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碧云剑气 太极抱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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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安勿躁。”这句话却是楚云舒对刘亨信说的。

  刘亨信听到耳中,自然是以为楚云舒在嘲笑他,脸色顿时一片青紫,“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叫我稍安勿躁!”刘亨信胀着脸怒喝一声,五指捏拳,快如离弦之箭,向楚云舒当头打去。以他这时的修为,楚云舒脆弱的鼻梁决计硬挡不住。

  不过楚云舒这时新参悟了一道朱雀法印,随时都有南方七宿星力加持己身,刘亨信这时的功夫对他而言未免有些不够看了。

  见刘亨信捏拳直击,楚云舒只是口中冷哼一声,不闪不避,竖掌成刀,一招破军刀法中的“三军辟易”凛然使开,掌沿带着锋锐无匹的劲气,毫无花巧的和刘亨信硬拼了一记。

  这一击之下,楚云舒已经用上了布气成兵的外家上乘功夫,真气外放,凝气成兵,气劲之利,丝毫不亚于真刀真剑,刘亨信只觉得五指指骨被他气劲一撞,竟是奇痛欲裂,呈现出受伤之兆,这一记硬拼,刘亨信已落了下风。

  不过刘亨信所修的紫金手乃是碧云峰嫡传的道家正宗功夫,最重保真养生之法,些许颓势,并不能使他自认落败。刘亨信后退一步,稍稍化去来势,同时深吸一口气,运起紫金真气,在手太阴脉和手阳明脉中节节催动,如露珠滚盘,将楚云舒攻入体内的锐劲逼出,同时更是口中长啸连连,双掌带起无数残影,也使出了布气成兵的手段,向楚云舒反攻过去。

  掌力未至,掌风先到,重重掌影,在空中奇异的勾连成一片,凝而不发,如大山压顶,朝楚云舒逼迫过来。

  面对刘亨信的如此攻势,楚云舒神色仍是不见半分凝重,这时他虽然在修为上要稍逊刘亨信一头,但是因为有着星力加持,真气绵长,还远在刘亨信之上。

  楚云舒轻笑一声,身形一晃,立时在刘亨信的视野里消失了,这一招却是武夷派中最有盛名的小藏形身法,和人对敌时,能在绝无可能的情况下忽然销声匿迹。

  刘亨信见眼前一花,楚云舒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心中叫了声不好,他也是一方豪杰,经验丰富,这种情况下,再深吸一口气,手部太阴、阳明、太阳、少阴、少阳、厥阴六脉齐齐震动,于是掌影陡然一变,十分突兀的转攻为守,将自家周身团团护住。

  刘亨信这时使出压箱底的功夫,一掌六势,瞬间连发六掌,合成六六之数,掌力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忽上忽下,劲力更是横斜曲直变换多端,他自持这一招“紫云盖身”的绝学使出,无论敌人从哪个方向攻来,都有十足把握展开凌厉的反击,令敌人饮恨当场。谁知三十六掌使完,敌人依旧无影无踪,正纳闷时,耳边传来一声拍手声,刘亨信循声望去,却见楚云舒居然是依旧站在原地,好像从未挪动过步子。看他双手合在胸前,做鼓掌状的样子,刚才的拍手声自然就是他发出来的了,俨然是一副将刘亨信自以为的杀手锏功夫当做精彩猴戏的神情。

  这是何等的羞辱!

