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理开始发了狂一样地工作,他那个拼劲,把大家都吓坏了。
的确一旦专辑开始发行,是将会有许多要忙的,光宣传演出就会跑断腿,不想「一张死」的话,还得现在就筹备第二张专辑可能用到的曲目。第一张要夺人耳目,第二张还得更有进步,早早做好准备当然是好事。
但以他这样不要命的拼法,也实在让其它人备感压力。
阿场教导商棋,「小朋友,看好了,这就是三十岁男人如虎似狼的爆发力。」
老伍则痛哭说:「我连吃完饭剔个牙的时间也没了啊……」
哭骂之余,大家还是很配合。情绪是会感染的,连原本吊儿郎当的老伍都认真了起来,翻来覆去检查自己的作品,听着不够尽善尽美的就挖出来重录,甚至重新编曲。
原本公司排了宿舍大家也不爱住,做完事就赶紧回家玩乐陪女友,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何止是不够努力,简直就是懒散到要被天打雷劈的地步,于是恨不得背了铺庚去,干脆吃睡都在里。
这种时候几个人就无比庆幸当初专辑延迟发行了。仔细起来才发现还有那么多毛病可挑剔,如果当时真的就那样发出去了,一定会后悔的。
不断的修改补充之后,终于连被大家纷纷大骂「变态」、「强迫症」、「自虐狂」的钟理都觉得没什么可改进的空间了,时间也已经差不多。
来不及多喘一口气,一行人又被赶鸭子似的塞上飞机,飞往异国进行MV拍摄了。
难得「公费」出国工作,几个人都不免玩兴大起,被吃喝玩乐勾去半条魂,只有钟理完全是被鬼上身,简直左眼一个「工」,右眼一个「作」。就连商棋肚子饿的时候拿刀叉敲了一阵盘子,他也会「霍」地站起来说:「这段可以写进去!」
于是被众人集体唾骂。
但钟理一路确实也是用零碎的时间写了不少好东西,连老伍看着都啧啧有声说:「要是你以前有这么开窍,我们老早就该被签走了嘛。大器晚成,大器晚成啊。」
钟理不仅创作的认真程度可圈可点,跟着服装造型师在各大名店试衣服也无比老实,简直就是温顺小绵羊和耐老黄牛的结合体,其它人看衣服看得都快吐了,就他还撑得住。
以前会狭隘地觉得乐团只要做出好的音乐就行,现在他却也老老实实地相信有魅力的形象会是优良的导体,在用最大的努力让自己能放出光彩。
就像那个人一样。
然而完成第一支MV,在飞往气候严寒的北国高地之后,钟理终于没能把钢铁战士当到底。冰天雪地里的拍摄刚结束,他就一下子发起高烧,差点要了他的命。
被送回来休息,昏昏沉沉躺在医院里,钟理也是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想要成功,等着被陌生的人们接受、赞许,是有这么的不容易。
他不是杜悠予那样点纸成金的天才,想要去追逐和那个人同样的高度,每一步都是如此艰辛。他自己其实都根本不相信能有那样一天。
老伍摇晃着他说:「你可不要出师未捷身先死啊!有脸有嗓子会写歌很难找的,你要是就这样去了,抛下我们可怎么办哪?」而后掀衣角做拭泪状。
钟理也觉得自己是太不理智。没头没脑地就往前冲,似乎不吃不喝,不用歇息也要到想到达的地方去。
怎么可能呢?这样挑战自己的极限,他是真的有些疯了。
躺在发呆的时候,钟理脑子里还是想着杜悠予。
那个男人仍然是在一个遥不可及的位置,这种认知让他心口一阵阵地痛。
想着杜悠予不动声色的骄傲,他就又觉得哪怕这次自己真的燃烧起来也没什么不好。起码也要杜悠予看一次他的光,知道他的好。
然后像他一样,用充满珍惜的感情去认真对待他。
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这么的在乎杜悠予。想被他认可,想得连命也不要了。
住院的期间颜可来看了他。钟理还在为自己上次的失言羞愧,颜可却已经不计较了。
「虽然那个时候是很难过,」颜可笑道,「因为记得你以前是那么认真地说过「我很喜欢你的音乐」,一直都尊敬我,然后却突然连你也看不起我了。」
