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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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

  今夜梦魂难寻,楚北捷无法入睡。

  伏在他怀里的长笑,却早已乖乖地睡了。均匀地呼吸着,小小的身子软绵绵的,贴着楚北捷肩膀的小脸热热的。

  “真的可以放下来?”楚北捷抱着长笑一动也不敢动已多时,此刻压低了声音,不放心地问。

  “嗯。”

  “放下会把他弄醒吧?”

  “不会,他已经睡沉了。”

  楚北捷瞅了瞅怀里的儿子,皱眉道:“我看他会醒。”

  娉婷又好气又好笑,走过去从他手里娴熟地抱过儿子,安置在毯子上。

  “轻点。”楚北捷紧张地开口,“小心别弄醒了,他会哭吧?”说着一步跨到毯子前,低头目不转睛地仔细瞧着,眸子在烛光下炯炯发亮。

  娉婷放好长笑,直起身子瞅着楚北捷,忍不住掩嘴轻笑起来:“都说父严母慈,我看王爷倒反过来了。”

  楚北捷也知道自己太过紧张,一把抓住她的柔荑,将她轻轻拉过来,咬牙道:“这又是谁害的?”不由分说,低头去咬娉婷的耳垂。

  “哎呀……”娉婷低叫一声,耳上轻轻发疼,接着泛起温热濡湿的感觉,原来楚北捷咬过之后又将舌头盘在上面了起来。娉婷顿时红了脸,伸手抵着他的胸膛,羞道:“王爷这是干什么?”

  “本王正在思量,如何不战而屈人之兵。”楚北捷沉声笑了,热气喷进娉婷耳中,“王妃服输吗?”

  “王爷这招,胜之不武……”

  他铁打似的身板,怎会被娉婷轻易推开,够了,才一手牵了娉婷,无声无息走了出去。两人出到帐外,天上锈明亮,眼前一片清幽。

  楚北捷叹道:“这般好心境,该有琴声来配才好。”转头望着娉婷。

  娉婷道:“荒郊野外,琴?”

  楚北捷笑而不语,深邃的眸子盯着她。娉婷一阵脸红耳赤,在楚北捷的目光下,怕是无人能保持心如止水的境界,于是索性笑着牵了楚北捷的手,绕过静悄悄的兵营,寻了一处僻静的小林子,一道坐下。

  “既无琴,娉婷唱支曲给王爷听,好吗?”

  楚北捷问:“什么曲?”

  娉婷露齿而笑:“唱一支降曲,给王爷赔罪如何?”

  “哦?”楚北捷沉默片刻,柔声问,“娉婷为何要向本王赔罪?”

  娉婷不知为何,竟蓦然怔了一怔,垂下浓密的睫毛,思索片刻,慢慢道:“因为娉婷的任性,让王爷吃了那么多的苦头,所以心怀内疚吧。”

  她低着头,楚北捷怜意大起,将她搂进怀里,沉声道:“只要你和长笑都在我身爆吃多少苦头都算不了什么。”

  娉婷自与他重逢,已非第一次被他这样抱着。但此刻的感觉,竟比前些日子更为安心,也许是长笑被楚北捷抱在怀里的一幕已铭刻在她心头。

  她情不自禁地抱紧了楚北捷,将头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里,低声问:“王爷后悔遇见娉婷吗?”