  刘亨信只觉得自家脑子“嗡”的一响,一股热血冲上顶门,不由口中一声嚎叫,作势欲扑。

  一只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同时一股柔和的劲力透体而入,将他制住。

  “刘师兄,请稍安勿躁。”语气轻柔,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味道。

  刘亨信猛然回头,出手之人正是刚才在一旁做观众的晴明。

  刘亨信望着晴明,眼中射出如野兽般怨毒仇恨的光芒,晴明毫不避让他的眼神,风轻云淡的和他对视,不过片刻,反倒是刘亨信吃不住压力,低下头来。

  “师兄,你失态了。”晴明收回按在刘亨信肩膀上的手,淡淡说道。

  “是……”刘亨信低着头,含糊的应了一声。

  “回去之后,我会禀告老师,革去你碧云别院主事一职,同时处以幽闭三年的惩罚。”晴明淡淡说道,似乎是在陈说无关紧要的事。

  “是……”刘亨信的头低得更低了。

  “你这就回去收拾吧。”晴明挥挥手道。

  刘亨信多的一句话也不敢说,灰溜溜走了。

  小径之上,只剩下了楚云舒和晴明二人对峙。

  楚云舒笑道:“法师方才也看过我的功夫了,不如指点一二如何?”

  晴明点点头道:“布气成兵虽然是外家炼筋到了顶峰就有的手段,但是真能在炼筋期就修成的,也寥寥无几,你能在炼筋期修成了,不容易。像我这刘亨信师兄,虽然修行的是本门中最为醇厚的紫金神手,而且到了外家炼骨的巅峰境界,也不过布气成兵的手段,始终不能窥破外家罡气的玄妙。你的武夷派小藏形身法也使得不错,就算是武夷派的真传弟子,在你这个境界,也不可能比你使得更好了,但是,我最欣赏的是,你战斗时对于分寸的把握,用小藏形身法躲过亨信师兄的攻击后,并不急于反击,很好,很好。还有你的破军刀法也使得不错,将刀法化入掌法中,没有半点生硬,也很好。”

  楚云舒笑道:“那依法师之见,我能挡住你吗?”

  晴明失笑道:“怎么,连我衡山碧云峰一脉的歉意你都不肯接受吗?”他语气虽然轻柔,可是隐含的威胁意味,却足以令人汗毛竖起。

  “明人不说暗话。”楚云舒撇撇嘴,“法师在向香玉致歉之后,还会做其他事吗?”

  晴明一怔,旋即笑道:“香玉姑娘的少阴神功是内家的一种绝学,天底下只有昆仑瑶池派、华山派、巫山派三家得了真传,现在有这么一个向香玉姑娘讨教的机会,我怎么会错过呢。顺便,也要问她一句,敝师兄虽然有些狂勃,不过打人不打脸,她又何必那般羞辱我师兄呢。”

  楚云舒笑道:“法师你要道歉也好,找茬也罢,今日却不行,香玉正在闭关,请您明日来吧。”

  晴明洒然一笑,伸出手中竹杖,用杖尖遥遥点着楚云舒道:“小友功夫虽然不差,却还阻拦不住我,我晴明要来要走,并不是小友可以置喙的。”他的话十分霸道,偏生语气温和,叫人生不出抵抗的心思。

  楚云舒亦笑道:“拦不拦得住,总要试过才知。”

  晴明摇头道:“刀剑无眼,小友何苦如此。”

  “在下有守卫的理由,法师若是拿不出真功夫,只凭空口白舌,实难令在下让道!”楚云舒仍是面带微笑,话中却带着斩钉截铁不可动摇的意志。

  晴明叹道:“那我陪小友走几手,若是手下没有分寸,还请小友见谅。”

  楚云舒针锋相对:“在下功夫不纯,手底下也难免不知轻重,若有伤了法师贵体的时候,也还请法师见谅!”

  晴明不复言语,手腕一振,竹杖如枪,笔直疾刺楚云舒胸口,这一击快若电光火石,空中只“嗤啦”一声响,竹杖已经到了楚云舒胸口,更令人惊怖的是,原本枯黄的竹杖,随着晴明这一刺,竟又自他手持处开始化为青翠欲滴的碧色!这等将真气运至兵刃上的功夫,正是传说中进军内家的一个显著标志。

