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天,所以这会儿“发师傅”里的人很多。程彦一身西装,里面只穿了件保暖衬衫,看起来很单薄,脸被冻的发青,进门就搓起手来。
“哦,程老师来了。”
一个躺在按摩椅上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说。
“任局长,今儿来的早啊!”程彦赶紧笑着说。
这位任局长是县卫生局的局长,他可不是个善茬。刚来“发师傅”的第一天就说人家是骗子,不相信能把自己的白头发治好,还说什么要派几个人来查查用的药有没有问题,要让“发师傅”关门之类的话,最后店长没办法只好给他免费治疗了。不过“发师傅”的效果还可以,有好几个顾客都说自己的效果很好,比起什么“黑桃A”、“章光101”要好多了。
“程老师,听说你可是东小最好的数学老师。”
“任局长过奖了,就是带的班级成绩好点。”
“我儿子的数学可不太好,什么时候过去给辅导辅导。”
“最近学校比较忙,你看考完期中试再过去辅导行不行。”
“考完试我还请你干什么,我儿子今年是毕业班,请你就是想考试考得好点。程老师你放心,补课费是不会少你的。”
“任局长,我不是那个意思,既然你把话说到这儿了,那我下个星期六就过去,这样可以了吧!”
“哎,这就对了,我儿子的数学就交给你了。”
“这个放心吧。”
程彦是东小出了名的数学老师,而东小又是县里最好的小学,凡是县里领导的孩子都在东小念书,所以程彦在那些领导心中还是有点用的。
“哎,田姨,你来了,好几天都不见了。”程彦看着进来的田晓霞笑着说。
“程老师,你来的早啊。”田晓霞也笑着说。
田晓霞属于那种气质型的女人,而且素质很高,但她进来时并没有搭理那位任局长。她在煤业集团上班,听说还是个处级干部,年薪几十万;而她老公是邻县的县长,也是个正处级。不知道是她没看见这位任局长,还是根本就不想搭理这号人。
“呦,这不是田处长嘛,你也在这里治头发?”任局长笑呵呵的问。
“噢,任局长,你来的早呀。”田晓霞很不自在的说。
“你是治脱发还是白发?”
“白发。”
“你的效果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的,现在都看不见白头发了。”
“那就好。”
任局长本来是想让田晓霞说效果不怎么样的,这样他就又可以向店长发难了,可田晓霞的效果确实不错,他就没话说了。
任局长走的时候没忘了向田晓霞打招呼,可田晓霞压根就没把他当一回事。
“不就是个卫生局长嘛,有什么了不起的。”群儿说。
“我看他是没有挨过黑棍,牛什么牛。”凤儿说。
田晓霞只是笑笑,看来这个任局长一点儿都不检点。
“姐,你看任局长势大不大,免费给他治就算了,每天来还说我们这不好那不好,这样的人还当局长呢!”群儿说。
“那人就那样。”田晓霞说。
“贪官一个,你说他一个局长,一个月也就三千块钱的工资,他前几天刚买了辆三十万的丰田车,你说他不贪污谁信呀。”
“咱县里其实就没几个干净的干部,零八年查的那个万国良,一个县长竟然贪污了一个多亿,你说下面这些领导还有几个是干净的。所以在咱们县当书记县长的最多不过三年就换人了。”。
“你没听任局长说他早上喝红酒,中午喝白酒,晚上喝啤酒。”凤儿说。
“哎,煤都煤都,连人的心都被染黑了。”程彦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这会儿,店里只有程彦和田晓霞两个顾客。气氛不似往常那么热闹,偶尔说上两句也就不出声了。
今天外面风很大,听天气预报新疆那边都下雪了,这里估计要不了多久也会下雪的。
“这几天一下子冷了,出门都要穿羊毛衫了。”田晓霞说。
“你看程老师多潇洒,现在还是西装衬衫。”群儿说。
“人家程老师那是要风度不要温度。”凤儿说。
田晓霞听凤儿这么说,竟忍不住笑了:“还是你们年轻人身体好。”
“你看我们店长现在穿的啥,这几天在店里还是单衬衫。”群儿说。
“谁跟他比,他是不怕冷。”凤儿说。
“哎,今天怎么不见你们店长啊?”程彦问。
“他啊,没事的时候就在接诊室里看书呢!”群儿说。
“看来你们店长还是个爱学习的人,他都看什么书啊?”田晓霞问。
“这几天看一本什么币战争的书,我也说不上来,只知道是关于经济方面的。”群儿说。
“是《货币战争》吧!”程彦说。
“喔,对,就是《货币战争》。”群儿说。
“看来你们店长还是个懂经济学的。”程彦说。
“这本书去年就很火,今年好像出的是《货币战争3》吧?我老公的办公室就有一本。”田晓霞说。
