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维之目光略扫之下,不禁一声轻噫,心情顿然紧张起来。WENXUEMI.coM原来进店的三人之中,除了走在后面的两名高个子面孔陌生之外,对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武维之却是印象深刻得很。
但见此人身长不满五尺,双目绿光闪闪,至为阴森伯人。他是谁?眉山天毒叟也就是那个曾在第三届武林大会上,为竟“青榜”废去金刚掌震两川孙义全的一条左臂、复为竞“红榜”而在一招之下就将黑蚊雷坚手腕打断,嗣后又在竟“紫榜”时,跟龙虎头陀相遇,结果弄得双双倒地、吐血不止、以致两败俱伤的家伙。
使武维之惊讶的,尚不止此。三人衣色一样,固已使人刺眼,而最令人触目心惊的,便是三人衣襟上都以金线绣着一只小巧的金色飞鹰。跟要命郎中崔魂的身分一样,“龙坛”的“十三金鹰”。要命郎中崔魂是“十三金鹰”中的第三号,现在眉山天毒叟是第几号虽不得而知,但从他那副神气上看来,他似乎比身后二人的身份要高得很多。
他朝老头瞥了一眼,又忖道:“这老鬼无缘无故的打起盹来,是有意回避呢?抑或是无意的巧合呢?倘系着意回避,则更可见他不是风云帮的人了。”就在他疑忖不定之际,耳中忽然传来一阵细语道:“两个高个子,有疤的叫做‘铁面阎罗’,八字眉毛的叫做‘勾魂使者’,是黑道上极负盛名的‘丰都双鬼王’。眉山天毒叟是最前面那一个,他在‘十三金鹰’中排名第五,双鬼工则分居第十一、十二。”
这是“传音入密”的功夫,来自怪老人。武维之又是一怔。“传音入密”虽是一种很高深的武学,但只要在先天气功方面有了成就的人,并不算太难,问题是老头何以知道得这么清楚?他的目力如此锐利,为什么眼珠上看不到一点黑仁呢?
武维之心中念转不停,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三人。天毒叟绿眼四下一扫,好似并未看出什么异状。这时大刺刺在一副座头上居中坐下,两手一拱,两眼望天,听凭另外那对鬼工点菜叫酒,自己却只是摆着老大身分,一动不动。
这时约莫申末酉初光景,天色业已逐渐灰暗下来。老头伏在桌面上,鼻息呼呼有声,像已真的睡去一般。
武维之独自喝了几杯网酒,目光不时瞥上老头一眼。现在他对这怪老人更感迷惑了,他不断地自问:他到底是什么人啊?正在纳罕之际,耳边忽又响起老头的传音道:“如果老夫没有猜错,你小子应该就是金判之徒!”
武维之先是微微一怔,但旋即释然。从刚才的一番对答中,老头知道这一点并不稀奇;而他觉得自己是堂堂名门之后,也无掩饰之必要。于是他也聚气凝音,淡淡地答道:“强将手下无弱兵,你早该知道的了。”
老头轻哼了一声,紧接着又道:“现在可向老夫报告你此行目的了。”
武维之也哼了一声道:“且等知道了尊驾的身份之后再作考虑!”
老头微哂道:“老夫可以猜。”
武维之也哂道:“但没有人告诉你猜得对不对!”
老头又哂道:“一定对。”
武维之轻哼道:“这话如由家师口中说出,那还差不多。”
老头哼了一声道:“老夫听了肉麻。”
武维之也哼道:“酸醋作用。”
老头又哼了一声道:“金判也不敢这样说!”
武维之道:“但你应该知道,现在说话的就是金判的徒弟。”
老头哼道:“那由于你不知道老夫是谁之故。”
武维之道:“总不见得是金判的长辈!”
老头哼道:“总有一天你小子可以看到你师父会来向老夫求救。”
武维之道:“非常抱歉,师父从没提过。”
老头哼道:“等着瞧吧!”
武维之道:“也就是说,现在说这话还嫌太早。”
老头哼道:“那就听老夫将你来此的用意说破吧!”