  楚北捷没有回答,伸手托起她小小尖尖的下巴,热吻落了下来,覆住她优美的红唇。

  锈闪烁,林子被拉出疏疏的斜影,默默护卫着一双蜜意正浓的璧人。

  “今晚让本王唱支曲给你听吧。”楚北捷终于不舍地松开了娉婷,淡淡笑着,凝神想了一会儿,竟真的唱起来。

  “故春盈,方恨秋思;故秋思,方恨离情;不离不弃……”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豪迈多情,在林间久久回荡。

  “不离不弃……”

  清音舞静夜,林风嗟年华。

  无琴。

  但楚北捷低沉的歌声,并不需要琴声来配。

  他用心低唱,仅仅“不离不弃”四个字,已足以让昔日絮飞蝶舞的敬安王府随风,让堪布城外怒马鲜衣的对峙随风,让这一路上无数次绊倒他们、他们的哀伤往事,随风。

  歌声在林中徘徊飘荡,嵌入一幕幕往事,娉婷听得如痴如醉,睫毛一颤,眼泪直直坠下。泪珠在舒展的青草上飞溅成花的瞬间,歌声停止了。

  林中极静,让娉婷能听清楚楚北捷每一个悠长的呼吸,甚至每一次心跳。

  “娉婷,我今日终于懂了。”楚北捷一曲既了,极认真地说道。

  娉婷举袖,不动声色地擦擦眼角:“王爷懂了什么?”

  楚北捷宠溺地用双臂将她圈着,沉声道:“懂了你的百转千折,不改初衷。”

  “百转千折,不改初衷……”娉婷低声咀嚼。

  “聪明的白娉婷,愚蠢的白娉婷,善良的白娉婷,狠毒的白娉婷……都是我所爱的白娉婷。”楚北捷长长舒出一口气,反问,“我怎会后悔?”

  娉婷眸中泪光闪烁,缓缓抬头,看清楚他眼中的光芒,坚定毅然。

  仿佛从某处传来冰块破碎的声音,渐渐变成驱散阴云的雷鸣,隐隐回荡心田。

  让哀怨和隐埋的恨意,都烟消云散吧。

  她曾身怀六甲,哭倒在洒满药汁的冰冷地上,将绝望倾倒于五湖四海。

  身后,是他带领的千里追兵,千军万马,杀气腾腾。

  曾经对月而起的誓言,要覆盖如此如此多的往事,要经得起如此如此多的考验。

  她将目光移向天爆忽然惊喜地轻声道:“月亮出来了。”

  “在哪?”

  纤细白嫩的手往天上一指:“在那,王爷没看见?”

  楚北捷没有转头望天,而是直直看着她,像要用眼中那两汪幽深的黑潭将她淹没。片刻后,俊朗的脸上逸出一丝浅笑:“看见了,在这呢。”

  他低头,吻在她颤动的睫毛上。

  两人说了一夜无绪的傻话,竟都不觉一丝倦意。清晨,天蒙蒙亮了,微弱的光里,雾气一缕一缕从林中飘起,他们这才双双回帐。往毯子上一看,长笑早就醒了,没哭没闹,正在聚精会神地琢磨毯子边缘的流苏如何扯得下来。

  “才睁开眼睛就开始皮了。”娉婷说着把他抱起来,长笑对那流苏兴趣正浓,小手紧紧拽着不放,连着毯子也被他扯起来一角。

  楚北捷直夸:“好小子,这股韧性像极了我。”

  长笑转头,见楚北捷靠过来,兴奋地尖叫一声,手指松开,流苏也不要了,毯子立即掉到地上,小只管伸出两只小手往楚北捷那边倾。

  楚北捷更乐:“你看,他多亲我。”大手一伸就把长笑抱了过去。

  娉婷笑道:“他哪里是亲你?那是看上你的神威宝剑了。”

  果然,长笑一钻进楚北捷怀里,就一心一意要拽楚北捷腰上的剑柄。神威宝剑不轻,他个子小,被楚北捷抱在怀里,弯着腰用力伸手也弄不到,于是不甘地叫起来:“刀刀!”

  “好儿子,你喜欢,爹送你。”

  “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儿子才多大,送这么一把明晃晃的利器。”

  一家三口正和乐融融时,漠然掀开帐帘走了进来,神清气爽地禀报:“王爷前几日发密信召的那些人手,已经到达了。”

  “嗯,这一两天也该到了。”楚北捷又问,“来了多少人?”

