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清晨,城门开启的时候天刚蒙蒙亮,高大的城门内外已是排起了长队。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对于百姓而言,并没多大干系,除了比平日多上几倍的官兵让人看个热闹以外,该做买卖的还是要做买卖,缺了柴薪依旧要出城郊采。
今日却是有些不同,莫家大小姐一力承担起倒闭的莫氏票号之后,一日之间逼走京兆尹,吓跑国舅爷,一巴掌扇在齐王脸上,四件事简单粗暴,却是成效斐然,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可比看不见摸不着的朝堂风云要有意思多了。要兑银子的自然要去,不兑银子的也少不得要去看看热闹,以至于通往莫府门口的人潮汹涌,若是从空中看去,便能看见莫府周围像是蚂蚁般的人群在街道上缓缓移动,最终将诺大的莫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莫府门前的街道上,挤挤挨挨的都是人头攒动,连两旁的院墙上都或站或坐了不少人。即便莫浅有心理准备,也被这庞大的人流量吓了一跳。
莫家上下都是四更就起床,等到早朝的官员出了门,便赶到莫府门口,即便如此,依旧有不少比他们还要早到的。
天明时分,刑五以下人人累的骨软筋酥,对望之时只见对方眼中的血丝,嗓子已是冒烟儿了。即便如此,还要努力的维护秩序,而人潮还在源源不断的涌过来。
人马上万,无际无边。这会儿的人潮,虽没有上万。也有几大千了,刑五带来的几百个闲汉在这人潮之中也只能稍稍翻起点儿水花。
莫浅原本睡眠不足在屏风后歪着,这会儿也坐不住了,她昨天被姚良慈跑路气的不轻就是为了这个,今儿个眼看着人群无法控制,又把不负责的京兆尹翻出来骂了一遍。
人群之中,惊叹的喧嚣声一浪高过一浪,最终连在耳边说话都要大声喊出来。
“三十多辆马车!这得多少银子啊!莫大小姐好气魄!”
“三十多辆马车算什么?当年莫大老板还在世的时候,尚氏票号第一次来京城,十七商行的伙计掌柜一起出动。用扁担挑着五百万辆银子绕着京城走了一圈。逼的尚氏退回江南,直到莫大老板去世后,才敢进入京城。你没看见当年那银山银海,莫家的银子。莫说三十辆马车。就算三百辆。那也能装满!”
“前些日子不是说莫大小姐失踪了吗?向家人被下了大牢,才出来状告十二商行。说起来向家到底是她舅舅家,她怎么也不管一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位莫大小姐可跟衙门的那一位不是一个人!昨儿个我去衙门看了的。柳管家怎么说的来着?向家是莫大小姐的舅舅家,她不能不管,十二商行是旧仆,不忍不管!姚大人听了这话就跑了,刑五爷又剥了个赤条条的师爷扔到齐王门口,谁看不出来其中有蹊跷啊!说起来这莫大小姐也是可怜,莫家的产业都叫这些人瓜分了个精光,失踪这些日子不知道糟了多少罪,就这么一个孤女,如今还要抛头露面来替这些狼心狗肺的家伙收拾烂摊子!”
“可不是!向万成父子是什么好物?成日眠花柳宿,好端端的一个莫氏票号到这两位手里,硬是被尚氏抢去了大半的江山。听说当年这莫氏票号还是他们哄来的,那时候莫大小姐才多大来着?两岁还是三岁?”
“啧!遇上这样的舅舅,莫大小姐还真是可怜。”
“可怜的是这些百姓吧?若不是莫大小姐站出来,今冬不知多少人要挨饿受冻了……”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这三十车银子能支撑多久。”
……
便是在这喧嚣的人声之中,远方突然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咚!
咚!
咚!
飞鸟惊起,烟尘弥漫,大地似乎都为之颤抖,人群不约而同的一静,那脚步声便清晰了起来。
人潮被推动,却是出奇的没有人吭声,行走间,金属甲胃摩擦的冰凉声音也清晰起来。不明所以的人群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只甲胃覆身的队伍缓缓分开人群靠拢过来,那金属色泽下方红色的衣服彰示着他们的身份。
领头的那中年大汉双肩龙纹让人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那男人约莫四十来岁,方脸虎目,身形高壮,自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身侧周围围绕的亲卫更是将这气势无形的散发。
皇室中人!
不会是齐王吧?
