的好,他们夫妻数十载不曾红过脸、吵过嘴。自从苏夫人嫁入苏府,苏大人就再没纳过妾,甚至他们二人的孩子早夭,苏夫人再无所出,苏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对苏夫人关爱有加。
“傻孩子,你爹对我很好。”说起苏大人,苏夫人脸上扬起淡淡的笑,她的幸福随着岁月的流逝沉淀在心里,这种幸福让她整个人的精神也好了几分,我相信她没有骗我。
末了,她撑住一口气缓缓说道:“本想等我走了再让你知道,可轩王坚持让你来见我最后一面,他说不想让你一辈子因此记恨他。娘看得出来,轩王他是真心待你。爹和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若过得不好,娘死了也不会安心。”
我眼泪直落下来,苏夫人都这样了,还为我的以后着想,可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么陪她走完最后一程。我就像一根浮木,随波逐流,四散漂泊。我在苏府感受到仅存的家的温暖也要消逝了。
“娘,你撑住,我立刻进宫去求皇上让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太医来,你一定会好起来——娘——你不能丢下曦儿——”
任凭我再怎么祈求,苏夫人还是闭上了双眼。她最后喃喃道:“小妹,姐姐替你尽到了做娘的心,曦儿她像极了你——”
苏夫人的手顺着我的脸颊无力滑落,腕部碰在床沿击出一声落寞的声响,无限放大在我的耳中,我跪在她床前,直跪到膝盖酸痛麻木也不起来。苏夫人的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清。
跪了很久,老管家进屋劝我起身,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幕,还是禁不住老泪纵横:“小姐,你嫁给轩王后夫人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要不是有王爷请御医医治照顾,夫人不会撑到今天。御医说夫人是油尽灯枯,夫人走得没有遗憾,只希望小姐和轩王能白首偕老,她泉下有知也就安心了。”
老管家的一番话并没有让我好受一点,我的双眼肿胀发痛,心如死灰。整整跪了一天,日落黄昏之时,双腿痛得几乎失去知觉,我在小叶的搀扶下一瘸一拐走出了苏府。
回程的路上我没有坐轿,走得很慢很慢,小叶跟在我身边不再叽叽喳喳,她从没见过我这副模样,就算是被李轩欺负,我都没有哭得这么惨。
还没走到王府门口,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片霞云隐没下去。远远地我就看见了朗月清风般立着的李轩,他墨黑的眼睛染上焦灼之色,在看见我时才散去。我的眼泪不知不觉爬满了脸颊。
怪不得他一年多不肯让我出府,怪不得他昨夜催促我去看望苏夫人,怪不得他那么介意楚泓带我去甜宝斋却不发火,原来他早就知道苏夫人时日无多,不到最后时刻不想让我连带伤怀。李轩,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明白,原来你为了我做了这么多。
李轩优雅而来,他的每一步那么慢,那么慢。他走到我面前时,我抱紧他,哭得很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