  “二十多个。”

  “十之□都来了。这种时局,凭书信可以召到这些已经不错了。”楚北捷抱着一直动个不停的长笑,对娉婷道,“你和我一起去见见他们。这些都是我从前的部下,为着各种原因退隐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本事。”

  娉婷道:“都说有本事的人现在大都隐居起来了呢。能让王爷在这紧要关头召回来的,一定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说着把长笑接过来,往地上一放,拍拍他圆滚滚的小脑袋,“长笑乖,去找则庆玩去。”

  长笑兴高采烈,抬腿就从帐帘溜出去了。

  楚北捷倒有点不放心:“他怎么知道则庆在哪?这里乱哄哄的。”

  “阳凤的就在隔壁,不用担心,他准找得着。”

  两人还有很多正事要做,不能老念着孩子,立即随漠然去见了那批刚到的部下,果然个个都是军旅中难得的高手,有人擅长迷阵机关,有人擅长狙击追堵。

  楚北捷久经沙场,对军需极为看重,召来的人除了沙场搏杀的好手,也有供给调配、疗伤救治的能者。

  “霍神医的医术当然是高超的,但他向来给权贵看病,治得精细。而打仗时伤者众多,时间又急,最重要的就是快。说到快,只有常年跟着行军的大夫最在行。”

  在楚北捷指引下,娉婷一一见过了那些召来的人。之后他们两人便匆匆赶去商议军事。

  一入军帐,将领们几乎都到了,就等他们。

  楚北捷喜事临门,早上抱过儿子,此刻手上挽着娉婷,满面春风,进门就爽朗地笑道:“北漠新兵昨日已到。东林这爆本王召集的旧部下今早也抵达了。再过三两日诸事筹备妥当,就可以按照先前定下的策略,潜入云常,主动出击。各位将军觉得如何?”

  众人脸色却没有楚北捷那般好。楚北捷敛了笑容:“怎么了?”

  帐中静默了片刻,若韩道:“王爷请看看这份刚到的军报。”抽出军报,递到楚北捷面前。

  军中的规定,军报中凡是十万火急的事,一律用朱色书写,好让接报的将领一眼就看清楚关键。

  楚北捷接过打开一看,首先跳入眼帘的就是一行细密的血色朱字——归乐王族尽遭何侠诛杀……

  娉婷就站在楚北捷身旁,浓睫微微一挑,立即瞥见了那一行朱红色的字,脸色顿时大变。

  整个归乐王族?

  那就不仅是何肃,还包括乐王后和年幼的太子。

  手握屠刀的,是何侠,是敬安王的后人,是百余年来忠心耿耿保护归乐王族的敬安王府的人。

  是少爷……

  军报里的字晃动起来,娉婷顿觉胸闷,小臂上忽然一热,已被楚北捷牢牢扶稳了。

  众人知道归乐是她的故乡,归乐大王虽然登基后对敬安王府众人不仁,但怎么说也是和她一同长大的,难免恻然。

  楚北捷将她搀到椅上,要她坐定了,低声问:“还好吗?”

  东林王后走过来对娉婷说:“这里闷得人心头发慌,我陪你出去走动一下,顺便看看长笑到哪儿去了。”

  娉婷回过神来,环视帐中一圈,见大家脸上都隐隐透着关切,反而镇定下来,缓缓道:“我没事,坐着就好。军情紧急,各位继续,不要耽搁。”

  楚北捷应了,拿着军报看下去。后面洋洋洒洒,足有百字,详细写了其他打探到的情况。看完后他把军报放在桌上,淡淡问:“各位将军怎么看?”

