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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严隽做的?”洛琼英听闻此言,心下不禁恻然,对他的戒备自然少上许多。

  “姑娘切莫直呼陛下名讳,这可是大不敬的。”

  “天高皇帝远,这里就我们两人,除非你去告状,否则严隽又怎会知道我直呼他的名讳。”她故作不经心的试探。

  “拿娘尽可放心,我这个废人早被下旨,除了冷宫之地,哪里也不能去,趁夜来此,同样是冒犯天威,还请姑娘宽容,莫要跟他人提起,否则在下必定性命不保。”严隽早想好一套说辞,好让她卸下心防。“不瞒姑娘,其实先前若不是有崔总管替我求情,我早已被处死,绝无可能活到现在,如今顶着这张丑陋骇人的面庞,也不过识活罢了。”

  自幼长于冷宫,洛琼英已见过太多似他一般的人,面对此番说辞,心中不禁一软。

  像他这般受过,尝尽宫中冷暖的人,表面上不说,其实内心大多恨透了坐于九龙金座上的那人。

  再看看他那一脸可布的丑疤,可以想见,当初那刺鞭一记记落下之时,必定是受尽了屈辱与皮肉之痛,恐怕对严隽这个冷酷无情的帝王,只剩下畏惧与憎肢。

  如是想来,他应当不可能是谁人派来试探她的棋子。

  第2章(2)

  清楚看见她眼底释下了层层防备,严隽倒是有些诧异。本以为戒慎如她,或许还得费上一番功夫,才能使她卸防,想不到她心肠甚软,听了他捏造的悲惨遭遇便信了他。

  看来,他的傻子皇后虽然聪明狡黠,心地却是极为软弱,恐怕要是上了战场,见多了鲜血尸身,什么妙计都施展不出,显见聆月军师只能隐身在暗处,默默献。

  浓黑的长睫掩下,抹去了眼底的笑意,严隽再抬起双眸时,又恢复成淡然无绪的面色。

  他哑着嗓低低的道:“这般不堪的遭遇,说出来让姑娘见笑了。”

  莫要忘了,心软之人最是可欺。聆月啊跨月,恐怕你注定是要栽在我的手。

  “一样是天涯沦落人,哪来什么见不见笑。”她轻晃螓首,粉唇勾起。

  “姑娘可介意我入内一坐?”严隽不怕她认出自己,这丑陋的人皮面具与藉由药酒灌喉变易的嗓音,至今仍无人可识破。

  “你想进便进吧,我无权过问。这里的一景一物都是严隽所有,你若真要问,也该找严隽问去,这座皇城中,也只有他有这个资格介意。”她回身,拣了一个干净的石凳落坐。

  严隽遂步入水榭,人皮面具下的凤眸微光铄铄,刻意择了一个离她较近的石凳,翩翩入座。

  原来,卸下了那份傻气,她说起话来字字珠玑,愚笨模样果真只是伪装。

  “瞧姑娘神色落寞,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严隽直瞅着双手托腮的她,宫灯下,那张白皙巧丽的脸蛋映着淡淡惆怅,眼波清澈似水,与白日里故装笨拙的模样浑然迥异。

  “说了你也不懂。”叹了口气,她眨眨美眸,一手无意识地在石桌上画圆。

  严隽见着了,心中浮上一抹笑。她这个动作倒是挺一致的,装成傻子时也会这般做,大概连她自己也没察觉。

  “姑娘莫不是也和这后宫中的女人一样,劳神费心的想着怎么争取帝王恩宠?”

  “帝王恩宠?”秀挺的鼻尖逸出一声冷含小脸尽显鄙夷,那灵动的神貌竟令严隽嘴角略扬,心情大好。

  只要一想到那个屡次大破金梁兵阵的敌手此刻正坐在他眼前,他的心口便无可自抑的涌入一阵热潮。

  白日里尽情试探她还不够,他更想一探脱去愚笨伪装的她,究竟是怎生的面貌,是以才会乔装成丑面侍卫接近她。

  “听姑娘的口吻,似乎又不是这么一回事?”这似乎是他生平初回,满脑子只想着一个女人。这人既是他的敌,亦是他的后,真是荒谬。

  “像严隽那样不可一世的人,眼里哪装得下其他人?你久居冷宫,大概没机会知道贵国的皇帝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虽聪明英勇,但也自负狂傲,一心只有江山霸业,没把心思放在男欢女爱上。”

