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忠诚与信仰 第001章 痛不欲生的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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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昨晚开始,沃尔斯曼的公爵府邸一直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仆人们从没有一刻停下来歇息。当天空边缘渐渐显露出微红的时候,整个公爵府骤然响起一片雷鸣般的欢呼。而守在一间房屋门口的年迈仆人埃尔伯,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那团簇在一起的沟壑皱纹却让他越发显得慈爱。

  一间华贵的卧室里,吊在屋顶的灯饰完全纯银打造,被白净的天花板映衬的更为明亮。半圆的白色的弧形窗框,紧挨着墙壁的两侧,露出一丝淡淡的晨光。而那半遮半掩的落地鲜红窗帘,每一丝褶皱都如同平行的直尺垂直铺下,在阳光的照射下犹如少女羞红的面颊。绣着繁杂花纹的火红地毯从门口一直延伸到窗下,紧随着窗口散落的光芒将整间屋子染做温馨的红唇粉色。

  屋子的正中央摆着一张五六人平躺都绰绰有余的大床,那驼绒编织的睡垫带着银线点缀的蕾丝花边,轻轻的挨着地毯。一名年轻的华贵妇人面色憔悴的端坐在床上,两只手臂轻轻张开……

  张扬睁开双眼的时候,面前只有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然而只是一刹那,他就认出了他的母亲,那人群中唯一笑着想要将他拥入怀中的女人。

  张扬没有像其他新生儿一样哇哇大哭,而是睁着他那灵动的双眼好奇的打量抱着他的贵妇人。她那和蔼慈祥的表情,多像自己去世十几年的母亲!四周跪坐的女仆们忽然发现新生的孩子并没有哭出声来,脸上原本欣喜的表情渐渐变得迟疑,随后所有人都慌乱起来。

  被抱着的张扬努力的想伸出手臂环抱自己的母亲,却发现他幼小的双臂只能略微的抬起。母亲……母亲……张扬心中默念着,最终再也忍不住,化作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一场车祸让他再世为人,来到这个一切未知的世界。也不知道这嚎啕的婴啼,是他对于劫后重生的庆幸,还是为了过去种种的悼念。

  跪坐一地的仆人们擦去额头的冷汗,重新挂起了笑容。没有哭泣的新生儿,十有**都要夭折,而她们在屋内伺候的仆人必定要陪葬。

  “穆恩?沃尔斯曼,家族的未来……”贵妇人轻轻低下头,亲吻在张扬的额头上,与此同时,一滴冰冷的泪水也落在了张扬那稚嫩的脸颊上。是喜极而泣,还是悲从心生——贵妇人低垂的发丝遮挡住了她的表情,只有张扬清楚的看到她眼中的哀愁。

  这似乎是造物主的玩笑,又或者是大自然的紧握规则的双手漏出的一丝缝隙,让重生后的张扬依然拥有前世的记忆,他望着面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母亲,好奇的打量这个世界。

  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怎样的家族?张扬心中疑惑着,负有怎样的压力,能够让坚强而高贵的母亲落泪。他很想抬起手为母亲擦去眼角的泪水,但他此时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一切。

  上一世,他便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没能让自己的母亲走出疾病的折磨,这种无力感让他无奈,彷徨,最终化作内心的一股力量……张扬努力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了依依呀呀的哭泣声。

  然而抱着池东的贵妇人好像听懂了一般,刹那间破涕一笑,轻拍他的脊背,呢喃的说了些什么,也许是同张扬轻声细语,又或许再对别人说些什么。

  围在周围的仆人们忽然间躬身退去,当最后一个人离开的时候,老管家埃尔伯推门走了进来。他手中小心翼翼捧着一个足以装下两个张扬的银色金属箱,他的脸上早已褪去了笑容,褶皱间潜藏着恭敬与服从。紧跟着他走进屋的,是一个身穿灰白牧师长袍的高瘦男人。他的兜帽压的很低,以至于那些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的仆人们也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在牧师长袍正面,绣着金边的一扇巨门,而在巨门的顶部,卧着一直银白色的苍鹰。这只银鹰是凯曼帝国的标志,而那金色的巨门,是光明神教的象征。灰白色的袍子有些褪色的旧态,但依然保持着不自然的整齐与平展,显然最近才收拾过。

