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张巡战雍丘
在刘展越过黄河的时候,有人送来了关于张巡的详细战报。
对于睢阳郡这个地方,刘展是非常关心的,尤其是张巡到那里担任县令以后。
但是,刘家军的情报网络,是新组建的,还没有延伸到遥远的睢阳郡,所以,情报方面多少有些迟滞,对于具体的细节,了解得也不够深。睢阳郡发生了很多次的战斗,每次都有简报送到刘展这里来,但是对于张巡的战斗,都是语焉不详。直到今天,才送来了非常详细的汇报。
白夫人已经亲自到了睢阳郡,白家的实力在这里驻扎下来,建立商业网络和情报网络,有关睢阳郡的情报,自然就清晰详细多了。按照刘展的意思,白夫人到了扬州以后,一方面大力发展海水晒盐,一方面通过多种渠道购买粮食,然后输送到睢阳郡等地。因为白夫人给睢阳郡送去了大量的粮食,所以受到睢阳郡太守许远的热情接待,目前已经是座上贵宾了。当然,白夫人没有在睢阳郡逗留多久,就回去了扬州。
天宝十五年正月,李隆基到潼关阅兵,随后发布命令,任命吴王李祗(zhi)为灵昌太守、河南都知兵马守,带令部队在河南一带抗击叛军。吴王祗命令前单父县尉贾贲率领两千人马前往河南要地壅丘。这时,叛军已经稳定了洛阳周边,试图向纵深方向发展。进入江淮地区,乃是他们行动的第一步。在叛军的暗中操作下,谯郡太守杨万石将全郡献给叛军,公开投降了。
投降后的杨万石,强迫命令真源县令河东王陵为长史,带领一部分士卒向西去迎接叛军。王陵带领一百多士卒向西而行。结果,在半路上遇到了张巡。谯郡在睢阳郡的左后方,如果谯郡投降叛军,睢阳郡的安全,就会受到严重的威胁,张巡因此带着南霁云和雷万春出来视察,防止叛军从侧翼进入睢阳郡。
路上,沿途逃难的百姓有人认出了张巡是睢阳郡的县令,向他诉说着叛军的凶残,战争给他们造成的痛苦,并跟随着他一起向西前行。一路上,逃难的人很多,跟随他的人也越来越多。等到达真源县城时,跟随张巡的人已经有几千人了。看到王陵的样子,张巡当即将他们拦截下来。
“你们去做什么?”张巡严厉的问道。
“我们……”王陵支支吾吾的不敢回答。
“报告大人,太守让我们去迎接叛军。我们都不愿意,可是他们威胁我们,说要是不投降,就杀了我们的全家。”王陵不敢回答,可是有些不愿意投降叛军的士卒,却代替他回答了。这些士卒其实并不知道张巡的名声,不过,他们有种直觉,感觉张巡是绝对不会投降叛军的。
“抓起来!”
果然,张巡听了士卒的控诉,勃然大怒,当即下令雷万春将王陵抓起来,详细审问。王陵不敢隐瞒,只好一五一十的交代了投降叛军的行为。张凌当即下令,将王陵斩首示众,然后带领带领大家一起抗击叛军。他虽然是睢阳的官,但是并不迂腐,谯郡要是被叛军占领,睢阳郡就会陷入包围当中。他在集结力量的同时,又派人飞马向许远报告谯郡投降的事情。
谯郡投降叛军,事情非同小可,然而统辖河南军务的吴王李祗,还没有到达河南呢。许远来不及请示,急忙带领一队精干人马,来到谯郡,捉拿叛变的杨万石。杨万石开始的时候还想抵赖,反而污蔑许远目无法纪,要向皇上投诉,但是许远在他的房间里,搜出了大量的证据。杨万石无言以对,只好拼命求饶。许远当即将杨万石关押起来,等待吴王李祗的处理。
因为抓了杨万石,谯郡没有了太守,许远一方面向吴王李祗说明情况,一方面建议谯郡录事参军第五琦暂时担任太守职务。第五琦擅长理财,喜欢琢磨经济,对于军务并不是很在行,可是当时的谯郡官员,要么是偷跑了,要么是投降了,除了他,再也没有其他人有资格担任太守。第五琦听到许远要自己担任谯郡太守,果然面露苦色,不得已而为之。
张巡到了真源,率领手下官吏和百姓数千人,跪拜在玄元黄帝庙前大声痛哭,并歃血结盟,庄严起誓,要组织军队讨伐叛军。在场的百姓和官吏自愿参加军队者有几千人。张巡从中选出了一千名健壮者,组成一支精干的部队。他听说壅丘有朝廷军队和叛军正在作战,就带领部队和百姓向壅丘进发。
在前往雍丘的路上,张巡第一次见识到了战争的残酷。