  罗尚把大家心里最大的忧虑说了出来:“归乐已经亡国。乐震被飞照行杀得落花流水。现在,四国中最后可以牵制何侠的兵力也被铲除了。”

  “接下来,何侠会全力对付我们。”若韩语气沉重。

  无法不沉重。

  归乐大军一败,四国已经尽入何侠掌中。

  以何侠目前拥有四国的实力,要对付他们这区区亭军,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帐中的将领都是能统领军队、独当一面的人,精于分析敌我状况。倒不是心存怯意,但你一言我一语,分析出来的情况,十之□对何侠有利。

  敌人实在太强大了。

  楚北捷曲指叩案,静静听着他们交谈。

  不多时,将领们该说的都说了,话声停了下来,中顿时一片安静,只听见有条不紊的指节叩案声。

  咚、咚、咚、咚……

  人人都盯着楚北捷山一样稳重的身影,那宽阔的背脊,仿佛天下任何事都不能使其屈服。他们静静等着,寂静深一分,楚北捷坚毅的神色就重一分。无往不胜的气势,从不疾不徐的咚咚声里透出,隐隐散于帐中。

  众将不约而同闭紧了嘴,他们知道,楚北捷正在思考。

  咚。

  叩案声戛然而止。

  不知为何,大家的心弦都跟着霍然松动了。

  楚北捷转过身来。众人以为他要说出想好的对铂兴奋地等他开口。不料他的目光却迎上了娉婷,沉声问:“何侠是否会立即离开归乐,全力以赴对付我们?”

  此问大出众人意料。

  顿时,所有的目光都移向了坐在一旁的娉婷。

  娉婷静坐了一会儿,脸色不再那么苍白,袅娜而起,将桌上的军报打开,扫了一眼,又看见那一行朱字,心仿佛被细针刺了一下,微微蹙眉,低声道:“不会。”

  这和众将的猜测截然不同。

  但她的话向来经过缜密思虑,极有分量,无人置疑。众将互相交换眼色时,东林王后开口问道:“娉婷姑娘怎么知道?”

  一只粗糙的大掌伸过来,紧紧握住了娉婷的手。娉婷抬头,深深看了楚北捷一眼,把头转过去,柔声问东林王后:“王后娘娘可知何侠为什么要不择手段地得到天下?”

  “为了权势、浮名。”

  娉婷紧抿着唇,露出一丝苦笑:“是为了敬安王府。”

  敬安王府。

  曾经宾朋满座、笙歌达旦的敬安王府。

  小池静谧,凉风拂柳,华贵而不奢靡,一夜之间被烈火吞噬的敬安王府。

  “归乐大军溃败,四国之中,再没有大军能威胁何侠的地位。”娉婷续道,“四国尽在他掌中,何侠还有什么愿望呢?在归乐,回到敬安王府,触景感怀,何侠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让被毁的敬安王府重新拥有至高无上的辉煌。”

  “姑娘是说……何侠会留在归乐,重建敬安王府?”漠然皱着眉思索,“但以小敬安王的为人,应该不会明知王爷已出山,却置之不理,专注其他事情。”

  楚北捷露出笑容:“漠然,你没听清楚,娉婷的话里不是有‘至高无上’四个字吗?”

  “我明白了!”罗尚心中灵光一闪,叫起来,“何侠是要立即登基!建立新国,登基为王,这才能使敬安王府变得至高无上。”

  若韩也猛拍一下椅子扶手,叹道:“一旦名分确立,何侠就是名正言顺占据天下了,民间反抗的力量将被大大削弱。”

  “若他再稍微耍点手腕,用怀柔政策安抚四方……”

  “最后,才慢慢对付我们。”

  “众望所归时他要对付我们,更是易如反掌。”

  如此一来,虽没有双方立即对阵那么危急,但情势终归险恶,怎么想都是个将要被人瓮中捉鳖的兆头。

  各人的脸色又都沉了下去。

  漠然想了想,看向楚北捷:“到底该怎么做,请王爷快下决定。”

  楚北捷微微笑了笑,娉婷见他开口要说话,抢在前头轻声道:“不许再考我,主帅是王爷你呢。”