  “自古帝王皆风流,兴许只是尚未碰上能得他欢心的女子,才会放任后宫虚空。”

  “或许吧,反正这也与我无关,他想爱谁便爱谁,最好别惹到我身上来。”怕他多想,她不着痕迹地补上一句:“我只是后宫中一个小小女官,巴望着被放出宫的那一日快点到来。”

  见她微耸肩,一脸百无聊赖的抿起嘴角,那巴不得皇帝离她越远越好的口吻,教严隽十分玩味。

  “能得帝王恩宠是无数女子的想望,可我看姑娘的神情,似乎颇不以为然,莫非是已有意中人?”

  “放眼世间,论容貌,论才智,论富贵,恐怕没半个人能比得过严隽,我想只要是有点野心的女子,都该会喜欢他这样的人。”

  “可姑娘却不喜欢?”

  “因为我没有那般的野心。”她微微一笑,眼中流转着聪慧亮芒,上翘的嘴角如月弯弯,不期然地勾动他的心绪。

  没有野心?那她又为何会化身聆月军师,屡屡向敌国献计,一再挫他金梁国的锐气,分明是想助东祁太子力抗金梁,可见她必有所图,眼下这番话岂不是与她的所做所为自相矛盾?

  严隽在心中暗嘲。

  “已经有太多女子愿意为严隽奉上自己的一生,无须再多我一个。于我而言,我只想早一日脱离这座金色囚牢。”

  美目湛湛,她那自由的神情,深深烙印在他眼底,好半晌竟无法将目光从她面上移开,向来冷硬的心,在这一刻微微荡摇。

  “金色囚牢?姑娘指的,可是金梁皇城?”他哑着嗓子低问。

  倘若她渴求的是自由,那又为何要襄助东祁太子,难道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抑或,她与东祁太子有男女私情?才会故意在他面前装出愚笨模样,以此惹他厌弃?

  思及此,严隽的胸口微微一紧,竟为此感到怏怏不快。

  许是认为对方毫无威胁可言,洛琼英卸下戒备,慵懒地趴在石桌上,下巴枕在交叠的纤臂之上,美眸低垂,目光幽幽。

  “你多年长居冷宫,应该也见多了冷宫百态。”她微笑,笑里却有着淡淡哀愁。“我从前也是住过冷宫的,我的母……亲是被贬至冷宫做事的宫人,后来被一个王爷看上,我母亲怀了我,王爷却不愿认我这个孩子,我母亲忍着苦楚与屈辱,偷偷把我生下,我便是在冷宫出生长大的孩子,自小见多了冷宫百态。富贵险中求,多少女子为求一时荣华,毁了一生,何必?”

  “在下不知姑娘有这般伤心的过往,失礼了。”见她神情略黯,他心中一动,便扬嗓打断她的低语。

  她虽然暂卸心防,却依然懂得自保,没有因为一时惆怅吐露真实身分,思虑确实谨慎。

  严隽对这个暗敌皇后不由又多了几分赞许。

  “呵,所以我方才不是说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她扬扬眼角,笑得洒脱。

  严隽静静凝睇,胸中盘桓着一股说不出的异样情绪。

  “于我而言,再多的荣华富贵,也比不上海阔天空……倘若不是严隽灭了华棣国,又非得娶华棣的皇室之女安抚遗民,我早已逃到广袤之地,过着自由逍遥的日子,何苦在这座金色牢笼中自囚?”

  这席话,她是悄声呢喃,含在贝齿间模糊其声,故意不让人听仔细,殊不知严隽自幼习武,内力极好,一字不漏的尽收耳底。

  望着她眼底淡淡的哀愁,他心口微地发紧,不由得探出手,轻抚过她的前额,她却霍然一惊,急急坐直身,美目微诧的瞪着他。

  “我只是见姑娘神情哀伤,想安慰一番。”他不闪不躲的解释道。

  见他一派凛然,遮盖在肉疤之下的眸光清亮有神,无丝毫淫秽之色,洛琼英高悬的一颗心方又搁下。

  他的面貌虽是丑陋可布,可那气定神闲的姿态,不同于一般青衣侍卫,不卑不亢,谈吐亦不俗,身上有股无形的慑人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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