  埃尔伯小心翼翼的将那银色金属箱放在地上,不知他是为了保护那昂贵奢侈的地毯,还是因为箱子里装满了易爆的危险品。张扬睁着他那大眼睛努力的想从埃尔伯脸上看出些什么,然而埃尔伯却只是双臂垂在身体两侧,安安静静的退到一旁。

  穿着牧师袍的男人用嘶哑的声音,平稳而丝毫不带感情的说着什么,张扬的母亲只是静静的聆听。片刻之后,高贵的妇人缓缓的低下了头颅,轻轻用脸颊亲昵的贴在张扬的脸上。随后,她才缓缓的抬起脸庞,默许的点了点头。在她那雍容而又微笑的脸上,张扬却分明读到了深埋在眼眸里的愧疚。

  年迈的仆人埃尔伯答了声深埋,紧接着熟练而又缓慢的将放在地上的银色金属箱子打开。刹那间,屋子内便被金色的光芒所充斥。张扬的母亲似乎想要坐直身子,自然而然的将自己的左手抬起,而她那宽大的衣袖正好轻敷在了张扬的双眼。

  虽然看不到那箱子里的东西,但张扬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圣洁,与通体淋漓的舒畅感遍布全身。似乎这是一场盛大的洗礼,将会把他体内的污秽除去。这样的洗礼,比他前世所知更让人震撼。牧师们用清水清洗新生儿的身体,与这种发自内心的洗涤,根本不在一个境界。

  张扬心中感慨着,然而他猜中了结果,却没猜中过程。这确实是一场为他准备的特殊洗礼……

  站在一旁穿着牧师袍的男人,口中念着些绕口晦涩的语言,右手一指那金属箱子,那圣洁的光芒逐渐收敛,充斥在整间屋子的金色也渐渐暗淡。埃尔伯站在箱子后,平淡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似乎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而那金色的光芒并也没有对他有任何影响,他仍然睁着眼睛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在银色的金属箱子中,空空荡荡的只摆着一个似乎是黄金打造高脚杯。高脚杯的里边,装着透明而没有任何出彩的水。然而偶尔散发出的圣洁气息,让张扬确认了它的不凡。

  顿了片刻,埃尔伯从怀中取出了两个一指高的瓶子,一个同样由黄金打造的细口瓶,而另一个则是很普通的白色瓷瓶。

  张扬看不到那男人的面颊,然而他却能感觉到他满意的笑了。紧接着,张扬便看到了这辈子都无法遗忘的一只手,一只枯槁的似乎毫无血肉,仿佛死去多年的白骨骷髅才有的手。只是那只手的暗红色皮肤似乎紧紧贴着骨骼,血管中的脉络漆黑而又高耸,不规则的突起显得整只手犹如来自地狱幽冥。

  这只手接过了那黄金细口瓶,从宽大牧师袍里伸出另一只同样枯槁的手,搭在黄金的瓶口轻轻拧开一个细缝。

  忽然间一团团黑色的烟雾张牙舞爪的从那瓶口缝隙流出,屋子内圣洁的气息刹那间消失殆尽,只余下带着硫磺味的刺鼻气味。那枯槁的手凭空一抓,所有的黑雾刹那间禁止,然后有条不紊重新退回到瓶子里去。然而停留在空气中的硫磺气息,却难以磨灭。

  张扬没有真正触碰到那团黑雾,然而他却能敏锐的感觉到,黑雾中所带来可以腐蚀一切的邪恶气息,似乎要将他灵魂拖入深渊。而在那一刹那,整个空间都炙热起来,张扬甚至都能感觉到皮肤的干涩,然而在他内心的灵魂深处,却充斥着让他颤抖的阴冷与晦暗。冷与热的内外焦灼,让他发自内心的恐惧着。

  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地狱。

  那穿着牧师袍的男人手轻轻一挥,刹那间地面上铺满了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他缓缓走到床边,用他那特有的嘶哑声音低沉的说道:“开始吧——”