  楚北捷怕她因为这军报心里难过,本想逗她一下,让她放下少许烦忧,可听她这么一说,反而不好让她再出头,压低声音道:“王妃是要看为夫的发号施令吗?本王遵命就是。”眼中精光一凝,向着帐中众人逐个看去,那气势竟不输于挥师十万的瞬间。

  众人知道他要定计了,精神一振,屏息静听。

  “归乐大军败得太快,时间于我已经不多。不要再做筹备了,我和漠然,带领一千精锐兵士,潜入云常,夺取且柔。”

  罗尚跟随楚北捷多年,笃定且柔之役一定有自己的份,偏偏没听见自己的名字,脸色猛变,差点就跳起来:“王爷,我……”

  “不要急,你另有任务。”

  罗尚这才放心坐了下来。

  “新国不是说建就可以建的,何侠必会请大法师校勘天时,寻找吉兆,安抚天下。他要吉兆,我们就给他制造一些不祥之兆,扰一扰他想要的民心。”楚北捷果断地说道,“若韩、罗尚、华参,本王今天召来的那二十多名旧部都是精干的好手,你们一人领几个去,再各自从军中挑选机灵能干的兵士,组成三队,分别潜入各地。”

  若韩听得比较明白,问:“是要我们在各地制造不祥之兆,引起百姓的恐慌吗?”

  楚北捷点头,又问:“这些都是迷惑人的功夫,和上战场不同。如今到处都是云常兵,若韩要小心,最要紧是隐藏好踪迹,不要被人发现了。那些不祥之兆,你们放手发挥,做得到吗?”

  若韩还没有回答,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泥土渗血,空中的燕子无故坠亡,土偶流泪……是不是这些?”

  楚北捷一看,原来是华参,朝他笑了一笑:“想不到华将军是此中高手。不错,确实就是这些。”

  “这些事倒也不难。”华参皱眉,“只是这样花工夫让百姓不安,对何侠数十万大军来说却无关痛痒,没什么实际的用处。”

  做装神弄鬼的事当然比不上夺取且柔来得激动人心,罗尚也正为这个任务暗发牢骚。但一听到华参对楚北捷说话的语气不大好,罗尚立即反问:“华将军怎么知道这些事没有实际的用处?要知道,攻敌之计,攻心为上……”

  楚北捷抬手一摆,制止了罗尚往下说,对华参道:“有什么用处,很快华将军就会知道了。”不再谈及此事,继续部署道,“剩下的人都留在大营,由王嫂统领,潜入深山,静待消息。”转身对东林王后微微拱了拱手,沉声道,“王嫂一切小心,万一有敌靠近,只管躲,不要硬碰。”

  东林王后自从掌管了东林王权,历经了几度危难,早不是从前那个藏在深宫里的妇人,听楚北捷这么一说,也不推辞,缓缓点头道:“镇北王放心,哀家绝不会逞强,只照一个‘稳’字做,把大营看顾稳妥,等你们回来。”

  “那本王就放心了。”

  楚北捷三言两语就布置好了三方面的人马。大家都是能征善战、纵横沙场的将士,在这里早待腻了,恨不得快点儿有事做。漠然站起来道:“属下先去准备一下。带去且柔的人,属下先挑一千五百精兵出来,然后再让王爷从中挑选一千,如何?”

  楚北捷道:“没那么多工夫。本王信你的眼光,跟我们去的人马都由你来挑,命令他们立即换上轻装,随时准备出发。”

  罗尚也站起来,边松动筋骨,边道:“我们这边分成三队,哪队潜入哪国,怎么谋划,还需要仔细商议。若韩将军,华参将军,来,我们找个地方商量一下。”

  几名将领风风火火一去,东林王后也站了起来:“接了镇北王的命令照看大营,哀家现在也要去巡视一下了。”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转身问娉婷:“醉菊那孩子,我记得是在云常出的事,对吗?”