  楚云舒曾听栾香玉点评过,这种将真气灌注到兵刃上的本事,是内家一种剑气的功夫,等于是将在外家气兵的基础上,将气兵和钢铁之兵的威力合二为一,以自身真气钢铁之兵中的物性,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杀伤力,与寻常武人练习的器械套路中种种使劲运力的法门都不可同日而语。

  楚云舒这时虽然已经把铁布衫练到第五关的地步,也不敢硬接这一记点刺,内家高手的剑气功夫,区区铁布衫是挡不住的,于是吸气塌胸,足尖轻点,飘然退后,再次使开了武夷派小藏形身法。

  晴明口中哂笑,长喝一声:“区区小藏形,何足道哉!看我碧云冉冉!”人如青云升起,手中竹杖原式不变,真气含而不发,仍朝楚云舒当胸刺来。

  楚云舒身形再变,忽左忽右,连使七八个变化,可纵使他小藏形身法来去倏忽如电,却依旧无法摆脱晴明这一记简简单单的当胸平刺。

  楚云舒脸色凝重,知道这人是自己降临以来所遇的功夫最高的一人,要知道内家高手催发的剑气锋锐无匹,相应的也极不好控制掌握,看他能将一点剑气举重若轻,运到竹杖之上引而不发,就知道是踏入内家境界的一流高手,只是楚云舒也仍有底牌未出,对方虽然攻势惊人,也动摇不了他的意志。

  楚云舒念头电闪而过,身形忽然立住不动,这时晴明脸上无悲无喜,毫不手软,一根翠绿如玉的竹杖化腐朽为神奇般破空而至。

  楚云舒默默运转真气,将武当派秘传的撼摇天柱法与铁布衫心法同时运转,两种真气顿时合二为一,水乳交融不分彼此,撼摇天柱法本来纯粹是道家内养身心的功夫,并无克敌制胜之用,但此刻一旦和铁布衫合璧,就生出许多玄妙不可思议的变化来。楚云舒只觉得周身顿时生出无穷大力,不由吐气扬声,五指抵拢如刀,掌沿外侧硬撞晴明点来的竹杖尖端。这一招名为“所向无前”,自家不留半分余力,是破军刀法中你死我亡的杀手!

  掌杖相交,空中一声闷响,楚云舒全身一震,只觉得对方杖尖一道真气如云霞满空铺来,绵绵不断,叫人生出无从抵御之感,不由连退三步。

  不过他这时有朱雀七宿星力加持,只微一动念,识海中朱雀法印轻轻一动,引来南方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星力下降,尽数化作后天精气,甘露一般透入四肢百骸之内,原本寸寸后退的铁布衫真气得了这一股生力军的补充,如火上浇油,顷刻之间就将晴明攻入体内的真气全部化解。

  晴明一杖点出后,却收手不攻,竹杖重新转为枯黄色,任由楚云舒缓过气来。他这时口中轻“咦”一声,道:“你方才用的是什么武功?我这一杖中蕴含本门碧云真气,你居然能在一个呼吸间就尽数化去,就算你兼修了撼摇天柱之法,借助这门功夫将铁布衫真气提升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境界,也绝无可能有如此神效。”

  晴明居然一遇就道破了楚云舒的部分底细。

  楚云舒自然不会将自己的底牌揭开,只是高深莫测的一笑,轻声道:“法师方才用的是内家剑气的功夫吧,在下算是开了眼界了,多谢方才法师留手,若是法师多刺几下,我就不好抵挡了。”他只说不好抵挡,没说不能抵挡,口气虽然谦虚,却显出强烈的自信来。

  晴明忽然踌躇起来,半晌,他才曼声说道:“小友功夫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才又说道,“之前我说我那广泽师兄在三十招内拿你不下,看来我还是低估小友你了,看来没有五六十招,我师兄是奈何你不得!可惜啊!”晴明出身叹息道。

  “法师叹息什么?”楚云舒问道,方才晴明收势不攻,显出并无什么敌意的心思,楚云舒也愿意和他多多交谈。

  晴明低头道:“我这次来,原本是打算见识一番少阴神功的厉害之处,不瞒小友,我和香玉姑娘虽然都是内家的修为,其中却也有高下的差别,内家有三种境界……”