  张扬看不到母亲有什么动作,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一轻,似乎他已经被那骷髅般毫无血肉的男人抱在了怀里,没有皮肉的缓冲,坚硬的骨骼让他浑身不自在。没有等到他拒绝的哭泣,一种针扎一般的刺痛从他脊背上传来,转瞬间这股疼痛骤然放大,沿着血管和经脉传遍全身,犹如万亿只蚂蚁由内而外的撕咬,巨大的疼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意识……而在他失去意识前的瞬间,他仿佛听到了母亲一声无奈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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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这已经是张扬重生后接近第十四个年头。沐浴过后的他站在自己卧室的一面落地镜子前,仔细的打量着自己。一米六出头的身高,让他在这个年龄里已算得上少有的高大。过于洁白而光滑的皮肤,似乎让他的脸上失去了些活人的血色,这是他长期呆在书房里看书的结果。

  这十四年里,他把贵族们趴在女人肚皮上的时间都用在了书房里。作为拥有百多年历史的沃尔斯曼家族,书房里的四五千册藏书不可谓不丰富。然而他却没有找到太多关于婴儿时让他痛苦不堪的源头。

  他侧过身,背过手轻轻抚摸背后的皮肤,似乎想要从光洁之下寻找出婴儿时那些让他刺痛的纹路。

  “少主人。”门外传来了年轻的男仆本森恭敬的声音,这个仆人十四年来一直照顾张扬的起居。

  “请进!”

  门板被本森轻轻推开,随后他捧着一叠衣物走了进来,向着张扬微微一躬身,“今天是凯曼帝国历312年三月十三日星期二,按照行程表,今天上午有珊夫人的礼仪课程,下午有席米尔小姐的音乐。”顿了顿他例行公事的问道,“需要我帮您更衣吗?”

  张扬摇摇头。

  自从少主人开始说话以后,“请进”是他听到最多的话语。本森将衣物轻轻放在床上,倒退着缓缓退出门去。七八年来,他从没有看到少主人生过气,也从没有见过他的笑脸。他那深邃而平静的眼眸里,似乎看透了世间的一切,没有任何事情能够让他心灵里宁静的湖面泛起波浪。

  甚至前不久一位仆人不小心打碎少主人经常看着出神的青玉杯,得到的也只是他轻轻的摆手,示意打扫干净。要知道这玉杯可是从遥远的东方商人所敬献的,据说这么一个杯子价值有上千金币,是公爵府半年的花销,也能够让一百户寻常人家不愁吃穿一辈子。

  还记得他见到少主人唯一一次皱眉,还是因为书房内最后一本书被他读完。到底有什么事情才能够引起少主人的在意呢?本森思索着,恐怕就算屋子着火了,少主人也会闲庭信步的踱出屋子。“他这份处变不惊的心态恐怕帝王也不过如此,只是可惜了……”本森摇摇头,“却是一个不能修炼斗气的废人。”

  忽然间一个人影从他面前晃过,本森一惊,抬头望去,竟然是公爵府管家埃尔伯。本森额头立刻冷汗直冒,没想到自己的出神,错过跟埃尔伯行礼。

  “总管!”本森急忙扭过身弯腰行礼。

  埃尔伯停下身来扭头望向本森,“去告知珊夫人,今天少主人的礼仪课程取消了。”

  “是。”待到埃尔伯离开,本森这才抬手擦掉了额头上的冷汗,生怕刚才的自言自语被总管听了去。这么多年来,这还是公爵府第一次主动取消少主人的课程。也许跟少主人十四岁成人礼有关吧,本森心中暗暗想着。

  张扬将那厚重而又繁琐的贵族服饰穿在身上,那些绣刻在他左胸前的银白色新月,代表着沃尔斯曼家族的徽记。在他左手腰间,一条同样绣着银白色新月的绸缎笔直的垂着。按照贵族礼仪来讲,成年贵族男性这个位置将会被装饰剑所替代,而未成年的男子,只会挂着标示属于自己家族徽记的绸缎。

