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殿,幽幽落雪,雪涯正独自一人站在傲然而立的院落中,看雪落纷飞。这处宫阙,本就是极清冷的,犹如这万载寂寞的神界,就算偶有人来往进出,也不会多出一丝温暖。就这样永恒的静默、寂寥,自生自灭,似乎从来都不会死,却又好像死的从来都不曾活过。
远处,缓缓走来一个年轻男子,穿一身深赤色如火焰般的战袍,手中拿着从不离身的纯阳离火刃,正是天楚。
看到雪涯娴静而立,天楚走上前。纵然在这飘渺无痕的神界生活了数不清的岁月,天楚也是个不喜寂寞的人,这与经历无关,只与性格有关,所以,只要看到有人,他就会愿意走上前来聊两句的。
于是天楚来到雪涯身爆尽管他还不知道该与这个与当年的容萱有着相似气质的姑娘说些什么。
“天楚哥,你回来了。”倒是雪涯先行开口,她从不像人界女子那般矜持羞涩,相反,遇到熟人朋友,倒是会豪爽地打招呼。
天楚的眼中,永远流露着阳光乐天,让人觉得温暖而安心的笑意,道:“这株,我已有很多年没有好好欣赏过了。”
雪涯望着眼前的出神,半晌道:“我听泓玄哥他们说,那最后一根阳弦,或许会在逸风手中,是真的么?”
天楚想了想,道:“我也觉得很有这个可能。”言罢,他看见雪涯微微垂下的眼帘带着更多的担忧,于是又立刻道:“别着急,不管那根阳弦在谁的身上,不管别人怎样,我天楚都会尽全力把它找回的。”
雪涯抬起头,面前这个并不熟悉的男子,真的会帮自己么?
看到她疑惑的目光,天楚继续道:“伏羲琴关乎六界苍生,我知道你是伏羲琴的主人,但我是伏羲琴的护法,所以,我有责任与你一同将它找回,就算我并非护法而只是个普通神族,也有责任找到伏羲琴,守卫六界安宁。”
望着天楚诚挚的目光,雪涯点点头,天楚,果然有他不同凡响的地方,与泓玄、烟若他们不同,这该就是翎溪眼中的天楚,大多数神族眼中的天楚吧。他眼中那份热诚与善良,与那个让她心心念念想着的人界男子是那么的相像,她终于明白为何当初翎溪第一眼看到秦莫承时,就会说“你很像我的一位兄弟”,其实最相像的,不是外表,不是目光,而是心。
正说着话,远处,她瞥见翩婳正向着凌波殿的方向走来,由于泓玄他们的需要,凌波殿的法障早已被他们所掌握了,因而现在只要是他们认识的人,都可以随时凌波殿。尽管这是她所不愿的,但以她的功力,还没法设置个能够阻挡别人的法障。
她向翩婳的方向望了望,然后又回头看看天楚,天楚明白,她的意思是叫自己过去。
于是天楚点头,去陪翩婳了。看着他迎向翩婳的身影,她忽然觉得无趣了,于是也转身回到翎溪房中。
让她意外的是,翎溪竟然起来了,虽然近日来在紫瞳的悉心照料下,翎溪的伤势有所好转,但毕竟还是不宜活动。
“翎溪哥!”于是雪涯连忙上前扶住翎溪。
翎溪只是走路有些不稳而已,不过也能勉强走出屋子,看到她的目光,他便知道这个丫头一定又手自己随意起来走动,于是微微笑了笑,道:“躺久了也难受,我想出来透透风。”
她点头,从旁边的架子上拽了件千年妖狐皮毛做的披风,披在他肩上,扶着他轻轻走出房门。
院中皓雪纷飞,翎溪静静站在门爆已经躺在房里很多天没有感受到这清凉的落雪了。她握着他的手,感觉到他的手是冰冷的,但他却像是丝毫不在意寒冷一般,静静凝望,不动不语。
远处院落的一角,是天楚与翩婳相偕的身影。
雪涯不太愿意看到翩婳,自从为了争夺天楚的纯阳离火刃起,她就注定对翩婳没有好印象了。并且,翩婳是一位璇梦,她承认,自己自卑,嫉妒,总之是不会承认那是个多么美好的女子。
她自己不想看到翩婳,自然也不愿意让翎溪看到,可是,翎溪毕竟已经看到了,并且他们能够听到风雪中夹杂着远处传来的天楚与翩婳的呢喃对话。
“像泓玄和烟若说的,搬过来住吧,好么?”天楚揽着她的身子,低声细语。
翩婳缓缓。
“为什么不呢?我想珍惜所有的时间,和你在一起。”天楚的目光中带着笑意。
翩婳轻声叹了口气,尽管凌波殿现在已经住了天楚、翎溪和雪涯,但是以凌波殿的空间,再住上十个八个人都没有问题,只不过,她担心的不是这个。
“我听说人和人的缘分都是有定数的,多用一分,便少了一分,那么我宁愿少与你在一起,那么我们就能长长久久的,不是么?”翩婳轻轻道。
“哪来的荒谬言论,放着上苍赐予我们的大好时光不去珍惜,那才是傻瓜。”天楚笑道。
“可是……”翩婳依旧犹豫。
天楚轻轻叹了口气,道:“神魔两界又快要开战了,不时时刻刻看到你,我不放心。”
“……又要开战了么?”翩婳沉吟着。
只有开战,天楚才会温柔地对她,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不论在别人眼里是多么的美好,可就如同鞋子穿在自己脚上,什么感觉只有自己清楚。
“天楚,我有话问你。”翩婳想了一会,终于道。
“呵,夫人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便是。”天楚依旧是一派调笑的表情。
翩婳道:“如果有一天,我要你跟我去仙界或者人界隐居,只有我们两个,没有战争,没有杀戮,你愿意么?”
