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三年,除去不胜其烦的种种斗争之外,日子还算太平,我们两个混完了高中,也大概齐学全了老爷子的本事。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清晨六点半,胡同口的大喇叭准时响了起来。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下面播送新闻和报纸摘要。’
“别闹!一边玩儿去,睡觉呢!”
“爷爷,爷爷,哥哥是个大懒虫!”
小妮子叫曾小琴,今年四岁,是我爹妈在内蒙边境造下的下一代革命事业接班人。
“黑叔叔,早上好!”
“嘿——丫头,我有那么老吗?叫哥哥!你哥还在赖床?来——哥哥给你白面馒头吃!”
黑子直接闯进屋,掀开了毛巾被,一把把我拉起来。
“咳!哥们儿起来了,今儿去密云钓钓鱼,瞧这天气,搞个十来斤回来,晚上打打牙祭!”
“别!你自个儿去吧,我才不想跟你一样晒得像个泥鳅被琴琴叫做黑叔叔。”
曾小琴吃着馒头蘸白糖,听着话咯咯咯地直笑。
“喂——,我说华子,你们两个臭小子,今儿哪儿都不能去,昨晚半夜,你爸来电话,下午乘飞机回来,都给我在家候着,这一别快一年啦,也不知能呆上多久。”
“爷爷,我爸啥时候回来?”
“那我哪儿知道,不过昨晌听说你爸要进军机处,想来过不了多久你爸妈就都回北京了吧。”
“哟,老爷子,这还军机处呢,那叫军委!您还惦记着大清朝呐!”
“瞧我这记性!”
“那我们待会儿出去买些吃食,对了!家里没米,您可得给粮票啊!”,黑子说道。
“我说兄弟,恭喜啊,你爸这要进了军机处,可就指日高升,说不定咱这门口也得有警卫局的同志站岗放哨了呢!”
“少来恶心我。这事儿前番听我们家老头儿吹过风,叫我说呢,这年头,嘿——我倒是劝他来着,‘您看看,西山住着那么些位,都是保着的,怎么样?’,气得老头抄起笤帚疙瘩劈头盖脸就给我打过来。”
“那你妈你姐怎么说?”
“能怎么说,胳膊能拧过大腿么?咱们家大事儿还是我爸当家,再者说了,这种事,咳!能怎么说,哟,对了,你爸难得回来,待会儿我把我姐叫回来,晚上一块儿吃饭,给你爸接风!”,说着黑子拾起牙刷塞进嘴里。
“还有,这事儿可千万别往外头传啊!”
“知道!祸从口出,比你明白!”
下午三点,一辆红旗小轿车停在大院门口。
“爸!”,我拉开了车门,小琴扑了上去。
“曾叔叔好!”,黄永幸姐弟俩同声道。
“好孩子!老爷子——我回来啦!”
“回来了就好,进里屋坐去,华子,给你爸沏茶!”
曾毅一手拧着礼物,一手抱着曾小琴进了屋子。
“爸,这是给您从内蒙带的烧酒和风干肉,您尝尝,还有你们几个小家伙,这是奶牛场出的奶酪,味道不错。”
“整好,永晴,待会儿拿去拾掇一下,晚上下酒。”
“爸,我呆不住,待会还要回趟国防部,晚上赶内蒙去。”
老爷子一怔:“那么急,不吃饭啦?”
“爸,饭怕是吃不成了,这次是公干,恰好抽个空回家看看,另外还有两件事儿得说一下。”
“唔?”
“永晴,听说你在燕京大学考古系转正当老师了吧,恭喜啊!”
“谢谢叔叔。”
“咳,这头一件事儿呢,跟你搭个界,是这样,这次回京,你爸妈让我找了个关系,把永幸和华杰弄去读个大学,这俩孩子年岁也不算小了,既然不想当兵,也总不能游手好闲,整天瞎玩儿是吧?你们两个四周围看看,三儿没读高中,进派出所当了公安,王五王六进了机关,建军现在混上了国家干部,这大院儿可就你们两个整天还在吊儿郎当,像个什么样子!让你们老子面子往哪儿搁?”
“这事儿啊,当然也不能全怪你们,我们两边做父母的常年不在家,没法照应太多,回来之前大家也商量琢磨了半天,觉着读个大学也算妥当,将来即便当兵提干也快,或者进政府起点也高,学校呢,就燕大吧,永晴也好管教管教。爸,您的意思呢?”
“呵——,我觉得也行,诗书传家总是件好事情,燕大老头子还有些旧识,至于专业上,还是由着他们自个儿性子来吧。”
黑子想了想,心念一动,“那我读考古吧,整好跟我姐在一块儿,华子你呢?要不跟我?”
“别介,上次去那儿,尽是些人骨头,有什么意思,我选——”
“建筑!”
“成!那就定了!”
“这第二件事,是关于你们爸,托我捎个话,再等两个月中央调令下来,你们爸就调回卫戍区,同时呢补进军委,你们妈最近身体不大好,打了报告转业地方,估计是到市政府吧。到时候算一家团聚啦。”
“那爸,你们呢,啥时候回来?”
“难说,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看组织安排吧。”
我是习惯了,小琴听了却是一脸的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