  按照珊夫人所讲述,这条绸缎必须永远保持笔直,行走坐立都不能有任何弯着。乍一听到今天取消了珊夫人的课程,张扬伸手取下了这条绸缎,扔在一边。恭敬的站立在一旁的埃尔文看到张扬的行为,不免会心一笑。在张扬心中,那条绸带最大的作用,就是在走路的时候不小心绊到自己。冗杂繁琐的贵族礼仪让张扬极为反感,那些虚伪的表情和客套在他眼中,不过是低劣的表演。

  每周六晚上由新古莱城主举办的贵族宴会张扬只因为好奇而去过一次,不停的与贵族们虚与委蛇,聆听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和那些自吹自擂的高谈阔论,还要穿梭在浓妆艳抹的贵妇以及少女之间,与她们开着擦着边的暧昧笑话,这些令人作呕的事情使得张扬端着十八年的船长红酒都没有喝上一口,最终酒水连着杯子被他抛弃在了花丛里。穿着衣服的处女,脱了衣服的荡妇——似乎贵族的真正定义不是高雅的人们,那是那华丽的衣衫。

  由六匹枣红色高大沃尔斯曼平原纯种的成年马所牵引的华丽马车,早已经等在了公爵府门口。张扬一手扶着门框,抬腿坐了进去。

  马车内,张扬的母亲伊文娜正穿着华贵的黑白相间的礼服雍容的坐在他对面。仔细看那白色的地方,却都是由大小不一的新月所绣刻。所有这些银白色的针线,全都是由天鹅绒碾成的细线,浇沾珍珠以及纯银粉末所构成。如果伸手摸一下那绣刻的银月,在感受到珍珠般顺滑的同时,金属特有的清凉感也能顺着指尖流淌在血液里。

  “穆恩,坐在这里。”不等张扬行礼,伊文娜抬起那慈爱的面庞,用她那带着黑纱手套的左手轻轻拍了拍座椅的空处。

  张扬那永远平淡的脸上终于扬起了笑容,他答应一声,坐在了母亲身边。

  十几年来,父亲阿瑟斯戍卫南部乌谷,阻挡那片荒蛮之地蛮兽人的入侵,四五年才能回来一次。而他每次回来,都只是与母亲伊文娜见面,随后匆匆离开。张扬也只在远处看到过他伟岸健壮的背影。准确的说,是那充满杀戮以及血腥的寒冷气息,让他难以靠近。那是大剑师斗气难以束缚,外放所带来的威压感。

  沃尔斯曼家族一直以来都以修炼冰属性斗气,张扬也不例外。然而从他四岁开始修行家族斗气,一直到现在接近十年,他都不能从体内找到哪怕一丝斗气的影子,冰属性斗气到底是怎样的感觉他都未从知晓,只是听自己的剑术老师桑瑞克提及,沃尔斯曼家族的新月斗气,练习到极致斗气外放的时候,将会犹如一弯新月洁白,而不是寻常的湛蓝色。

  现在的张扬连剑士等级都算不上,更别提更高等级的大剑士,剑师,甚至父亲阿瑟斯那样的大剑师境界……

  马车忽然轻轻一震,马蹄声零星响起,随后开始了他们开始了缓慢移动,“曾经新月铁骑纵横大陆,不论与光明神殿的圣骑士团还是西边的兰提亚斯帝国作战都未有一败,然而二十年前你的祖父维德率领铁骑踏入乌谷,进入蛮荒之地兽人作战,最终兵败身死。”伊文娜随意的帮张扬整理衣领,“你觉得祖父的决策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沃尔斯曼家族将要没落了,二十年前开始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预示。那是一场主动突击南乌山脉的战役,三万沃尔斯曼新月铁骑一夜间几乎消失殆尽,家族族长,也就是张扬的爷爷维德重伤,两个月后最终病死在家中。从那一刻开始,帝国凯曼七世因沃尔斯曼公爵维德挑起南蛮兽人战端为由,罚没了沃尔斯曼三处最富饶的庄园,以及靠北的两处铁矿。

  不仅如此,维德的儿子——也就是阿瑟斯公爵被命令驻扎在南方荒蛮之地唯一的入口乌谷防范兽人入侵。从此沃尔斯曼家族逐渐走向没落,任伊文娜如何努力,都无法阻止家族产业的缩水。原本二十多个庄园,如今也只剩下了七座,公爵府内的仆人也一减再减。

