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站着一人,赵重抬眼望去,见到了那个瘦小的身影,正对着自己微笑。
——某市的前驻京办主任,忠伯!
忠伯拉上门,慢慢的、有节奏的、一步是一步走到赵重身旁坐下,用平稳而缓和与语调说道:“小赵,我一直以来都觉得你是个挺聪明的小伙子,就是阅历和经验差了点,可人机灵有心眼儿,想不到干了如此这般天大的蠢事,哎……!”
赵重除了苦笑还是苦笑——还能说什么呢?喉咙里尽是腥味儿,干得仿佛在沙漠里行走,好几天没喝到一滴水似的。
“其实,除了刚才那个小孩儿,还有另一个偷听者!”忠伯说。
“谁?!”赵重紧张的问,恍如惊弓之鸟。
“废话,你说谁啊?我要不是在隔壁偷听,我能知道这些?”忠伯喝道。
赵重绝非这般愚笨之人,只因为刚才那事儿慌了神罢了。赵重缓和了一下情绪,看着坐在自己身旁深不可测却又智珠在握,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仿佛一切尽在掌控的忠伯,赵重知道,只有眼前此人真正能帮到自己——如此境况下的自己。
赵重眼含热泪,有一种给忠伯跪下的冲动,真心的、真诚的。
“忠伯,求您给指条明路!”赵重无比激动的说。
“糊涂!到了现今这地步,那还有什么明路暗路呐,能有条生路就算你祖上烧高香了!”忠伯叹息着说道:“你给他带了那么几句狠话,他之前之所以放你一马,不是因为他不敢,而是觉得你不过说几句场面话,就像武侠小说里被人打了又打不过对方,只能留下类似‘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山不转水转’……这一类的话给自己找场子罢了。或者年轻人一时气盛,伤好了,便也就好了伤疤忘了疼,把这一茬就掀过去了。可他仍旧不放心,居然还派人时刻监视着你,你自出事到现今也有几个月了吧?想想,这几个月里,一直有一双或几双眼睛时刻盯着你,无论你是和朋友聚会还是拉屎撒尿睡觉,去过哪里有没有和什么人接触,每天的行程都有人向他汇报,想想,什么感觉?!”
赵重的后背一阵拔凉,从头到脚,全身的毛发有一种被静电牵引作用的感觉,从心里凉到了心外,从头顶直凉到脚底板下,似有一道高压电流穿过身体……
“不知道你的家境如何?身价几何?如果你家里条件优越或自己本身就很有钱,那你可就危险了,没编制的合同工,一年的收入就算扣掉的养老保险等五金和住房公积金也算在内,总收入也超不过四万,你却毅然决然进了这个部门,整天和我们这帮曾经在官场上叱咤风云的老家伙混在一块儿,你说,你的那位可怕的对手会联想到什么?”忠伯面无表情的说。
赵重的脸变得很难看,没有一丝血色,比一张白纸还白,白得近乎透明,大颗大颗的汗珠在额头上滚落下来。
“以前派人跟着你只是小心,像他这样的老混混儿,最怕的就是阴沟里翻船,折在你这样的小人物手上,他的很多前辈和朋友应该都是这么玩完的,他自然吸取了教训。而当你进入这大院的一刻,他的内心或许便已产生了怀疑,如果刚才你和那三个老鬼的那番对话传到了他的耳中,你的死期也就不远了!幸好小老李还算聪明,该已经化解了你这一劫,为你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忠伯娓娓道来,竟分析地如此透彻,比赵重这个当事人还清楚明了。
“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赵重彻底没了主意。
忠伯不开腔,想了会儿才轻声说道:“你下了那么多的精力和血本,不就是想走上仕途,当了官之后再与之较量,收拾他吗?你太天真了,你以为当官就像小说里那般容易?特殊情况下救了市长还和市委书记的女儿关系暧昧,两三年就从一个小赤佬变成了大老板,从没有编制的小职员升到了市长秘书,哈哈……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那我告诉你,这些全是扯淡,纯属虚构!”