  “曰灵液、曰炼窍、曰祖窍。”楚云舒插话道。

  晴明笑道:“原来小友也知道这些了。香玉姑娘能施展少阴神功,必然是窥见炼窍的堂奥了,而我则还停留在灵液的地步,只是真气如液,滋养五脏。能和栾香玉姑娘交一次手,对我突破目前的境界大有好处啊。”说到这里,晴明脸上无比肃然。

  楚云舒心中一凛,道:“法师刚才说刀剑无眼,今天你硬闯香玉的闭关之处,就不怕她动了雷霆之怒吗,你功夫不如她,莫非是要仰仗师门的力量?”

  晴明闻言仰天大笑道:“小友太看轻我了呢!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不过我辈修行中人本来就是徘徊于生死之间,在这大恐怖中逆流而行的人,古人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与其庸庸碌碌活一辈子老死于户牖之下,不如和强敌放手一战,在生死之间求得突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等平时吐纳导引、打坐搬运、服食灵药,百般积累,求的不就是这一刻厚积薄发吗?再说了,我虽然修为不如她,却也相差不过一层境界,焉知我就必败?”晴明说到慷慨激昂之处,不由须发俱张,修者的意志、信念、力量喷薄而出,令人由衷感到,唯有这般人物,才有资格问鼎内家境界,成就不朽的事业。

  楚云舒叹道:“所以你才故意要硬闯香玉的闭关之所,好激怒与她,与她尽情一战?”

  晴明笑道:“诚如小友所言!”

  楚云舒感受着此刻晴明心中一片坦荡,只有武道之心炽热如火的精神,不由从心底引起了强烈的共鸣,回首往昔,他也是这般一心求道不计生死成败,只是此刻栾香玉正在召请景元子下降,祭炼噬魂秘法,不容打扰,他既然要一心求战,不如就从了他吧,自我降临这世间以来,还未曾有过和人风光霁月、只论武道高低、不为胜败而交手呢!

  想到这里,楚云舒往前轻踏半步道:“今日香玉令我为她护法,法师要硬闯她的闭关之所,也还要先过我这一关才是。”

  晴明放声大笑:“也好,小友方才化解本门碧云剑气的功夫实在玄妙,我能有幸见识,就算没见到香玉姑娘也不虚此行了。不过你毕竟功夫差我太多,我也不好以大欺小,这样吧,三十招内,我不留手,你若是能挡住了,我就改日上门赔礼,至于和香玉姑娘过手的事则再也不提,如何?”

  之前他说刘广泽六十招内奈何楚云舒不得,这时却只给自己定了三十招,显然是自认为功夫还远在昔年大名鼎鼎的无生剑客之上。不过这份坦荡气度也确实令人心折。

  楚云舒肃然抱拳道:“衡岳碧云,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语气真诚,不含半点杂质。

  “你先出手吧。”晴明眼中温润如玉,露出欣赏的神色,他竹杖点地,身上僧袍飘飘,潇洒飘逸。

  “得罪了!”楚云舒一弓腰,整个人利箭般弹射而出,同时拳出如山崩石裂,朝晴明当胸打来!

  这一击楚云舒借着星力加持,毫无保留的使出了金人拄杖的大神通。

  晴明面露讶色,震动手腕,手中竹杖挽了个花式,瞬间暴风骤雨般疾刺楚云舒额头、双目、咽喉、心窝、肩窝等要害处。

  竹杖长手臂短,这一招晴明就占了上风。

  楚云舒口中低喝一声,足下一错,忽然人如轻烟般在晴明的视野里消失不见。

  晴明蓦地抽杖回身,行云流水般自然,只见他竹杖斜斜往上一挑,半空中惊雷似地一声巨响,已和跃至半空飞身下击的楚云舒硬接了一招。

  楚云舒借力高高弹到半空之中,扭腰盘旋,竟又是一式下劈掌,瀑布跌落般直取晴明头顶。

  这时晴明被楚云舒之前的拳势荡开了门户,面对这一击竟然无从格挡!