田野上,逃难的百姓慌慌张张地奔走着,好像是随时都会被捏死的小蚂蚁。他们远远地看到持刀拿枪的军队就仓皇失措,没命的奔跑,原野上回荡着呼儿唤女的哀叫声和凄惨的哭泣声。张巡他们一路走过的许多村子,都已经是人去屋空,一片狼藉。而路边上,相隔不远就有几具带着伤痕的尸体,有老人、有小孩,更多的是被蹂躏过的妇女。
看到这些,张巡的心情十分沉重,他默默地带领着人们加速前行。在路上,他们也时常遇到小股的叛军,驱赶着、鞭打着一群群悲苦哀鸣的百姓,不知道要将他们带到什么地方去,去干什么。每当发现这种情况,张巡就立即带领士卒们出击,将叛军消灭,救出百姓。被救出的许多百姓都不愿离开他们,跟随着张巡一起向壅丘进发。
“南八,你回去太守大人那里,详细报告情况。”张巡发现叛军越来越多,意识到单独依靠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对抗叛军的,急忙让南霁云回去报告许远。叛军很多都是骑兵,张巡对付起来,非常艰难,常常为了杀死一个叛军,自身要付出两三个人的代价,虽然所有的士卒都悍不畏死,可是长期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南霁云急匆匆的飞骑而去。
张巡带着大队人马,继续朝雍丘前进。
安禄山叛乱后,叛军还没有到达壅丘,壅丘县令令狐潮就同叛军暗中勾搭上了。他派人前去同叛军联络,把县城早早地献给叛军投降了。壅丘是一个军事重镇,安禄山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自然十分高兴,当即任命令狐潮为将军,并命令他带兵向南攻击淮阳郡。
淮阳郡就是陈州,即是今天的河南省周口市、淮阳等地。本来,唐军在这里的兵力,还是比较强的,郡兵有三四千人,但是,当地的官员,自太守以下,都被叛军的到来吓坏了,根本没有心思组织抵抗,就慌慌张张的逃跑了。当地的老百姓发现官员出逃,他们也慌慌张张的逃跑,淮阳城因此成了空城。
令狐潮带领一支叛军很快攻破了淮阳,并俘虏了淮阳城内的一百多名淮阳士卒,将他们押回到壅丘,关押在县城内的大牢内。令狐潮想在安禄山的面前邀功,于是采取各种措施,想要迫使这些士卒投降,并且在安禄山的面前大声喊叫投降的口号,但是,被抓的淮阳士卒就是不肯投降,更加不愿意喊屈辱的口号,令狐潮就想杀死他们。恰好这个时候,他接到命令,前去拜见叛军节度使能元皓,没来得及杀淮阳兵。
“现在那些淮阳兵都在城内吗?”张巡打听到这个情报,亲自进行核实。
“他们就在里面,都被关了起来。”提供情报的人肯定的说道。
张巡思索片刻,立刻带领大家,向雍丘县城发起攻击。
驻守雍丘县城的叛军,其实只有五六百人,他们的指挥官令狐潮又不在城内,遭受到张巡的进攻以后,顿时惊慌失措,陷入混乱。淮阳兵中有个叫唐木春的,是个勇士,他是受伤被俘的,他知道就要被处死的消息后,就同其他的淮阳兵商量与叛军决一死战。他同几个人一起用计杀死了看守的士卒,冲出大牢,放出了其他被关押的淮阳兵,与驻守在县城内的几百名叛军展开了激战。
县城内的一些百姓也早已对叛军恨之入骨,也操起锨、锸加入战斗,同叛军作战,且参战的百姓越来越多,叛军们抵挡不住了,狼狈逃窜。张巡乘机带着部队冲入了雍丘县城,将令狐潮的妻子儿女都抓了起来。刚刚回到县城的令狐潮见大势不妙,顾不上妻子儿女,带着一些叛军士卒逃走了。贾贲得到消息后,趁机带领自己的部队进入了壅丘,同张巡一起守卫壅丘。
雍丘县属于陈留郡的管辖,不过,陈留郡的大小官员,早就被叛军杀光了。在张巡将情报报告上来以后,许远立刻派出了援军,协助防守雍丘。南霁云也回到了雍丘县城。大家抓紧时间,修筑工事,囤积粮草,储备武器,准备和叛军死战。张巡想起当初刘展的提醒,因此非常关注粮食的储备问题。
