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之后很快就到了十一月初十,王元贤的寿辰,这日很早便飘起了小雪,算是上京入冬以来第一场雪。
王珞卯时就被丽君唤了起来,虽然昨夜早有准备,睡的很早,但这么个时候被叫醒了,她还是有些迷糊。要知道,这时节窗外的天色还灰蒙蒙没大亮呢。
夏雨夏雪搀着她,四春丫鬟准备来各类洗漱器物,钱妈妈在一旁念叨着今日寿辰要注意的一些事情。夏雨夏雪和四春丫鬟到底服侍王珞有一段时日了,又在内院里打磨得久了,自然在伺候王珞方面得心应手,双喜和螺女很难插入手。
尤其是螺女,有点粗手粗脚,到底个子年纪都小,双喜倒还帮忙递个物件,虽然年龄小一点,但做事利落,这让王珞瞧着满意。
趁钱妈妈给她梳头的功夫,王珞冲丽君问道:“前日我要你去跟你爹爹打听收不收小徒弟的事,你打听得怎样了?”
她早有打算,螺女在伺候人这方面并没多大天分,身子骨好,力气不小,倒可以用做别的方面,比如……所以她便找丽君去打听下护院的事情。
之所以让丽君去打听,也是有原因的,因为丽君是家生子,娘是管浆洗的一个妈妈,爹便是府内护院的一个小头目。
“奴婢问了。本来爹的意思是,若是个倌倌还好,但螺女毕竟是个小丫头。”丽君走过来点了点头,笑着道:“不过奴婢到底是他亲女儿,虽然有些个不便,但爹还是应承了奴婢愿意教螺女这丫头几手。”
“那便好。”王珞喜出望外,本以为还要多费些波折,没想到还挺顺利,于是看向丽君道:“辛苦丽君你了,回头在舅舅送我那些玩意里,挑两件你喜欢的去吧。”
“谢小姐赏赐。”丽君忙福了福,脸带得色。
“小姐,老奴觉得这事不是很妥吧。”钱妈妈却是皱起眉,一手给她的双鬟缀上几摞红珊瑚串子,“螺女虽然小,但毕竟是小姐房里的丫头,常日跑去护院那里,那里护院尽是些大男人,只怕影响小姐名声。”
“妈妈多虑了,螺女这丫头才四岁,爹只是白日在后院里得闲才教她几把式,没人会闲话的。”丽君笃定道,又瞧了瞧铜镜里王珞的模样,笑眯眯转而道:“小姐这摸样瞧着真是喜气,脸蛋润得和红苹果似的,想必老爷老夫人会喜欢。”
王珞苦笑,都打扮得几乎一身红,自然喜气,可不跟那红苹果似的。又见钱妈妈欲言又止,便宽慰的牵过她的手,道:“我知道妈妈为我着想,不过螺女年岁小,不碍事的,青天白日的哪怕人说道。”
“小姐说的是。”钱妈妈缓缓点头,给王珞系上一件舅舅新送的小胭脂红轻裘披风,映衬得王珞的小脸更是娇嫩。
打点好王珞一身行头后,钱妈妈接过春喜拿过来燃好的小紫金手炉,送到她的手上,道:“好了,也到时辰了,朝菊留堂去吧,迟了便不好了。”
前些日子王珞都没怎么注意这府里的变化,今日这一出来,才觉得府里打点得是张灯结彩,廊道穿地很是干净整齐,悬挂的红幅也是非常喜庆和华丽,一派洋洋喜气。
等到了菊留堂,王珞发现这一向偏素净的地方也略有妆点,显得有生气许多。
“五小姐来了。”采绿见着王珞忙请了一安,带笑着帮手打了帘子,钱妈妈便领着王珞进了正屋。
此时正屋已经显得有些满满当当,因为平时不能请安的各房姨娘现在也在屋里头候着。这早上不只给柯老夫人请安,还是连带整个屋里人给王元贤这老爷贺寿,是小家里的事。而过了这时候,就是招待外客了。
主位上坐着的柯老夫人,两排下来,一排依次位站着的是姨娘。先是大姨娘李氏,她约二十三四岁,一张微圆的脸蛋,五官和王媛一样不出挑,但瞧着慈和,眉眼温柔,梳着叉手髻,上头环绕了几支翠玉簪子,耳坠红宝石纹金环,一身八成新的浅红色素面妆花背子,愈发瞧着温顺。
二姨娘孙氏也是二十三四岁,瓜子脸,神采奕奕,细心妆点下五官更是抚媚可人,柳眉下一双凤目隐含光色,一头垂髾梳得极为讨巧,缀满珠玉,崭新的檀红色绣竹梅兰褙子,是个很漂亮的姨娘。
