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维之忙问道:“另外几件什么事?”
老人目光如电地道:“知道了风云帮主是谁!”
武维之促声道:“啊?是谁?”
老人沉声道:“师父无法说出她的名字,但师父可以另外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便将明白知不知道她的名字并不太重要。”
武维之忙道:“师父快说!”
老人沉声道:“那就是你师祖要知道的三个答案之一,也是师父知道得最早的一个
便是伪丹的名称。”紧接着加了一句道:“它叫‘一元丹’!”
武维之一怔,一元丹?这三字好耳熟?星目光闪,蓦地惊呼道:“什么?风云帮主她就是”
老人深叹一声,精目顿合,叹道:“她就是无情叟的女儿,人老的侄女儿,梅娘女侠的堂妹。换句话说,她就是‘玉门之狐’之后。”微微一叹,又道:“这也许就是梅娘回避你的难言之隐。”
武维之恍然大悟“义母有一种药,叫做‘一元丹’,功效与‘南北两极丹’相仿……”这是五丈原枫林中,紫燕十三妹所说的几句话。“一元”?“两极”?就凭两种药名,当也知道它们的功效相仿了。
他又想,师父说:“巧?什么叫巧?唉,孩子,师父哪一天离开过你?”现在,连枫林中密语师父都听到了,看来是一点也不错了。思念及此,讶异之余,双颊又红,讪讪地道:
“除了这一件,师父还明白了些什么呢?”
老人仰脸道:“有关‘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的部分。”
武维之一哦,未及发问,蓦见老人移目注视过来,双目中充满了一种非常复杂的情感,有恨、有怒、有叹、有怜。闪漾良久,这才合目长叹道:“师父以前一直以为它是一段疑案,现在发觉,它原来竟是一段冤案!”
武维之一呆,愕然失声道:“一段冤案?什么是一段冤案?”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两句来诗,自贺兰五虎老大、病虎黄皮于三届武林大会举行当晚在洛阳酒楼吟出,雪娘女侠闻而色变之后,武维之一直念念在心。他为了想明白诗句所代表的真正意义,曾一再向老人探询;但老人似有难言之隐,始终含糊其词,不肯明说。
直到前些日子,无巧不巧地,他竟奉了雪娘之命去见梅娘。一路上,他满怀希望地想:
梅雪之谜,这下总该可以水落石出了吧?哪想到事与愿违,梅娘的真面目竟是一位法讳止水尼的师太。对面相逢不相识!懊恼之余,再加上梅娘口中的“贫尼猜得不错,果然是她”以及雪娘口中的“她必须为这事设法,她也应该为这事设法”,更是谜上加雾!两者之间的关系愈来愈玄奇;而他想明白其中究竟的心意,也就随之愈来愈急切。
好不容易峰回路转,老人终于谈到这个问题上来了。他心神一振,正感兴奋之际,讵知话音未了,奇峰又起疑案?冤案?由疑案而被证明为冤案?
他惊愕地瞪视着老人,一颗心紧张得几乎要跳出口腔。可是,他急老人却不急,一声长叹之后,凄然合目,脸部肌肉抽搐不已,好似异常激动。良久良久,始逐渐趋于平静,缓缓启目,凝视着爱徒,反问道:“维之,宋人卢梅坡的那首雪梅诗,你还记得全么?”
武维之惑然地点点头道:“记得,师父。”
老人凝眸静静地又道:“念一遍给师父听听。”
武维之略一迟疑,低声念道:“‘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师父,有遗误没有?是这样的吗?”
老人点点头,沉吟有顷,忽又注目问道:“后人对此诗的评语都说诗旨全在首句末三字的‘未肯降’,讽颂‘梅香雪白,各擅胜场’维之,你呢?你赞成这种说法吗?”
武维之想了一想,点点头,忽又摇摇头道:“似是而非!尤其因为作者自号梅坡,细细品味之下,总觉作者在兼扬并颂之余,不免有所偏袒似的。维之看法如此,不知对是不对?”
老人点头道:“很对。”紧接着,目光微凛,注目沉声道:“这就是雪娘女侠当时在洛阳酒楼上闻吟变色的原因。维之,在师父述说之前,你可先记住这一点。”
武维之眼望老人,默默地点点头。老人说完,招呼爱徒同至池边的一排柳树下席地而坐,坐定之后,老人面对一望无涯的浅蓝池水,缓声说道:“维之,师父现在要你再回答一些问题,你注意听着。”
武维之低头嗯了一声。老人面对池水,接着说道:“好了,现在你可将你父亲的名讳、身世,用最简略的语句全部说出。”
武维之迟疑了一下,终于低声道:“一品箫,白衣儒侠武品修,武林双奇之—终南无忧子门下,第二届武林盟主师父,这样说对不对?”
老人头也不偏一下地又道:“好,再说雪娘。”
武维之怔了一怔,才说道:“奇人无忧子欧阳令老前辈的独生掌珠,三老之一雪山天老司徒奇之媳;夫为雪山无影侠,已去世。女侠人称雪娘。”
老人仍然面对池水,接道:“现在说梅娘。”
武维之又是一怔,期期地道:“人老诸葛符独生女,人称梅娘,法号止水师太。”
老人眼望着池水,静静地又道:“总说一句,三人中你对梅娘女侠知道得最少?”
武维之不安地低声道:“是的,师父。”
老人声音一沉,忽然说道:“继续回答一品箫是你什么人?”