由于叛军到来,河南道的百姓都慌慌张张的逃跑了,在家里留下了大量的粮食。在雍丘县城附近的尉氏、考城、兰考等县城,当地的官员都跑掉了,但是县城仓库里面的东西,还是原封没动的。张巡于是派出人员,将这些地区的粮食和物资,都全部运回雍丘县。又派人到周围的百姓家里,将遗留的粮食都全部收集起来,一起集中到雍丘县。
张巡来到河南道担任县令以后,和令狐潮算得上是隔壁,两人各自管辖的县相距不远,自然是很快就熟络了。安禄山发动叛乱前,令狐潮在与同僚们相聚或是在上司面前,一直是信誓旦旦,吹嘘标榜自己对皇上如何如何的忠心耿耿,是大唐王朝的忠臣,决不会做任何做对不起皇上、背叛唐王朝的事情。
可是,安禄山刚刚起兵叛乱不久,叛军还没有进入他管辖的境内,他就派人去向安禄山献媚,并投靠了叛军,暴露出了自己的真实面目。但他内心里,不觉得自己投降叛军有什么不对,反而认为识时务者为俊杰,人应该随着形势的变化而变化,应该因时而定,不应该墨守成规。更何况唐朝官员中投降叛军有成千上万,又不是他一个,因此,他觉着自己投降叛军并没有什么过错。
令狐潮认为,张巡还在与叛军作战,是因为他没能认清当时的形势,唐朝已经大势已去,没有挽回的余地。如果张巡清楚了当时的形势,也会同他一样投靠叛军。他觉着应该对张巡说明形势,劝其投降。因此,数天以后,令狐潮带兵到了城下,并没有立刻发动进攻,而是先约张巡先进行对话,想劝他投降。
他看到城墙上的张巡,就在马上向张巡作揖,假惺惺地问候了张巡近来怎么样,然后他对张巡说:“现在,大唐王朝已经大势所去,唐朝的大批官员已经归顺了我们大燕皇上,唐朝大片的国土已为我们大燕国所有,而壅丘也已经成了一座孤城,周围的城池亦尽归我们大燕国所有,壅丘城早晚会归我们所有的,你还在这里苦苦坚守这座孤城干什么呢?不如投降我们大燕国,我们大燕皇上是不会亏待你的。”
张巡听了,怒瞪虎目,牙齿咬的“咯嘣咯嘣”地作响,他大声怒斥道:“令狐潮,你这个无耻之徒,以前,你总是以忠心于皇上而自诩,现在,真得到了危难关头,你却摇身一变成了叛徒,帮着叛军杀戮大唐百姓,为虎作伥,你的忠心到哪里去了?你的良心到哪里去了?亏你以前还恬不知耻地标榜自己是忠臣,你还有脸在这里说出这样的话来,还不快滚。”
张巡声如洪钟,声音传进两军阵中每个人的耳朵。唐朝的士兵也发出了阵阵嘲笑声。令狐潮带领的叛军,很多都是原来的唐军,听了张巡的大喝,都感到很羞愧,基本上失去了战斗力。在众目睽睽之下,令狐潮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羞愧难当,只好带领叛军向后退去。张巡随后将令狐潮的妻子儿女都撵出城,发誓和令狐潮势不两立。
过了几天以后,叛军又开始了反扑。令狐潮率领一支叛军精兵前来攻打壅丘。贾贲让张巡带领一些士卒守城,自己带领一支部队出城同叛军进行交战。交战中,贾贲被叛军的暗箭射中,当场身亡,唐军阵势立刻大乱,开始向后溃退。叛军紧随其后,步步逼近城池,形势十分危急。
张巡见状后,立即带领部分守城的士卒冲出城外。他大声呼喊,阻止住了后退的士兵,并一马当先来到阵前,挥舞着长剑,带头冲入了敌阵,带领士卒与叛军展开拼死作战。南霁云、雷万春、唐木春等人,也跟在张巡的后面杀出。他们三人,如狼似虎,将叛军杀得哭爹喊娘。正在追击的叛军猝不及防,开始纷纷后退,张巡趁机带领部队展开了反攻,向叛军冲去。
叛军被打退了,壅丘保住了。战后,张巡接管了贾贲的部下,同自己带来的部队进行了合编,进行统一指挥,张巡自己称是吴王的先锋,以威慑叛军。同时,将雍丘的情报上报太守许远。许远要张巡尽可能的守住雍丘。如果雍丘失陷,叛军就会长驱直入,杀到睢阳郡来。为了表示对张巡的支持,他给张巡派来了五百人的部队。
败走的令狐潮并不甘心失败,他要夺回壅丘。在稍作休整以后,令狐潮又同叛军将领李怀山、杨朝宗、谢元同等,带领临时纠集起来的四万多叛军前来攻打壅丘。壅丘城外,四万叛军密密麻麻地把小小的壅丘县城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城内张巡带领的守军仅有两千多人,敌众我寡,力量悬殊太大。