  乌谷坐落在凯曼帝国最南端,就算兽人大举入侵,最先遭到创伤的并不是沃尔斯曼的领地。兽人想要打到沃尔斯曼平原,必须要经过两座山脉,一条河流,四个贵族的领地才有可能。就算马不停蹄的从乌谷赶到沃尔斯曼平原最边缘,也需要二十多天。出兵征伐荒蛮之地,本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至少很多战役教科书上,提及此次决策,都断定了这是维德一生中唯一失败的决定。

  “这场战役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张扬轻声的说道。

  “那你认为祖父维德的决策是错误的吗?”伊文娜笑了笑。

  “但是祖父的决策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伊文娜手上的动作停下来,饶有兴趣的看着张扬,听他继续往下说。

  张扬直起身,手由窗户指向了马车外。明天便是光明神使者萨恩?戈登诞生两千年的神祭节日,几乎所有人的家门口都挂着两面旗子。一面绣着金色巨门,而门顶卧着一直银鹰,而另外一面旗绣着沃尔斯曼家族新月徽记。

  “那金色巨门,代表着光明神殿,而卧在门上的苍鹰代表凯曼帝国。”张扬缓缓说道,“二十年之前,恐怕凯曼帝国境内所有的光明神殿标示都只是那金色巨门,而没有那苍鹰。”

  “不错。”伊文娜点点头,“除了凯曼帝国境内的光明神殿,其余帝国和地区,所有的光明神殿徽记都只有那扇金色巨门——代表天堂之门。”

  “二十年前,在王权与神权,中央与地方的争斗中,祖父维德带领沃尔斯曼家族站在了凯曼国王的身边,一举击败了光明神殿圣骑士团,以及那些站在神殿身后的领主贵族,为凯曼七世平定整个帝国。”张扬深吸一口气,“这也是为什么凯曼帝国境内,光明神殿的标志上会有帝国银鹰徽记。”

  “当一切结束,整个帝国内能够威胁到王权的便只有沃尔斯曼家族。”张扬悲哀道,“所以沃尔斯曼必须要有一败,一场漂亮的败仗,否则等待家族的不是没落,而是灭亡。”这就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恐怕从祖父维德带领家族站在王权身边那一刻,就决定了沃尔斯曼未来的没落。

  “在远征兽人中失败,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张扬望向窗外,街边平民们但凡见到这辆标示新月的马车,都会发自内心恭敬的弯身行礼。在整个凯曼帝国,能够获得平民如此优待的,除了帝王座驾,便只有沃尔斯曼家族的车辇。凯曼七世用自己手中的权利以及律法,削弱了沃尔斯曼家族,然而在所有的平民心中,祖父维德依然是一代帝国英雄。

  所以父亲阿瑟斯,才会因此被安排在乌谷戍卫近二十年。因为凯曼七世惧怕沃尔斯曼家族强大的力量,才会用这种合法的流放,让他远离自己的领地。

  伊文娜赞许的点头。

  “我只是有一点想不明白。”张扬略微皱起眉头,“为什么祖父一定要站在凯曼七世的身侧。”以当时沃尔斯曼的军事力量,不论站在哪一边都能主导战局,甚至在这混乱的内战中自立为王都无人可以阻止。只是这大逆不道的话语,张扬并没有说出口。

  “那时候,祖父的儿子,也就是我的丈夫,留在了帝都。”伊文娜轻声解释道,然而她却好像想起什么一般,脸色微微一红。

  唯一的孩子留在帝都作为质子,确实是祖父维德必须站在帝王身侧的原因。望着母亲伊文娜少有出现的羞红面庞,张扬心中一动,恐怕当时母亲也被牵扯其中。只是母亲没有说,他当然也不会首先开口询问。

  马车缓缓的向着东门行驶着,木质的车轮压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明天就是神祭节日,现在新古莱城的中央广场一定围满了人,各种杂耍,表演,贩卖,甚至武斗热闹非凡。这些平民的娱乐项目贵族少有参与,最多是些年轻的贵族孩子们会在仆人们的保护下站在远处眺望。

