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来的时候,发帘划过面颊,闭上眼睛,只听耳畔沙沙作响。
他喜欢清风,喜欢散发,喜欢着长衫,套大褂,松散着腰带,在风中轻舞、漫步、奔跑……同时他也喜欢在风中练刀。
他喜欢各式各样的刀,朴刀、戒刀、腰刀、砍刀、锯齿刀……乃至连剪刀,都常常拿在手里把玩。
他叫任飘零,出身武学世家,家传武功并不只限于刀法,但他偏偏只钟情于刀。每当有人问他:“任飘伶,你父亲在世时候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可你为什么只喜欢练刀啊?”
任飘零通常只会嘿嘿一笑,大姑娘似的忸怩答道:“刀好。”
倘若对方穷追,问:“刀好在哪里啊?”
任飘零的回答依旧笼统,但口吻却变得硬气:“刀就是好。”
对方知问不出所以然,只好离去。可就在对方将去未去时,任飘伶又会追上前去,告诉人家:“刀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武器。”还没等人家问为什么,任飘零又会满脸得意的补上一句:“因为我天痕大哥用的就是刀。”
这时,对方已经明白,任飘伶所以喜欢刀,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这并没什么好指摘的,在潜龙城,不只是天痕的世交小弟任飘零,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视天痕为榜样。
十六岁以前,任飘零因为崇拜天痕,爱屋及乌,钟情于练刀。可就在他十七岁那年,忽然不再喜欢练刀,对天痕的崇拜也不似先前那样强烈。这不仅仅是因为他长大了,对事物的取舍不再盲目。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一年潜龙城来了一位懂武功,名叫沈依人的讲学先生。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任飘零忽然弃刀学剑,视对方为榜样。
沈依人到潜龙城之初,任飘零并不喜欢他,虽然他不似其它讲学先生那样文弱、迂腐,但明明一个书生,出行总佩着一柄剑,真是可笑至极。这还不是他最可气的地方,令人不能接受的是他居然劝天痕大哥拿购办军资的经费去办学堂。难道敌人来攻打家园,派几个文人去动动嘴皮子,敌人就会罢战退兵?真气死人了。
任飘零改变对沈依人的看法,是在飞鹰岛隐翅帮来犯时候。那一天,他的天痕大哥正在耀武堂布置御敌策略,也不知沈依人用了什么方法又一次闯进了大堂,张嘴便鼓吹读书的好处。天痕大哥念他是客,也没强撵,客套两句后就带着众武将出门御敌,只留下了任飘零照看他安危。当时任飘零异常气愤,心道:自己年龄虽小,好歹也是潜龙城一将士,大敌当前怎么能不赴战场呢。但天大哥有命不得违背,都怪这个穷酸沈依人。不禁对他更加讨厌。虽也在沈依人一再追问下告知了天痕出战原因,却也是嘟嘟囔囔说出。
沈依人听明缘由忽的离座,踏开步子便朝屋外走。任飘零跃前一步,挡在他身前道:“你不能出去,城外正在激战,万一溜进几个敌军,宰了你,我怎么向天痕大哥交代?”
沈依人不理,侧身闪过,继续朝外走。任飘零本就气氛,这时愈加,忽抽出腰刀,跃前一步再次挡住沈依人道:“想出去找死吗,不如让我先杀了你,免得落在隐翅帮手里受折磨。”
原本任飘零只是虚吓,好叫沈依人安坐。可就在他话音落地的一刹那,沈依人右臂微微一晃,就听叮当一声,任飘零手里刀忽掉在了地上。他也没感到外力碰撞,误为自己没捏拿稳,一愣神,忙弯腰拾起。待抬起头,沈依人已走出门厅,于是复又追上前。可这一次再也追不上,只见沈依人越行越快,越行越远。转眼就消失在了南城门方向。
任飘零七岁学武,至今已近十年,功夫虽算不上一流,迎风中练就的一身轻功,却罕逢对手。就连天痕都常常夸赞他是潜龙城第二,天下第三,他自来也一直引以为傲。这次见沈依人远去步法,方知天外有天。
待跟到城门外,又为沈依人精妙剑法所折服。初时只见两军阵前一巨型圆球在盘旋,定睛细看才知是隐翅帮**人上下飞舞,组成阵势将天痕困在核心。任天痕左突右撞,始终难逃“牢笼”。渐渐地圆球越转越小,眼看就要将天痕绞杀阵内。任飘零见状,没再顾寻沈依人,挥刀便要冲上前去相助。还未走近,就听天痕在阵内喊道:“飘零不要过来,速回城带你嫂子逃离潜龙城,日后勤练武功,为我报仇!”
任飘零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急的啊啊大叫,几乎就要哭出来。就在这时,忽见“圆球”背后一道绿光冲天而起,到得半空只听啾一声脆响,似莺啼,似燕语,说不出的悦耳动听。接着就见沈依人手握一柄泛绿光长剑,头下脚上飘然而落。至圆球顶部,手腕翻转,掌中绿光如水花绽放般一圈圈荡漾开来……
见过如此精妙的一招剑法之后,任飘零忽意识到天痕的刀法虽刚猛、凌厉,甚至可以说是漂亮,却称不上美,算不得巧,也不够轻灵飘逸。而美、巧、轻、飘,一直是他向往的一种功夫境界。他至此才知,唯有练剑才能达到这几点效果,也唯有沈依人才值得效仿学习。
于是,反击隐翅帮之后,任飘零弃刀学剑,潜心练习。在沈依人讲课闲暇时,也常常去请教剑法。起初沈依人本是耐心教导,可渐渐发觉任飘零对自己所授剑法并不上心。经一再套问才知任飘零所要学的不是练剑的基础招式,而是未爬先跑,想学他那套精妙绝伦的剑法。
沈依人这套剑法名为天籁,共十七式,乃是一故友传授。自艺成,只在隐翅帮侵犯潜龙城之初,为救人,当众展露过一式。此后他人问起剑招出处,谎称是仗翠锋宝剑之威突发奇想而创。现今任飘零执迷不信,他人品也算端正,且又与天痕是世交,也算是自己的义弟,传他倒也无妨。可就怕他将剑法尽数学会,到处张扬,为妻子及继子引来是非。
任飘零年少气盛,见沈依人左推右阻,迟迟不肯传授真功夫,某日,一赌气竟起了闭门造车的妄想。心道:“你不肯教真功夫,本少爷自己练,试问天底下那种武功不是人创出来的!”
念及于此,行为之动。当下提剑在手,冲向旷野,胡乱挥砍。一来有着绝佳的轻功;二来错有错着,既无剑法基础便不受剑招常规牵绊;三来性情洒脱,追求自然。每每挥出一剑,后招不是收剑再挥,而是人随前招惯力而动,复招又顺身法而出。
如此未及两年,任飘零还真就创出了一套轻灵飘逸至极,潇洒美妙至极,又兼攻防一体,冠绝天下独步当世的剑法。他以自身名字命名,称这套剑法为飘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