面对如此众多的敌人,城内的一些官兵失去了信心,他们认为城池很难守住,提出要放弃城池撤离。张巡了解了这些情况后,对手下的将士们说:“现在叛军们虽然兵强马壮,人数众多,但是他们也有弱点。他们骄横自大,自以为人多势众,一定十分轻视我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他们一定会麻痹大意,在作战时不做认真的准备。”
“兵法上说,骄兵必败。如果我们针对他们这些弱点,出其不意地对他们进行攻击,那么叛军一定会惊慌失措,开始溃退,我们就会取得一次战斗的胜利。这样,就挫伤了他们进攻的锐气,我们就会在心理上就占据了上风,在气势上压倒他们。叛军的锐气受到挫折,他们进攻城池的信心就会减弱,攻城的势头也会减弱。我们团结一心,坚决抗敌,城池就可以守住了。”
张巡根据叛军围城的情况,分析判定出叛军将要攻城的的几个地方,将有限的部队做了有效的安排部署,充分发挥每个人的战斗力。他将一千人作为守军,坚守在叛军将要进攻的几个地方,抗击敌人的进攻。把剩下的一千人分成数队,作为外出攻击的部队。每一队外出攻击的部队由一名将校率领,时刻做好出城作战的准备。
部署完毕后,叛军发起了进攻。张巡在城墙上一边指挥守军抗击叛军的进攻,一边观察着叛军的种种迹象,当他发现敌军攻势越来越弱,围城的叛军越来越懈怠,就指挥出城作战的几队人马,突然间一齐打开城门,同时冲出城外,向叛军发起了进攻。
叛军没有料到守军会敢出城作战,对守军的进攻没有任何的准备,在遭到突然的进攻后惊慌失措,阵势开始混乱,一些叛军士卒开始掉头逃窜,冲乱了自己的阵势,叛军的阵势乱了。张巡身先士卒,冲入敌阵,奋力向敌人砍杀。士卒们也紧随其后,呐喊着冲入敌阵,高举着刀枪向敌人砍杀。叛军乱作一团,丢盔弃甲,狼狈逃跑,一个个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张巡带领军队追杀一阵后,停止不追了,忙着打扫战场。为了持久作战的需要,张巡非常注意补充自己的物资损失。他们缴获了一大批军用物资和粮食,都被全部运送到城内。他们回到城里以后,禁闭城门,准备器械,加强防御,防备叛军的再次进攻。
第二天,叛军经过休整后又开始前来攻城。他们运来大批攻城的器械,在城的周围摆放了一百多架投石机,用石块不断轰击城墙。在叛军密集的石块中,城墙的许多地方很快被炸毁坍塌了,形势十分危急。张巡指挥士卒和百姓们冒着被石块砸死的危险,在坍塌的城墙废墟上架起了栅栏,阻止叛军的进攻。投石机停止后,一群群叛军像蚂蚁一样拥挤在一起,沿着城墙的废墟爬着向上攀登。
“点火!”
看到这个情形,张巡当即命令士卒运来大批的干青蒿,命人把青蒿一束束捆起来,灌上油脂点上火,不停地向叛军投去。青蒿在叛军的头上、身上燃烧,烧的叛军鬼哭狼嚎纷纷逃去。那些用来攀爬城墙的竹梯木梯,也纷纷被烧毁。一时间,叛军怕火烧不敢再发动进攻了。
张巡一边带领士卒守城作战,一边审时度势,观察分析叛军的活动迹象。当他看到叛军攻城懈怠、精神疲劳、已失去了斗志,就组织一些士卒出城对叛军发起反击。有时在夜间,张巡组织一些小部队,用绳索将他们坠放到城外,出其不意地袭击叛军的营盘,弄得叛军人心惶惶,提心吊胆,整夜不敢睡眠。不几天,叛军们就疲惫不堪,士气低落,叛军的战斗力大大降低了。
刘展收到相关情报的时候,雍丘县的战斗还在激烈的进行。在过去的数十天时间里,张巡和士卒们一样,衣不解甲,马不歇鞍,受轻伤后就草草地包扎一下,再继续作战,打败了叛军的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但是,雍丘县毕竟是叛军南下江淮地区的要道,拿不下雍丘,叛军就没有办法继续前进。这注定了双方的争夺,将是无比残酷,无比持久的。
忽然间,刘展很想亲自到雍丘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