  晴明冷哼一声,也不知他如何使力,整个人如流云轻絮,被风刮着似地退开三四尺。

  楚云舒一着落空,人往下坠,两足将将着地时,晴明又像背后被大风吹动,往前扑来,手中竹杖贴地横扫。正是楚云舒落地未稳的关键时刻。

  这二式身法前后衔接,转折如意,深得“身如碧云任西东”的妙旨。

  “好身法!”楚云舒吐出三个字。间不容发之刻,双足足心处吐出分别两道细微的力道,居然在晴明竹杖扫到之前,以毫厘之差抢先站稳了脚跟。形势陡变!

  楚云舒轻抬一足,如长风破浪,分开重重棍影,踢在了竹杖的真身之上。

  晴明脸上讶色更浓,似乎是为自己刚才错估形势而吃惊,不过他手上不见半分停顿,足尖点地,身形陡然横移,手中竹杖收回,又如泉涌般连连刺出七八下,每一刺碧玉般的竹杖都要长上数分,竟是内家剑气自杖尖透出!

  楚云舒稳稳站住,垂手画圆,外家布气成兵的绝学使开,将刺向自己左肾肋下的七八击尽数兜住。

  二人真气相交,一个是内家剑气,一个是外家气兵,顿时“噼噼啪啪”如点了一串鞭炮。

  楚云舒口中闷哼一声,身形阴阳变化,如圆珠走盘,连退七八步,两手交替画圆,才将这七八道碧云剑气尽数化解驱逐。不过后退时肋间衣裳碎片随风飘出,显然晴明剑气及体之下,未能保住衣裳。

  这时晴明攻势又到,楚云舒抬眼望去只有一片碧光茫茫,扑面而来。这等剑气洞金裂石,绝非血肉之躯可以抵挡!

  生死关头,楚云舒怡然不惧,心中越发澄明,口中还有暇喝了声“好”,这一刻,楚云舒智珠在握,身形左右轻晃,似动非动,铁布衫、撼摇天柱、小藏形三门功法彻底合而为一,不分彼此,真气如深具灵性般在体内游走,如山涧流泉,又如龙游江海,活泼泼、机灵灵,纯而又纯,玄而又玄。

  他双足微沉,真气自足间节节泉涌而上,从肩关冲入两手,于是以气御形,身随气走,两手自然捏爪伸入潮冲而来的一片碧光之中,撕扯勾连,“叮当”几响后,将这片碧光剑气全数打散!

  晴明口中“咦”了一声,为自己的内家剑气几次无功而大感惊诧。要知道内家剑气柔而刚,刚而柔,刚柔交济,并不是一味纯刚的外家气兵可以抵御的。偏生楚云舒这个怪胎,论功夫明明只是勉强使出外家气兵的层次,偏生真气浑厚凝练远超常人,居然只凭一路外家气兵的功夫就几次将自己的内家剑气全部抵住,真是匪夷所思!

  晴明这稍一分神,手底下不禁缓了几分。要知道高手相争,只争一线之机,岂能容得如此分神!楚云舒窥着这转瞬即逝的良机,蓦然放声长啸,声裂层云,一个进步连环,左右开弓,瞬间连发七八拳,拳拳力重如山,有一种披荆斩棘,一往无前的大气概。

  晴明眉头大皱,气势此消彼长之后,不得不转攻为守,他竹杖画圆,侧身退步,改为双手持住竹杖两端,格拦架挡,左拨右打,稳稳将楚云舒这一轮攻势接住。

  楚云舒心中微叹,守拳回撤,不再抢攻,他知道自己虽然得了星力加持,后天精气无有穷尽,可毕竟比不得晴明都是自家辛苦点滴修来,这从星力转化为后天精气,从后天精气转化为外家真气时有一个小小的空隙,这一点差别,令他在全力攻出七八拳后不得不后撤回气。