无需中年男子身边的亲卫推动,人群自动的分开一条道路。
齐王端坐在马背上,周围的亲卫如临大敌,他却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道路尽头。人群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墙头上的人被吓的一个跟头栽倒在人群之中,又被人七手八脚的拉起来跪做一团。
齐王看也不看周围的人潮,径直往着莫府大门行来,身后的士兵鱼贯而来,分列于道路两侧,手中的兵器折射着冷冷的光泽。
看到齐王过来,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跪倒在地上,原本骚乱的人群倒是安静了下来。
莫浅也自屏风后走出,她却是不跪,只是冷冷的盯着高头大马上的那个男人。她不跪,红翡与柳怀安也不跪,昂然站在她两侧,毫不畏惧的与之对视。
莫浅今日特意选了一件厚重的衣裳,盛装而出,凛然站在台阶之上时面色从容镇定,自有一股不屈的风范。
齐王居高临下的打量了她片刻,一言不发的拔出腰侧的宝剑。只听见铮的一声,长剑出鞘,柳怀安与红翡不约而同的向前迈了一步。将莫浅挡在身后。齐王飞身下马,大步的走上台阶,高大的身形压迫力十足,直直的向着三人走来。
国公府的侍卫见状要动,莫浅冷喝一声,“都跪好了!你们也给我让开!看王爷要做什么!”
柳怀安闻声退开半步,红翡不肯,却是被莫浅推开,她昂首看向面前的中年男人,心头一点儿畏惧都无。开什么玩笑。一个王爷要宰人。还需要自己动手?除非这位也跟瑞王一样,脑袋被门板夹了!
两人被分开,齐王如风一般卷到莫浅面前,眼神冰冷。手中的剑架在她脖子上。“你也知道我是王爷!见了竟然不下跪。你真以为本王不敢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红翡惊呼一声,柳怀安眼中一抹异彩闪过,将红翡推开。
莫浅闻言淡淡一笑。
齐王。什么时候了,还不洗白就来不及啦!
现在虽然大家都想干掉对方,可也该知道,这局面谁也奈何不了谁。
“齐王为何而来?为了文士渊?原本王爷驾到,民女是该下跪的!可王爷指使家人谋夺我莫氏财产,杀人越货,对此生死仇人,民女的膝盖弯不下来!……民女就是不跪,王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票号、马匹、粮食、盐场、漕运……皇家的供奉不够王爷花销么?拿这么多钱来做什么?莫不是……想!要!造!反!”
莫浅面上拿到疤痕经历昨日之事后,越发明显。有了这道疤痕,只让她原本稚嫩的脸庞之中,平添了几许无畏,那金属色的剑光反射在她面上,谁也不能再怀疑她此刻所言。
莫浅根本不理会刺的她脖子微微发痒的剑锋,微微偏过头,眼中甚至带着肆意的嘲笑。
所有人在她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目光都集中在齐王脸上。齐王却是面色铁青的瞪着莫浅,若说他来的时候怒意有七分是装出来的,此刻却是惊怒交加!
他冷冷的看着莫浅,似乎要将这个女人看穿一般。突然,他冲着人群招了招手,长年服侍他的人自然知道这是何意,士兵让出一条道路,两个士兵押着灰头土脸的文士渊走了上来。文士渊此刻已是惊恐到了极点,拼命的挣扎,若不是口中堵着布条,他怕是已经喊出来了。
齐王猛的收回长剑,回身一挥。一剑下来,就看见一条胳膊从文士渊身上飞开。鲜血飞溅,喷了身侧那名士兵满头满脸。
文士渊本就挣扎的厉害,此刻更是痛入心扉,竟是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力气挣开了束缚,满地打滚,只将鲜血滚的遍地。周围的人已是惊呆了!
红翡死死的捂着嘴巴,柳怀安一身挡在莫浅身前。莫浅的眼睛随着那飞起的胳膊眯了眯,面色铁青的一把将柳怀安推开。
人群死寂,无数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齐王,眼中惊恐交织,不明白这位位高权重的王爷到底想做什么。
齐王手执滴血长剑,冲着下人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本王管教不严,让家人横行于世,还不把赔礼拿上来!”
那内侍早已候在一旁,闻声一挥手,数名抬着箱子的士兵走上来。
呯呯呯的箱子扔在地上,齐王将滴血的剑扔给内侍,冲着莫浅一拱手,一脸豪爽的笑道,“莫大小姐好气魄!本王佩服。京兆尹悬印而去,本王今日特意带些人来替莫大小姐看场子。这文士渊便任凭莫大小姐处置了!”
齐王不会冲她动手,莫浅知道,可前一秒断人手臂给她一个下马威,后一秒翻脸如翻书的冲她赔礼道歉,莫浅还是呆了一下。皇家人不是白痴,瑞王还真是个特例。瞥了一眼地上掉落的那只染满鲜血的手臂,莫浅在心头抹了一把冷汗,脚有点儿哆嗦。
枭雄!
这齐王最不吝也是个枭雄!跟这种人结下梁子,不把他彻底干翻了,连睡觉都没办法安心!……果然,在这时代,自己想要活下去,要学的多着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