虽然孙氏和李氏,一个赵夫人身边的,一个曾是柯老夫人身边的,说起来都是丫鬟出身,但这孙氏的派头瞧起来可要多多了,不知是因为赵夫人故意挑个无威胁的,还是柯老夫人故意挑个有竞争力的……
然后次位下来便是姜姨娘了,虽然她比孙氏李氏都只小上一两岁,但她几乎素颜的娇艳明媚的面庞,细润瓷白,透着淡红的菡萏色,饱满柔嫩的皮肤像是用水掐出来般,眉眼生晕,莹然光华;不计容貌,单论皮肉气色,就远胜孙氏李氏。孙氏虽美,但人工拾缀过多,而姜姨娘则不同,完全是靠天生丽质和由内而出的淡雅气质取胜。
说起来她比大姨娘李氏打扮得还要素净一分,一身银朱色绣海水如意三宝纹的锦缎对襟褙子,腹部微微隆起,梳了堕马髻,只插了支小巧的步摇,戴了蜜蜡石珠花,耳朵上坠了对赤金镶紫瑛坠子,再无多饰,却也衬出一副温柔恬静。
接下来是四姨娘鱼氏,鱼氏王珞见得很少,只听得一些闲言闲语说她能成功生下四公子是托着没在上京的福。这鱼氏出身她并不清楚,只听闻是洛阳的清白人家,王元贤聘回的良妾。
瞧着她和姜姨娘一般年纪,模样的确不错,身段也婀娜,穿了件浅洋红穿花遍地金褙子,梳了桃心髻,正中插一枝赤金满池娇分心,柳眉杏眼,粉黛略施,虽然目光不时落到对面的王沛弘身上,但依然背脊挺直,显得有几分爽利干练。听说王元贤任职洛阳时,这鱼氏是有帮他理过家的,想来此话不假。
最后站着的是五姨娘肖氏,这也就是刚刚生了女儿抬为姨娘不久的那个肖姑娘。是年前九皇子显王送与王元贤的,江南女子,看上去才十七八岁,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她梳了双螺髻,并戴了几朵玲珑的石榴红绢花,耳上坠对赤银珍珠坠子,穿了件淡茜红的云纹妆花褙子,柔美秀净。
王珞这么一瞧下来,觉得是各有千秋,心里隐隐记着下来,虽说瞧得详细,但也是那么一转眼的功夫。刚进去,便是给柯老夫人磕头,请安,“孙女来迟了,请老祖宗责罚。”
“没迟没迟,是大家都赶早了。”柯老夫人依然慈眉秀目,带笑抬了抬手,钱妈妈会意扶着王珞起了身。
柯老夫人今日瞧着气色不错,穿了件枣红色遍地金的褙子,梳了圆髻,插了三枝景泰蓝镶翠玉如意簪,耳朵上坠着翡翠色猫眼石坠子,华丽中带三分庄端。
钱妈妈领着王珞到另一排的小墩子,小墩子上按长幼坐着的王媛,王玥,王沛弘,柯素韵,然后空了一个位置,再有一个穿姜黄色褙子,面盘白净的乳娘抱着襁褓,王珞想这便是她素未蒙面的六妹妹了。
王珞刚坐下,柯老夫人就开始交代一下寿辰的套话,她没听进去,只暗自里想着,今日这小家的聚会都没瞧见赵夫人和王璟,想来后面的待客更不会出现她们俩了。
想到这人,王珞不由有些高兴,这王元贤倒是做事硬气,想必做给景王和王妃看的决心甚大。当然,可能也真是王元贤生了气。
虽然一方面高兴,但又不免为王元贤的硬气而有些唏嘘,到底是他的老婆和女儿,也忍心不让来贺寿……看来,对于他这样汲取的贵族公爷,只怕没什么比得上前途紧要吧。
对赵夫人,王璟尚且如此,那么日后对姜姨娘和她呢,可会有所差别……王珞并不看好,虽然这几个月她不曾常见着王元贤,了解认知也有限,但从有限的了解里她还是发现,王元贤的确是一个很合格很进取的公爷,但他未必是个良人,是个老的父亲。
对结发妻子赵夫人是如此,对他青梅竹马的姜姨娘也未必不薄情,不然也不会当初姜姨娘都以侧夫人之礼进了门,而赵夫人拦着不让请封,王元贤也都默许了。不过是因为王元贤当初刚袭爵还有地方要依靠寿贤子爵府罢了……所以青梅竹马的姜姨娘是否沦为贱妾,是否夭折亲子,在他来看,是没有爵位的稳定来得重要的。
王珞有些为姜姨娘心疼,但目光落到姜姨娘隆起的小腹,又想开了。也罢,就算当时不顺利,也不代表日后不顺利……且看谁笑到最后吧。
只是王珞正乱七八糟想着的当头,门帘外就响起一声“老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