  如二人千百次排演过一般,楚云舒方才摆出守势,晴明竹杖再次攻到。只有当胸一记平刺。

  楚云舒挥掌一拍一拨,将竹杖来势荡开。

  晴明竹杖点地,轻轻跃至圈外,显出罢手的意思。

  楚云舒缓缓吐气,将周身聚起的劲力一点点散去。与晴明搏斗至此,他本身修行所得的一道铁布衫真气早已入不敷出,只是靠着星力加持,源源不断的转化为后天精气,才勉强支撑下来,虽然这样程度的星力转化对他识海中的朱雀法印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但是身体却因为频繁的转化真气到了极限,而有些承受不住了,即使后天精气本身精纯无比,不含任何杂质,可血肉之躯还是有着无法超越的局限。

  “三十招未尽,法师何故罢手?”楚云舒笑着问道。

  “不打了!”晴明摇头道,“我奈何不得你,别说三十招,三百招也是白搭!”

  他站在稍远处,脸上有些落寞,又有些欣喜,也不再看楚云舒,只是自己口中喃喃:“想不到我晴明还是小觑天下英雄了。今日我手段尽出,却奈何不得一个外家炼筋的人物,这真是!”

  楚云舒笑道:“法师也不必如此,你要是再攻一轮,我就肉体不堪负荷了。”

  晴明苦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不过我的真气也不是无穷无尽的啊!你要知道,这内家剑气功夫,本来是应当到了炼窍的地步才能施展,我因为幼时略有奇遇,所以能在灵液期就能施展剑气功夫,不过我这剑气毕竟不是自己苦修得来,比起当日香玉姑娘所用的少阴剑气,逊色不是一点半点。小友!”晴明正色道,“你切莫因为今日能挡住我的碧云剑气而生出自满之心,你虽然也有不小的奇遇,真气浑厚之极……不对!”

  晴明自言自语摇头道,“外家功夫就算练到顶端,也不过是真气傍脉而行,平时还是藏于筋肉之内,绝无可能练到如此浑厚的地步。”

  说到此处,晴明抬起头来,炯炯望着楚云舒,“你并不是真气浑厚,而是有着特别的法门源源不断的补充真气!”

  楚云舒含笑不语,算是默认了。

  “原来如此。”晴明笑道,“你是仗着真气补充源源不断才硬挡了我这十数剑的,不过你要知道,区区外家真气,不论如何高妙,也是决计挡不住真正的内家剑气的!这是本质的差别,数量无法弥补,你要是遇到真正能使内家剑气的高手,决不可像今日这样硬拼硬挡,不然那时吃了亏,某怪我于某人没有提醒你。”

  楚云舒凛然道:“法师真是目光如电!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法师的金玉良言,云舒受教了。”

  对晴明肯点明他自己所修的碧云剑气未尽全功,楚云舒确实感到了他的十分善意。

  晴明叹道:“你有这样的奇遇,临阵对敌真是锐不可当!不过,这毕竟不是自身境界所得,不为正途,你若是沉溺于此,日后只怕要吃大苦头。这句话交浅言深,本不该说,只是我看你英姿飒爽,实在是吾辈中人,所以聒噪几句,你听着就是了。”

  楚云舒心中升起一故暖意,晴明最后留的这几句话虽然初听之下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教训意味,但是其中内容实在大含深意,这人是个可交的朋友!楚云舒闪过此念,于是拱手笑道:“法师提点得是,冰池苑淡茶薄酒,随时恭候法师大驾!”却不提这时候请他进去的事,这并是仍对晴明有些戒备,而是因为江湖中人最重然诺,比武之前晴明已定好了彩头,这时如再请他入内,反倒是看不起他了。

  晴明也“哈哈”一笑:“这几日我原是住在本门青秀山碧云别院之内,不过你既然诚心相邀,我明日卷个铺盖来也无妨!”说完朝楚云舒捉狭一笑。

  楚云舒一愣,旋即大笑道:“法师肯来,也不知道益阳城内有多少人眼热呢,在下扫榻相迎!”