武维之一愕,忙回道:“维之的父亲。”
老人接口道:“雪娘呢?”
武维之答道:“师姑。”
老人又问道:“梅娘呢?”
武维之惑然张目,茫然不知所对。问题虽极简单,却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他想从老人脸色上去寻求老人问这些的用意,但老人面对池水,始终没有掉过脸来。挣了半天,始不得已地低声道:“恩人”
老人立即又问道:“此恩何义?”
武维之也立即答道:“活命之恩!”
老人沉声道:“错了!”
武维之一呆,老人沉声接道:“‘活命之恩’兼‘养育之恩’!”
武维之身心猛地一震,但听老人继续说道:“所以,关于梅娘女侠部分,你应该这样说:人老之女,一品箫发妻,无名派第十代传人武维之的生身之母”
武维之双手猛扳老人肩头,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双目直直地僵了好半晌,始扑进老人怀中,失声痛哭起来。老人深深一叹,仅用手轻轻地拍打着爱徒的背肩,默无一语。
积悲郁愁之泪,一倾如泻,滚滚如三江之水。足有顿饭之久,老人见爱徒业已声嘶力竭,这才口发清啸,长吟道:“七尺昂藏在,春晖报未迟!”吟声清越,如鹤唳长空。武维之神思为之一清,他体会到老人的劝慰之意,方始住声止悲,抬起红肿的泪眼。老人不待他开口,立即轻摩着低声又道:“这样已经够了。孩子,今后你要做的事情还很多,现在让师父继续说下去吧!”
武维之含泪点头。老人叹了一声,接着说道:“记得么?孩子,你说止水师太在说及有一年,人老下山为某件事会晤另外一位奇人之前,好像‘略去了很多话没说’是不是?”
武维之点点头,老人道:“而现在师父要说的,便是你娘略去的部分。”
武维之聚神静听着,老人顿了顿,接下去说道:“话得从你娘口中的‘那一年’的前一年说起。那大概是秋天吧,有一天傍晚,你外祖父人老,偶尔漫步绝尘峰顶,排遣闲情之际,忽见山下似有黑影一闪。方注目间,又见白影一闪。人老心生讶异,立即飘身追下。”
武维之忍不住低声插口问道:“那白影就是我爹?”
老人点点头道:“是的。”
武维之又问道:“黑影是谁?”
老人道:“黑影就是那黄山要命郎中崔魂!”
武维之轻轻一哦,老人继续说道:“那时候,你爹刚自终南卒艺未久,系奉师命下山闯练。那天经过灵台山附近,正好撞上要命郎中对另一名武林人物痛下杀手。要命郎中心黑手辣,出手如电,你爹一声呼喝,已是不及。你爹盛怒之下,由衣底抽出那支一品箫,扬箫便打。要命郎中嘿嘿一笑,才待还手时,目光所及,脸色微微一变,一声不响地调头便跑。你爹不舍,起步紧追”
武维之噢了一声,道:“恰被我外祖父看到?”
老人点点头,说道:“正是这样。”
武维之紧张地道:“之后呢?”
老人接下去道:“若论武功成就,你爹虽出自终南门下,但由于历练不够,那时候也并不比要命郎中强出多少。要命郎中师承黄山百毒叟,百毒叟乃一代巨魔。当年除去百毒叟的人,就是你爹之师无忧子,所以要命郎中对那支一品箫的印象特别深刻。他之所以调头就跑,实在不是怕了你爹,而是怕了那支一品箫!”
“之后呢?”
“之后,要命郎中见你爹得理不让人,老羞成怒!心一横,便在灵台山下不远的一块荒地上跟你爹拚起命来。”
“啊,结果呢?”
“结果,要命郎中伤毁一目。”
武维之嗟叹道:“怪不得他现在只有一只眼睛。”说着,忙又问道:“我爹呢?”
老人叹道:“你爹更危险,他中了要命郎中三支百毒飞芒。由于百毒飞芒细如牛毛,要命郎中手法又高,所以你爹竟是一无所知!”
武维之不由得失声道:“要紧不要紧?”
老人瞥了他一眼道:“三个时辰内得不到黄山独门解药,立将七窍流血而亡!”
武维之喘呼道:“那,那怎么办呢?”
老人又瞥了爱徒一眼,微微一笑道:“中已经中了,有什么办法?”
武维之双手交握,额汗如豆。老人接着道:“在当时的情况下,表面上当然是你爹占了上风。要命郎中一目失明,身手不免显得呆滞,三招不到,便被你爹点中期门重**!”
武维之忙道:“快搜解药呀!”
老人故意摇头叹道:“唉,你爹如有你小子一半机灵也就好啦!”
武维之失声道:“我爹怎么做?”
老人微微一笑道:“直到那时候,你爹根本还不知道要命郎中是谁。他本可将对方一箫毙杀,但他却补行礼节地喝道:‘你是谁?’要命郎中昂然道:‘老子崔魂,外号要命郎中,黄山百毒门下。动手吧,杀老子恩师的,就是你手上这支箫’你爹一怔,咬唇沉吟了一下,忽然一声不响地拍通对方**道,挥挥手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希望你能从此重新做人,请便吧!’要命郎中走了几步回头冷笑道:‘你今天不杀老子,老子将来也一样要报仇,可别后悔才好!’你爹呆立着,恍若未闻,只喃喃地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师父已杀了他师父,我又怎能’他这厢自言自语,那一边黄山要命郎中业已走得无影无踪。”
武维之不由得大急道:“人一走,解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