武维之也哼道:“洗耳恭听。”
老头微哂着道:“说出来一文不值。这里虽然是个小地方,但它却是前往巫山诸峰的必经之路。凡打这儿路过的武林人物,像老夫我、小子你以及外边坐着的三位,咱们的目的十九相同,都是为了要去某个地方。”微微一顿,接着哂道:“这样说够明白了吗?”
武维之暗吃一惊,但仍倔强地道:“在下糊涂如故。”
老头嘿嘿一笑说道:“‘巫山神女’余绛仙就住在神女峰神女庙后。三年前开始修练一种叫‘天魔曲’的神功,预定今天三更正功行完满。这大概便是咱们这几人同时赶来的原因。”
武维之听得心头大震,暗忖道:“天山蓝凤留信上说:‘愚姊此去灵台系奉我姑姑巫山神女之命,以玉松向老人交换一颗南北两极丹,备她老人家完成某种绝学之用。’那绝学,大概就是‘天魔曲’了?可是现在两极丹还在我身上呀!这怎么办?”
他又忖道:这怪老人怎么什么都知道得如此清楚的呢?他说:“今夜三更功行完满。”
巫山神女既不知道我会适时赶到,难道没有两极丹也一样吗?三鹰也恰于此时赶来,其目的又是何在呢?如说三鹰此行将不利于巫山神女则又得矛盾,因为他们为什么先前不来呢?再说,老头目的又是什么呢?而这一切,会不会因我的迟到而误事呢?
“天魔曲”?好怪又好熟的名字啊!一品箫计有“人”、“鬼”、‘神”、“魔”四大玄功,其中魔曲失传,难道就是“巫山神女”现在所练的“天魔曲”不成?假如是的话,终南绝学又怎么会落到巫山神女手里的呢?我父母跟我师姑他们知道这件事吗?既然这位怪老人都知道了,他们没有不知道的理由呀!那么他们又怎会毫无表示的呢?
最后他想:“难道只是名同而实不同?抑或内中另有隐情?”
疑问虽多,但没有一个是他此刻单凭想像所能解决的。而他此刻最后悔的一点:便是他不该在这儿留连,更不该为了一时好胜心驱使面跟这个怪老人订下了今夜三更的约会。可是,现在后悔已是太迟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过的话岂能不算?
这该怎办?他既不能向这怪老人毁约,又不愿低头清怪老人将实情加以说明;尽管心急如焚,却是一筹莫展。他是无名派之后、金判之徒、天仇之徒孙,无论如何,他得保持他的身分。这就是武人的人格,心中再怎么急,也不可忽略了这一点。
就在这时候,老头眼角白光一闪,微哂道:“真可怜,有话想问,却又问不出口。”
武维之含怒瞪眼道:“你怎知道的?”
老头微微一笑,扮了个怪脸道:“本来还不敢太确实,现在却是真的知道了!”
武维之又上了一当,立即警悟到一个人无论遇上什么事,心气万万浮动不得。他本待定下神来以言词反击,老头已接着轻声笑道:“伸手过来扶我,当我视力不明。”
武维之迟疑了一下,终于伸出手去,同时问道:“先去哪里?”
老头微微一笑,低声道:“去柜台付账。”
武维之笑得一笑,又道:“付完账以后呢?”
老头扮了个怪脸,低声笑道:“据说本镇的王员外是个雅人,今晚元宵,他那儿的灯谜一定很多而有趣。天已黑了,咱们且先在那上面分个高下去”
长空一碧,冰轮初升,王员外府前一片笑语。
书有“三槐”字样的大红灯笼高挑着,灯笼下面万头攒动。熙攘的人群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朱漆大门前竖着八根代表了功名的旗竿,每根旗竿上悬有一盏斗大的素娟宫灯;每盏宫灯上飘扬着许多素笺,“谜面”就写在那些飘动的素笺之上。
宫灯之下,旗竿与旗竿之间,人群像潮水一般涌过来,又涌过去。武维之随着怪老人在八盏宫灯下面逐一观赏了一遍,最后相视一笑,彼此似乎都觉得非常失望。因为那些谜面做得并不高妙,全是些俗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