  “好!”晴明竹杖一点,转身离去,走得干脆利落,半点也不拖泥带水。

  楚云舒凝望小径上晴明远去的背影,芒鞋竹杖、僧袍飘飘,倒是个脱俗不凡的怪人。

  他摇摇头,不由想到:人生遇合真是奇妙,有时候一场比武下来,双方倒有了惺惺相惜之情。

  他这样想着,一边缓步走回栾香玉立坛之所,行在路上,思绪有些飘逸起来。

  这一次和晴明比斗,自己的收获不可谓不大,不但将铁布衫、撼摇天柱、小藏形三门功法彻底合而为一,省却了旬月苦修调和之功;而且更是意外窥得了前世所修太极抱元桩功的一丝奥妙,之前足心发力抢在晴明攻来之前站稳脚跟,和垂手画圆化解碧云剑气的手法都是从前世的太极抱元桩功中变化而来。而且,……

  楚云舒继续想到:自己能将三门功法轻松合而为一,只怕也是因为重新领悟了太极抱元桩功奥妙的缘故。不过,……

  楚云舒细细品味着当时施展太极抱元桩功时那一种阴阳相随、圆转如意的意境,忽然升起一种明悟:

  原来自己并未当真将太极抱元桩功重新施展出来!

  不错,我当时施展的功夫其实不是太极抱元桩功!

  这个念头像黑夜里的闪电一般瞬间照亮了一切,楚云舒不由微笑:

  当时连环退步,双手交替画圆兜住剑气的功夫其实是小藏形身法和撼摇天柱法的结合,只是借用了前世太极抱元桩功的理法和意境,用这意境将两门功夫统摄为一,并不是前世的太极抱元桩功!

  是了!前世与今生如此相似,往往使我产生了这是同一个世界的幻觉,但是,这两个世界是有着根本的不同的。前世我修到鬼仙地步,阴神出窍,有何神通?不过是阴阳眼看风水,夜中出游听墙角罢了,虽然在前世也是惊世骇俗,但和这世界的鬼仙比起来那真是不堪一提。前世的修行手段虽然和这个世界的修行手段十分相似,但是二个世界的本质不同、法则不同,因此在具体的运气吐纳导引的方法上也有着巨大的差异,并不能照搬,我之前修炼太极抱元桩功无果就是这个原因,小金刀解脱法只能激发潜能,也是这个原因,而能将天门剑诀中的遥指天门施展出来,则是因为在这一招内融合了我今生的所有武学修养和技巧。前世的功法,理路与意境可以借鉴,但是具体的方法则需要和这个世界的法则相合,才能发挥效果!

  想明白这点,楚云舒心情十分愉快,这一点明悟来的非常不易:若不是自身的修为上了一个台阶踏入炼筋的境界,若不是这些天每天和栾香玉学习武学增进视野,若不是和晴明比武,心中不含半点杂质,只是纯粹的挥洒武道,若不是朱雀法印源源不断的供应后天精气,促进了真气的进一步变化,……

  楚云舒心知,如果没有这许多条件累加起来,只怕自己要到许久以后才能明白这点。

  思索着,愉悦着,楚云舒原本迟缓的步子变得轻快起来,转过一个弯,栾香玉立坛的地方就在眼前。栾世明见他走来,远远就叫道:“刚才是来的是何人?”他神色虽然肃然,却并不沉重,想来是因为见到楚云舒悠然而归的缘故。

  楚云舒笑道:“香玉炼法到哪一步了?”