程彦早就上完药了,但他还躺在按摩椅上,反正回家也没什么事,还不如在这里舒服舒服。
一会儿,邱玉玺又来了。
“唉呀呀,冷死了,群儿,还没做饭呢?”邱玉玺故意一蹦一跳的问。
田晓霞看了看邱玉玺,有点想笑的意思,但不好意思笑出来。
“邱哥,今儿忙什么,现在才来?”程彦问。
“哥还能忙啥,还不是在家里窝着,看看电影,上上网。”邱玉玺说。
“你昨晚不是说要去西凉市见网友么?”凤儿问。
“凤儿,我看你是故意揭哥的短,这话不敢乱说的,你嫂子知道了不让我回家的。”邱玉玺挤挤眼说。
田晓霞终于忍不住笑了,但她这会儿也上完药准备走了。
“程老师你在,你们忙,我走了喔。”
田晓霞很有礼貌的向大家道了别就走了。
“哎,群儿,那个女的是干啥的,好有女人味啊!”邱玉玺问。
“你连田晓霞都不知道,亏你在县里混了这么多年。她爸就是以前咱县上的人大主任,叫田杰栋;她哥叫田晓军,现在是西华镇的书记;她老公在咱隔壁县当县长;她现在是煤业集团里的一个处长。”群儿说。
“我的妈呀,来头这么大,怪不得长得这么有气质,原来是名门之后。”邱玉玺说。
“她老家和我家是一个村的,我小时候还去她家玩的。”程彦有点儿得意的说。
“那—兄弟,你可得抱抱她的腿,说不定你以后还是咱县教育局的局长呢!”邱玉玺调侃道。
“你看我有那个命吗?”程彦问。
“怎么没那个命,要长相有长相,要学问有学问,群儿,你说对不对?”邱玉玺说。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看相算命的。”群儿撅着嘴巴说。
“邱哥,兄弟要真有那么一天,你老哥就是我的恩人啊!”程彦笑着说。
“恩人到不敢,只怕到那时你把哥当叫花子着打发呢,那时候你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我说的对不对凤儿?”邱玉玺问。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仙。”凤儿没好气的说。
这会儿群儿正给他上最后一遍药,但邱玉玺觉得群儿给他擦得药水太多了:“群儿,你只给哥前面头发少的地方上药,不要浪费,这上的都是钱啊!”
群儿一听就一肚子气:“给你擦的少了,到时候效果不好你不要怪我。”
“哥不怪你,是哥犯贱好了吧?”邱玉玺说。
“呵呵,看你说的,谁敢说你犯贱啊!”群儿说。
邱玉玺趁群儿不注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的群儿啊,哥怎么会怪你啊!”
程彦觉得邱玉玺有点儿混账了,但也不能说什么。
“好了,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程彦还是起来先整整自己的衣服才走出去的。
程彦走后,邱玉玺就更加放肆了,但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也该回家吃晚饭了。
邱玉玺的心情很好,要是每天都能像今天这样开心就好了。
“邱玉玺真像个小孩子。”群儿说。
“他那种人最好不要理,你越是理他,他就越来劲。”凤儿说。
……
这会儿,店里已经没有顾客了,群儿和凤儿打算去吃饭,店长还在接诊室里看书。
今天外面确实有些冷,程彦回到家里感到浑身冰凉,冻得进门就打喷嚏。
“你不会多穿点儿衣服啊?”潘虹说。
程彦看了她一眼,但是没说什么。小毛正在沙发上玩拼图,他当然不会明白大人之间的那些事。
“吃饭了没有?”潘虹问。
“我在哪儿吃饭啊?”程彦反问道。
“在外面吃啊,昨天你不就在外面吃的吗?”
“那是昨天,怎么,你没给我做饭吗?”
“做了,自己去拿。”
潘虹靠在沙发上看《蜗居》,有时候还笑出声来。
“我下个星期要去做家教。”程彦边吃饭边说。
“你早就应该做家教了,起码也能整点儿零花钱。”
“你知道是给谁家的孩子辅导吗?”
“谁家啊,管他谁家的,只要给钱就行。”
“你就知道钱,是给卫生局局长的儿子辅导。”
“局长,你怎么认识的,他怎么会找你?”
“在治头发那里认识的,下个星期六就去他家。”
“管他是谁的孩子,反正给你钱就好了。”
程彦真是无语了,她现在怎么就这样,什么都是钱。但程彦并不会去想她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他自己就不想有更多的钱吗?说白了,他这就是虚伪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