钟理觉得很难受,但喉咙暂时已经失声了,只能抱歉地一直望着他。
「其实你说的对,我是太贱了。大概是贱惯了,所以连自己也不觉得。」颜可看起来很苍白,精神倒是没有特别差,「我一直害怕会过回以前的日子,徐衍还没看上我的时候。
「那时候太糟了,真的。每天都不知道下一天是要怎么过,还能不能活得下去,就像恶梦一样。我能有今天,都是靠徐衍,所以我害怕一旦他离开我,我就过不下去了。」
男人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下去,「可是像现在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沉默了一会儿,颜可又说:「你比我强,比我年轻。我不知道我以后会怎么样,但你总有一天会得到你想要的。我觉得杜悠予是真的喜欢你。」
「……」
「因为你们交往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啊。」颜可笑道,「你也知道他们表兄弟感情很好,我和徐衍住在一起,杜悠予的事情,我想不清楚都不行。可是你们的亲密关系,我半点消息也没听说过。」
「……」
「因为你不一样,杜悠予才会不跟任何人分享吧。」
颜可走的是时候,钟理不知为什么觉得分外的伤心,这世界上是有人比他更辛苦更看不到希望,偏偏还在想方设法安慰他。
最让钟理意想不到的访客是杜悠予。
看见那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钟理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出不了声又动弹不易,情急之下只能赶紧把眼睛闭紧了装睡。然后就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几不可闻的椅子挪动的声响,还有小心翼翼压抑着的呼吸。
而后杜悠予笑着说:「你其实是醒着的吧。」
钟理又僵了。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也不用「不想见」到这么彻底吧。」
钟理只得睁开眼睛。
一对上杜悠予那带了笑意的双眼,心跳就有点失控。
感觉里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再看过这张脸,用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算法,感觉就像过了几年一样,再见的一瞬间,心里都沸腾了,连喉咙都发热。
就算知道这是个人品恶劣的王八蛋,他也还是没法做到视杜悠予如粪土。他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怎么会弄成这样?」杜悠予望着他,「我知道出道的压力很大,但像这样不要命就太过火了。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吗?」
钟理没吭声,虽然他的确也是没法吭声。
杜悠予又看了他一会儿:「难道是什么「身分相差太远,被玩弄也是很正常」之类的话吗?」
「……」
杜悠予苦笑着说:「也不是这样的,你这傻子。」
而后钟理就被吻了,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亲吻,眼睛、鼻子、嘴巴都被亲了,舌头探进来的时候,钟理在心里大骂:他妈的让病毒感染死你好了!
但杜悠予好像并不在意,也不被他尸体般硬邦邦的反应击退,还认认真真把他亲了一遍,虽然多少是有些失望。
吻完了,杜悠予也走了,钟理想,他会因为这么一吻就动心那才有鬼。连那么多激烈的情爱都只是玩弄,这样一个吻又能算个屁?
他如果不是病得直挺挺,早就揍人了。这个糟蹋人心的王八蛋!