  马车突然间急停了下来,张扬偏了偏头从窗口望去。一名年龄七八岁的孩童正跌倒在马车前不远处。要不是正在驾车的马夫反应快,恐怕那孩子将会就此殒命。张扬回头询问似的望向伊文娜,得到伊文娜点头答应,张扬这才推开车门走下车去。

  那些高傲的贵族们认为与平民在一起有**份,却不明白他们银色的餐具中所盛放的各种美味佳肴,都是由他们双手劳作而出。或许也正是因为沃尔斯曼家族礼遇对待平民的姿态,才能够让极致缩水的家族产业一直坚持到现在。

  当张扬走下车的时候,仆人埃尔伯已经将孩子扶了起来。只是那孩子因为被惊吓的原因,不停的哭泣着。如果放在张扬重生前的时代,既然有人上去帮忙,他便不会多此一举,然而这一世他背后却有着一个庞大的家族,那些躲不开的贵族虚与,以及应当有的做作表演,都必须要做足。

  因为在他的背后,有一双慈爱的眼睛看着他,他不想让母亲失望。一切谩骂以及罪恶,张扬都愿意承担,只希望母亲眼角的皱纹少一些。

  “有糖吗?”张扬望向埃尔伯,神祭这样的重大节日,几乎家家户户都要准备糖块点心,只是不一定会带在身上。张扬突然想到埃尔伯的孙子孙女并不在身边,恐怕不会专门买糖块。

  正当张扬踌躇的时候,埃尔伯却从口袋里取出几块递过来糖来,“老奴每年都希望儿子能带着孩子们回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张扬恍然间,突然觉得有些悲哀。

  谁家的父母不挂念自己的孩子。那摔倒的孩子母亲,正满头大汗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一把搂住自己的孩子,紧张的向张扬道歉。“对不起穆恩少爷,我家孩子不懂事……”

  那孩子被母亲抱在怀里,便不再哭泣,只是抽噎着用他好奇的双眼打量着张扬。妇人胸前挂着一条银白色的巨门坠饰,显然她是一个虔诚的光明神殿信徒。

  “赞美神!”张扬单手轻抚胸前,微微躬身,将贵族礼节做到极致。他痛恨这些繁文缛节,然而这样的行礼,却是张扬发自内心的敬重,一个母亲对于孩子呵护的敬重。

  妇人怔了片刻,随后慌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半蹲回礼,“感恩!”

  张扬笑了笑,将那几块糖塞在了那孩子手里,缓缓道,“夫人受累了。”随后张扬转身走上马车。

  那命妇人怔怔的望着马车,直到那明亮的新月消失在路的拐角。这么多年来,能够向她这样平民恭敬行礼的只有那沃尔斯曼的少主人,甚至能够称她为夫人……“多有素养的孩子啊……”妇人轻轻抚摸了下自己孩子的头,“你长大以后也要向他一样。”

  “我才不要,他是个不能修炼斗气的废人。”妇人怀中的孩子口中嚼着糖,撇着嘴不屑道。

  妇人皱了皱眉头,最终只能叹息一声,随后双手合十举着挂在脖子上的银饰品,低头呢喃道,“赞美神,希望光明之神能够保佑沃尔斯曼家族的少爷能够一生平安。”

  马车并没有前往新古莱城的中央广场,而是从一侧的道路绕了过去,躲开那接踵摩肩川流不息的人群。伊文娜公爵夫人的身份,张扬当然不会认为他们是去广场参加集会。然而能够从东门来,而又需要公爵夫人大张旗鼓亲自迎接的会是谁呢?