天楚抱着翩婳的手微微僵了一下,不过立刻恢复了先前的神情,“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天下之大,又有什么地方去不了呢。”
翩婳默默垂下头,抬头望向他的双眸,她不得不承认,天楚那看起来澄澈清净,乐天而没有杂念的双眸,在很多时候却透着让人看不尽的深意,至少对着她翩婳的时候是这样的。
天楚停了停,于是又道:“所以你放心,先在凌波殿安心住下,等伏羲琴的事了,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翩婳幽幽叹了口气,默然点头。
远处,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雪涯抬头望向翎溪,小声道:“翎溪哥,我不喜欢她住在这里。”
翎溪才是凌波殿真正的主人,也只有在翎溪面前,她才能够直言不讳自己的喜恶。
翎溪把目光从天楚身上收回,不动不语,天楚刚刚说的话,他也很震惊。且不论将来要陪翩婳游历人间是真是假,单说要让翩婳住进凌波殿这件事,他竟然可以没经过自己的同意便擅自做主。
当然,他翎溪不会真的去和他计较,只是觉得,心里闷闷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似乎,凌波殿真的不是自己的了。
他翎溪清静惯了,多一个人,对他会有很大的影响。
不过,暂时也不打算去想这些,倘若他没有受伤,他还是当年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御法澄影,不知道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蓦然觉得有些累了,又或许是外面的风雪吹得有些不舒服了,于是转身回房。雪涯扶着他,从他眼中看到深深的落寞。
世间万物,真正能由自己做主的又有几何?
迟早有一天,那些原本不能接受,无法习惯的事,也将在不断的折磨与无奈中,变得接受了,习惯了。
神界,浩渺如烟,秦莫承正独自一人在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方向的地方走着。神界地广人稀,很多地方只是苍茫无痕的清气,走上许久也不会见到行人和屋宇。
不过此刻,他却丝毫也不担心自己是否迷路,人的心在轻松的时候是无所畏惧的,即使是在陌生的环境。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觉得心里轻松了,似乎是自从看了陌言的明镜台之后,看到沈明漪一切安好。
如果你辜负了一个人,那么看到她依然过得很好,就代表你不用负责任了么?他显然知道,这个道理是不对的,而且丝毫不能减轻心中的罪恶感,只是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放任的想法,一切都等到回了人界再说吧。
于是此时,他独自走在神界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直到看到一处类似亭台般的幻境,才停住脚步。
那是一个像是莲花台样的庭院,面积不小,庭院上放着一座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架子,而亭台的后面,像是一道无形的墙壁,墙上有一处入口,入口内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整个神界都缭绕着素色的清气,只有这一处黑色的入口显得十分不协调。
他好奇地缓缓靠近洞口,这洞口一人多脯并不像是寻常的山洞,而像是经过修缮的透着神秘奇诡色彩的空间一般,洞内似乎是一条长廊,伸手不见五指。
然而,当他离这洞口越来越近时,却感到不断有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周身也像是有着一种极大的神秘力量一般,四周的气流犹如一个漩涡,越转越大,让人几乎站立不稳。
忽然间,感觉到肩上似乎被什么拉住一般,他回头,蓦然看到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随即一股大力便将自己向后拉去,他不及多想,身子已被拉得到退出七八步,远离了那出洞口。
待到站稳身形定睛看时,他才惊异地发现,这关键时刻拉开自己的人赫然竟是魔尊逸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