等钟理总算出了院,大家也不准他乱来了。
「你要是敢随便死了,害我们出不了道,我不会饶过你的!」
于是钟理被架空了权力,一脚踢回家去休养。
但他其实现在很怕待在家里,因为被蒙在鼓里的欧阳还是常会问他:「最近怎么都不出去啦?没找杜悠予玩吗?」问得他脑仁都觉得疼。
钟理觉得该找些事情来做,把脑子塞得满满的,免得有空隙乱想。他老把沙包打破,人家健身房都已经不让他去了。
正在街上乱赚突然有人从背后用力拍了他,「嗨。」
钟理看了看他,「你不会是又想打我吧?」
来人尴尬一笑,「哈,我们那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嘛。」
这人就是带了一群人把他往死里扁过
「病养好啦?」Matthew搓搓手,「本来还想去探望你增进一下感情。不过你既然都出院了,那就换个方式吧,请你吃饭如何?」
「……我刚吃过。」这都几点了。
Matthew有些尴尬:「哈哈……那这样,我们今晚几个朋友约了玩保龄球,虽然听起来是有点无聊啦,不过我觉得这是很好玩的运动,要不要来?」
钟理正需要这么一个能发泄体力的事情干,进了保龄球馆,听着那些球瓶全部溃倒的垮啦一声,立刻精神为之一震。
他力气大,即使姿势有点问题,扔得不是那么准,球照样轰隆隆地滚过去带倒一排,简直是如鱼得水,为Matthew这边增添一员虎将。
而Matthew
就有点短路了,看着长得挺体面一个人,运动神经之弱令人汗颜。球常往沟里也跑就算了,还总往后扔,然后尴尬嘿嘿笑着去捡球,笑得钟理直打跌。
一开始众人还因为不熟而拘谨,自从Matthew手指被卡在球里,带得整个人一起飞出去以后,想到再怎么也不至于比他更丢脸,大家也都豁出去了,个个都尽显双沟王本色。
最后一局又不小心摔了一跤实在太过尴尬,干脆自欺欺人地趴在地上做妩媚状扔球。
一直扔不中球瓶的大近视先生也恼羞成怒,索性把眼镜摘了:「妈的,我就不信眼前多了这么多球,我还扔不中!」
钟理实在是很久没这么玩过了,流了许多汗,力气耗得精光,想着今晚回去大概能睡个好觉,他就挺感激Matthew的。
虽然两人是前情敌,初识经历也相当的不愉快,但一笑泯了恩仇,也就算了。
Matthew个性其实也并不坏,也是一根筋,只要让他有仇报仇了,心里痛快了,他就尽弃前嫌,掏心掏肺把钟理当老朋友对待。
两人很快就混得半熟,钟理不拘小节,Matthew又是个有点短路的,成天在公司有了空就神经兮兮在那喊:「哎,钟理钟理,一起吃饭饭。」
「钟理,一起打球球。」
「钟理,一起去尿尿……呃,不,上厕所……」
搞得人人都以为他们俩有一腿。
这天Matthew又在笑嘻嘻,给钟理看打印出来的那组保龄球照片,「看看,我这姿势美吧。」
标准的狗吃屎。
「嗯,你说这是个好玩的运动,倒是大实话。」
Matthew嘿嘿一笑,「所以我们都只招收菜鸟,坚决不让高手参加啊,当然长得帅的例外,还可以免费。」说话间不免上下其手。
Matthew正对他勾肩搭背,杜悠予进来了,见他们亲热在一起,就微微一愣。
「你们认识啊?」
Matthew见了杜悠予还是有点无趣,讪讪聊了两句就拍拍杜悠予肩膀,溜走了。
两人单独相处,钟理就觉得背上都是绷着的,也笑不出来了。他真受不了自己的没出息,一看见这个人,心就跟在油锅里煎着似的。
杜悠予看着他,总像在疼别人的温柔眼神又让他心口一阵阵的难受。他讨厌这种眼神。
「你是不是瘦了?」
「胖瘦关你屁事。」钟理觉得自己反击得太无力了,又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你可别想太多,老子没吃不下,还长了几斤呢。」
杜悠予愣了一愣,笑得有点羞怯了,「那就好。钟理,你知不知道Matthew就是……」
「我知道。」
杜悠予望着他:「我知道这不一样。但你如果能原谅他,那是不是有一天也能原谅我呢?」
「……」钟理不知道要怎么用贫乏的词汇去跟这个人描述,Matthew
只是在他壳外面胡乱敲打了一顿,根本什么事也没有,而他是把他壳里的东西都一点点给搅烂了。