  栾世明看向祭坛的方向,道:“已经到了最后一步谢神的结尾了。”

  楚云舒有些遗憾,心知自己错过了和景元子相见的一次机会,却还有些不死心,举目朝祭坛处看去。只见栾香玉头上的华盖已然不见,六面令牌上冲起的黑烟正往回缩,只剩下令牌顶端还有寸许没有完全收回。

  楚云舒摇摇头,对栾世明道:“方才来的是衡山派碧云峰一个叫于晴明的怪人。”

  “什么!”栾世明一脸震惊叫道,旋即感到自己的失态,于是又低声问道:“你说的这个于晴明可是穿一件僧袍,蓄发,竹杖芒鞋打扮的样子?”

  楚云舒微笑道:“确实,这人江湖名气很大么?”

  栾世明脸上的震惊之色未消,低声道:“花间狂僧的名号,岂止只是名气很大就可形容,这人和川中青城派的竹中醉貘并称天南双英,是名门大派中青年一代的成名高手!”

  “这人的功夫还不如你家师妹,栾师兄何必如此震惊。”楚云舒淡淡瞥了栾世明一眼,嘴角含笑道。

  栾世明摇摇头:“话不是这样的说的,于晴明的武功或者不如师妹,但是相差却只有限。”他想了想,迟疑了一会儿又道,“昔日川中有位著名的独行大盗火云道人,我曾和他七次交手不分胜负,最后这位道人命犯灾星,遇上了于晴明,当时就在成都城内天庆观中,万众睽睽之下,于晴明先施展衡山派的紫盖玄罡,硬接火云道人三式火云神掌,而后用碧云剑气只用一招,就将这位蜀中巨擘斩下头颅!于晴明这人专精武道,和师妹巫武兼修大不相同。师妹若是不用巫法,纵然武学境界要高人家一筹,也不敢说必胜!”

  栾世明这几句话低低说来,语气中充满了对于晴明的忌惮之意。

  楚云舒讶然,旋即又想到:“是了,方才我和于晴明相斗,虽然双方都未曾留手,可也都未动用凌厉的杀招,于晴明只使了一路碧云剑气,未曾施展栾世明所说的紫盖玄罡;而我也只用了金人拄杖和撼摇天柱、小藏形身法等三门功夫,保命的一路星辰入体功夫未曾施展。”

  想到这里,楚云舒对于晴明的功夫深浅又有了新的评价:“他说奈何我不得,只怕是在未施展紫盖玄罡护身的前提下,因他对我并无敌意,只是较量武学,欲了解我化解他碧云剑气所用的究竟是何种功夫,所以并未施展这门绝学。”

  楚云舒正心中念闪,栾世明又问道:“于晴明他来干什么?”

  楚云舒“哦”了一声,回过神来,淡淡道:“他是来告诉我两件事的,一是我杀了王昌文的事,日后由王昌文的老师楚广泽自己出面找我算账;还有李旭生宣布的解除婚约无效,李瑶佳仍旧是我的未婚妻。”至于方才和晴明交手的事,楚云舒则略去不谈。

  既然双方只是印证武学,胜负不分,那就不必挂在嘴上,省得叫眼前的栾世明大惊小怪,看轻了自己。

  栾世明神色古怪:“那师妹怎么办?”

  楚云舒笑道:“自然是香玉做大,李瑶佳做小了。”

  栾世明脸上一阵抽动:“只怕人家衡山派不会答应,他们之所以要依旧承认你和那个李瑶佳的婚事,无非是所谓的名门气度,骨子里抱着对你不屑一顾的态度,将你做磨刀石,给李瑶佳那小姑娘磨练心志用。你现在把人家指定给你的正妻变成小妾,他们衡山派岂会答应!”

  楚云舒面露讥诮之色:“栾师兄,你的主意真好,我这就禀告老爹,让我和香玉立即完婚。既然他们把我当磨刀石,我就索性好人做到底,多多磨练李瑶佳的心性好了。顺便也给李旭生再添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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