  如果是北方帝都来人,不仅应该从北门进,而且肯定提前几个月公爵府已经得到了通知,也不至于临时修改了张扬的行程表。而南门方向能够让母亲亲自迎接的也只有守在乌谷的父亲,然而每次父亲归来都从不通知,就好像很寻常的一天,突然穿着银白的铠甲,从大门风尘仆仆的走进来。

  而从西门进来而又需要母亲亲自迎接的,恐怕只有兰迪亚斯帝国的使者王族。这样的人就算到来,同样会提前通知,绝不会临时拜访。而东门外五百里之内都是沃尔斯曼家族领地,再往东的几个小领主,恐怕见到没有爵位的张扬,都必须要恭敬行礼。

  “铮”一声熟悉的轻响突然响起,瞬间打断了张扬的思路。这个乐器的声音并非属于这个大陆,而是更像东方的柳琴。张扬偏了偏头,从窗户里望出去,在中央广场一片不大的空地上,几辆与当地马车截然不同风格的车驾围成半圆,几名头发为黑色,眼睛瞳孔同样漆黑的高矮胖瘦的人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和口吞烈火。

  而那熟悉的琴声就是从其中一辆马车里传出来。

  坐在张扬身边的伊文娜也不免多看了两眼,“那些是来自东方的旅者吗?”

  张扬心中一动,“今天这么隆重迎接的会是谁?他会喜欢这样的新奇的表演吗?”

  伊文娜似乎看透了张扬的心思,微微笑道,“你可以猜一下他的身份。”伊文娜双目忽然有些出神,“一个可以让我的丈夫,你的父亲回家的人。”

  父亲阿瑟斯掌握着大路上最强的沃尔斯曼新月骑士团,与此同时,他也是大陆第一个二十二岁达到大剑师的最杰出青年,同时也是当代凯曼帝国第四骑士,英雄维德的后裔……如此众多的名号证实了他所拥有的绝对实力。阿瑟斯的实力越强大,凯曼七世越不会将已经流放乌谷边境近二十年的他放回家族,除非那些仅剩的新月骑士死的一干二净,而拥有大剑师顶尖实力的阿瑟斯也失去了所有斗气,没有了所有依仗。

  到底是谁,能够让父亲回来?张扬轻轻闭上了双眼,他很期待。

  马车缓缓行驶着,渐渐的能够看到三四人高的新古莱城的巨大城门。距离城门不远的地方,两侧已经停满了各式各样的奢华马车,粗略一算,城门两旁站着几乎所有在新古莱城能够上的来台面的人,不算那些仆人竟然有三百多。这么大的场面恐怕只有凯曼七世亲自到来才有。

  马车停在了不远的路上,张扬首先走下车,随后轻拖母亲的手,将伊文娜迎了下来。肥胖的新古莱城主提尔摇摆着身体晃着身子挪过来,他脸上的肥肉将他的五官堆叠在一起,肥厚的下巴占据了所有脖颈的位置。“好一只肥硕的青蛙。”张扬在母亲耳边轻声道,得到的是伊文娜在他手上狠狠的一捏。

  “沃尔斯曼公爵夫人……”提尔很有自知的躬身行礼,而没有上前行吻手礼。并不是因为他没有资格,又或者不懂得礼仪,而是他明白他自己的这一身肥肉,是任何女人所厌恶的,他的聪明也是他能当上新古莱城主的原因。

  城主一般是由帝国委派,如果在不是私人领地的地方,将会是最高行政长官,然而放在私人领地里,他只不过是国王的一双眼睛,除了维持城内治安几乎没有任何的权力。

  “提尔男爵。”伊文娜轻轻点了下她那高贵的头颅。

  “夫人。”随着声音望去,张扬这才发现那肥胖身影的一侧站着一个略微发胖的小子,看起来也有十三四岁,应该是提尔的儿子哈格了。他不屑的瞥了一眼站着伊文娜身边的张扬,嘴角微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而却是分明两个字“废物”。

  张扬呵呵笑了,现在收拾他还不是时候,但也终于有了可以利用的人选。如果父亲阿瑟斯真的如母亲所说,能够回到领地,恐怕凯曼七世需要手里捏着些什么东西才能允许。而身为阿瑟斯唯一的儿子,张扬必定像以前一样作为质子而到帝都。

  张扬不愿意任人摆布,他需要做一些什么。他扭头望向躬身站立在伊文娜身后的埃尔伯,低声询问道,“帝国法律,有什么罪名会让贵族流放外地几年的吗?”