他都不知道这里面烂糟糟的伤要怎么才能长得好,连多看他一眼都会恶化,每天都倒吸凉气地觉得疼。也许只能他等待到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了,他才又能长回以前那样的强壮耐打,壳厚肉粗。
「下辈子吧。」
收了东西转身要走的时候,听见杜悠予在背后说:「钟理,我是真喜欢你。」
钟理一下子憋红了脸,扭过头去,「你他妈以为我是真的傻啊?要再来你也换点没试过的花样吧!」
用过的老一套招数还想再让他上当,他只是笨,又不贱。
杜悠予沉默了一下,微笑着说:「你来上我吧。我只给你。」
钟理脸涨得紫红,半天才骂了句:「你他妈的还要不要脸啊?」就转身走了。
他气愤得不行,暗骂这混蛋耍人也要有个限度,不是什么场合都能开玩笑。
更气自己居然真的被了。
以前和杜悠予讨论谁上谁下的时候,他也不止一次想过要做主导的那个,却从来也没实现过。舍不得杜悠予受苦,也不好意思。
想着今天说不定杜悠予是认真的,他就给勾引得整个人都发傻了,乱成一团地纠结着。
他本来就是靠憋着的那一口气撑着,死也不让自己再被杜悠予给玩弄了。
他只想努力打拼,梦想自己日后能比杜悠予还要成功,变成比杜悠予还要有魅力的男人。
让杜悠予也一样倾慕迷恋他,见了他就会心跳加速,想到他心里就一抽一抽地痛,忘都忘不了他。
就像他现在这样。
被玩弄、背叛以后,要他「回到杜悠予身边」,他觉得很弱势,窝囊又憋屈,心头一口恶气出不来。不论杜悠予说什么好话哄他,他也不上当。
但是「杜悠予送上门来躺平」,就让他全身的血一下子又莫名沸腾了。
他一时也分不清这两者有什么不一样,只是被杜悠予这么一说,杜悠予这样的念头,尤其是杜悠予主动要被他,光想想就脑袋发晕。
再怎么恼恨到恨不得撕了杜悠予,他心里的喜欢是变不了的。
原本已经铁了硬了的心又变成一炉子沸铁水,咕噜咕噜地把他烧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杜悠予真是个混蛋,是祸水。
钟理白天忙碌,晚上回去压着枕头胡思乱想,第二天再顶着黑眼圈继续工作,形象惨淡,惹得经纪人说他:「你在这种时候欲求不满啊?精力要留着台上用的,你这几天赶紧给我省着点。」
钟理委屈不已,又尴尬又憋气。这其实就都是杜悠予的错。成天莫名其妙地粘着他,他已经不留余地的口出恶言了,杜悠予却反而翻倍好脾气,那温柔程度是见骂就长,他越粗鲁,杜悠予就越耐心。
他拿杜悠予当誓不两立的仇人对待,没给过好脸色,骂脏话更是一点都不含糊。
但那些累得他气喘吁吁的攻击,却好像连杜悠予的衣角也没能沾上,杜悠予只要笑着挥一挥就把它们驱散了。
他连半点也伤害不到杜悠予。
杜悠予不仅完全没受到打击,还每天都留言给他,说些让人双腿发软耳朵发烫的话,有时弹一段钢琴,那琴技能让人魂都飞了,听得他根本睡不着。
钟理终于忍无可忍,在自己崩溃之前,牛一样冲进杜悠予的里,把手机往杜悠予桌上一拍,「他妈的你别再往我信箱里灌留言了!」
杜悠予愣了愣,「留言你觉得烦,可以直接删掉的。」
「……」
「难道你每条都听了吗?」
被轻易看穿的羞耻恼怒,还有自我厌恶,让钟理脸都涨红了,「你他妈就不能干脆别留吗?」
杜悠予望着他:「但我想你了。」
钟理觉得快要顶不住了,只能发狠骂道:「你再恶心,小心我干死你!」
杜悠予笑了,抬眼看着他,挺温柔的:「那来吧。」
于是钟理又落荒而逃了。
他觉得特别的憋气,眼圈都有点红。
他拿杜悠予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别说超越,连对手都根本谈不上。
杜悠予知道他的弱点,像颜可说的,实在是太懂人心了。他怎么凶神恶煞,挥着大螯,也没用,杜悠予不会被他夹伤。
什么报仇、翻身之类的,根本就是在做梦。钟理恨死这种绝望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