忠伯咽了口唾沫,复又说道:“告诉你,这和能力、甚至后台后无关,一来是资历,没混个七八年熬到近四十岁,你想当处级干部?没门!还有就是运气,我有个朋友,论能力和对政.治的敏锐,那绝对没话说,却在副区长这个位置上一呆就是二十年……二十年呐!只因为他的上面,区委书记、区长和常务副区长年纪都不比他大多少,如同明朝时候的内阁一般,要当首辅,必须要论资排辈,无论你的能力有多么出众都没有用,必须前面几位资格比你老的一个个轮下来(或被扯下水),才能轮到你,你才有机会成为‘乞丐中的霸主’……直到去年,我这位朋友才当上了区长,可今年他已经五十六了,再过没几年就要退了,哎……一声叹息呐!”
赵重默默听着,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正如忠伯所言,赵重的内心里一直就把做官当成了电视剧小说里那样的轻便简单,总是把自己设定为男主角——便是那个睿智从容、可以解决一切困难达到权力巅峰的男人。有时候自己是‘丁能通’、有时候便是‘侯卫东’,听了忠伯的话才终于明白,官场不是那么好混的、有那么多奇遇的,就像是被敌人暗算掉落山崖,却大难不死还遇到了隐居山崖下的奇人或进了山洞,得到了无上武功秘籍宝典(除葵花宝典外)一般,这样的桥段只存在于三流的武侠小说里,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看来自己曾经的想法真的是太单纯了,用五个字来形容就是:好傻,好天真。
“对付你这样的小人物,居然还用这一手,大晚上在疗养所内部酒店的包间里,居然还有耳目,也只有当然的阉党魏忠贤才做得到啊!小赵,你现在总该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可怕人物了吧?”忠伯问道。
赵重无声的点了点头……
忠伯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才说道:“那三个老大哥,明天肯定会找你的,毕竟受了你的‘恩惠’,自然是要还的,你想做官,以他们这么些年留下的人脉关系,即便退下来了,给你弄个编制搞个副处级干部当当还是有可能的,做个副镇长或镇办公室主任,实在不行安排进油水足一些的部门肯定是没问题的”
忠伯说到这里停住了,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赵重。
从赵重的眼中捕捉到一丝难以掩饰的希翼和兴奋时,他的嘴角挂起一缕嘲讽的讥笑:“其实我这里也有一个职位,但和他们所推荐的相比,那实在差得太远,有些拿不出手!在远离此处的镜州,我有一个朋友,在当地一个最贫困的山区的区公安局当局长,上次听他说,他们那边实在太穷,又是偏远山区,实在招不到人才,至今还有个几个山村的村长和村主任没有到位,尚有空缺,当然,我估计,和三位老大哥相比,我的能量有限,实在拿不上台面!”
赵重先是一愣,可赵重毕竟是聪明人,远离这个城市、贫困的交通不便的山区、还有在公安局做局长的朋友,如果这还不明白,那赵重真是蠢到不能再蠢的蠢货了!忠伯,良苦用心呐……
赵重眼中泪光闪烁,哽咽着说:“我去,我去……谢谢!”
“你可想清楚了,那可是穷乡僻壤,不,应该说是穷山恶水才对,你真的想清楚了?!”忠伯问道。
“想清楚了,我确定!”赵重坚定地说道。
忠伯哈哈一笑,露出了‘孺子可教’的神情道:“嗯,还算可以,总算还没蠢到家,还有救!一会儿我就和我那发小联系,你收拾收拾做好准备,走得越快越好!”
赵重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噢对了,你上次说给我安排了个啥节目,今天我兴致不错,怎么样,能安排吗?”忠伯嘿嘿一笑,像极了狡猾的老狐狸。
赵重哭笑不得,自然满口答应,拨通了足浴房年轻的温州姑娘‘小玲’的电话,脑子里突然闪出‘红姐’的身影,赵重一声重重的叹息,就在这时,电话那头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喂,赵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