  埃尔伯了然的看了一眼提尔的儿子哈格,低声道,“领主拥有豁免权,如果行驶豁免权,除了叛逆之类的大罪,都可以豁免。”顿了顿埃尔伯续道,“如果一位成年贵族在非生死决斗的情况下错杀对手,一般要被流放千里。”

  “成年……”张扬略微皱了下眉头,他的成人礼还在神祭节日之后。

  就在伊文娜忙着应酬赶来的各种人物的时候,城门口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张扬抬起头望去,巨大的城门外,距离不到三百步的丛林拐角处,骑着白色坐骑,身穿黄金色铠甲的一行骑士正缓缓行来。胸前雕刻的金色巨门,以及背后一宽一窄两把长剑,让张扬确定了那就是光明神殿的圣骑士。

  骑士们所有的马匹迈着同样的步伐,犹如漫步一般优雅的簇拥着一辆华贵马车缓缓前行。等到骑士略微走进一些,张扬才发现这些骑士的盔甲并不是黄金做成,而是由洁白整洁的精钢打造。而表面上刻满了繁琐而又整齐的秘银雕刻,秘银作为少有的导魔性比较强的金属,价格及其昂贵。那金色的光芒便是因为盔甲上的阵法附魔而凸显。

  附魔?张扬心中一动,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背后那片刺痛,难道自己身上的也是附魔吗?

  这一群两队二十四个圣骑士,每一个人都拥有同样的铠甲,而背后两把剑,宽剑是由精钢锻造,而窄剑则是秘银制作。领头的两名骑士背后披风碎羽是红色的,而其他二十二名骑士都是金黄色。

  被他们簇拥在中央的马车,现在看来却更像是一顶帐篷。红色的毡布整齐的由顶部一盏金杯倾泻向两边,四面金色巨门显示着这是红衣主教的马车。

  光明神殿的巨门标识上并没有银鹰,张扬眼睛微闭,马车上的红衣主教并非来自凯曼帝国境内的光明神殿,能够引动这么大阵仗,恐怕是中央神殿在职红衣大主教。张扬心中恍然,难怪母亲伊文娜会说,阿瑟斯将会回来。由中央神殿拉拢沃尔斯曼家族,坐在凯曼帝国王座上的人,能不给点甜头拉拢沃尔斯曼家族吗?

  如果被他一直打压的沃尔斯曼家族倒向中央神殿,而光明神殿拥有了足够力量推翻他的王座,随便一个裁决异端的命令,各地的领主便会纷纷倒戈,甚至最不济也会旁观不顾。

  圣骑士的作战能力在整个大陆来说都是数一数二的,这来自于骑士心目中虔诚信仰无所畏惧,以及那造价昂贵永远无法普及的装备。整个大陆分布不到五千名圣骑士,除了各地看守魔法塔之外,中央神殿能够调动的骑士只有三千不到。

  沃尔斯曼新月铁骑曾经战胜过他们,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三万对三千。但不得不说,以十二人为一队的圣骑士,在小规模战斗中将具有压倒性的力量。然而帝国之间的战争并不是简单的一两场小规模战役,新月铁骑只用分出两万骑士不停骚扰圣骑士的队伍,然后分出另外一万直接杀向光明圣殿,对付那些几乎没有战斗力的牧师。

  凯曼帝国境内的红衣大主教被抓,那这场战斗也就接近尾声。

  随着队伍的缓缓前行,隔着第一队两百步的地方,缓缓的出现第三队圣骑士。而这第三队圣骑士正围着圆形,将一辆精铁打造的牢笼囚车守在中间。突然间张扬瞳孔急速收缩,因为他看到了一双极为熟悉的手。他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那一双犹如骷髅一般枯槁的双手,正是这一双手在他出生时让他痛不欲生。

  那一双骷髅一般的手,有着干涸血液颜色的手……

  张扬的心脏急速的跳动着,他直直的盯着那囚笼无法移开眼神,甚至那红色的马车到达了城门口都没有发觉。他下意识的紧握着双手,手指关节瞬间失去了血色,而他的掌心丝丝汗水悄无声息的滴落在地面上。

  在他背上隐藏的纹路,终于将要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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