  娉婷料不到她忽然提起醉菊,心里微痛,轻声回答:“是在云常和北漠交界的松森山脉……”

  “嗯……”东林王后点了点头,思忖着道,“这次镇北王去且柔,能不能把霍神医带上?他一直想到云常去,哀家担心他出事,三番两次用哀家的病当借口挽留。但瞧他的样子,迟早是要去一趟的。跟着你们一起去,哀家还放心点。”

  楚北捷和娉婷交换了个眼色。

  楚北捷这次率兵前往且柔,是潜入敌人腹地,实在是凶险万分。霍雨楠是醉菊的师傅,娉婷绝不愿他发生不测。

  娉婷道:“醉菊的尸骨并不在云常。我隐居的时候,带去北漠边境葬了。”

  “万万不能让他看见醉菊的墓茔,老人家受不了的。”东林王后叹道,“唉,你们年轻,还不懂的,老人受不了这种打击,若见了墓茔,更不得了。哀家就是想叫你们带他走一转,敷衍过去就好……”说着这话,不禁想起自己死去的儿子,眼圈猛地红了,只是忍着不肯落泪。

  这样一来,楚北捷便不好拒绝了,应道:“王嫂放心,若是霍神医要去,本王一定会好好照顾他。”

  楚北捷送东林王后离去,再回帐,见娉婷还站在原处。他看惯鲜血淋漓,是个杀人无数的将军,偏偏就怕瞧见自己的女人伤心。

  娉婷离开两年重回他身爆他总觉得她是个随时会碎的琉璃娃娃似的,只要见娉婷露出郁色,他就不免担心。于是轻轻走到娉婷身爆放柔了声音问:“在想什么呢?你怎么不去找长笑?”

  娉婷知道他担心自己在为醉菊难过,抬头瞅着他,露出浅浅的笑容:“王爷今日的部署,是料想着何侠会立即建立新国。万一娉婷猜错了,何侠不将注意力放在登基为王上,而是立即领军到东林来围攻我们,岂不大错?”

  “娉婷怎么会猜错?你是最了解何侠的人。”

  娉婷幽幽叹了一声。

  楚北捷问:“怎么?娉婷对自己信心不足吗?本王对你可是有十成信心的。”

  “我本来也以为自己很了解他,他要做什么,我若没有全猜中,也会猜中七八分。”娉婷将目光轻转,停在那份军报上,叹息道,“可我从来没有猜想到,他不但杀死了何肃,还将何肃的王后和幼子一并杀了。何肃王子和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他杀何肃,定是为了报敬安王府被毁之仇,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那小太子只有几岁,他出生的时候,我们曾一起欢庆,少爷还送他一个翡翠坠子,用金丝线挂在他脖子上……”

  楚北捷不等她说完,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一遍一遍亲吻她的眼睑,柔声道:“不要再说了,再说你又要难过了,你难过,我也会跟着难过。我快要前往且柔了,你还要我睡不着觉吗?”

  娉婷被他吻得一脸通红,躲开了道:“被你这样天天烦着,人家也睡不着呢。嗯,我们都去了,带不带长笑去呢?”

  楚北捷倒呆了一下:“你也跟着去?”

  “难道我不去?”

  楚北捷道:“这么危险,你不要跟着去。”眉头拧了起来,英气勃勃的脸多了几分阴沉。

  娉婷一点也不怕他这脸色,反而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问:“王爷不愿意让娉婷留在身边吗?”

  这一句问得婉转,楚北捷被人灌迷汤的次数不知多少,偏偏对娉婷一人灌的迷汤毫无抵抗力,将眉皱成一团,但声音已没了方才的坚决:“当然不是。”

  “王爷把娉婷留在这里,不怕回来的时候,妻儿都不见了吗?天下这么大,娉婷好想带着长笑,四处游历一番呢。”

  楚北捷一把抓住她,往她侧腰乱挠:“岂有此理,你又威胁本王,竟习以为常了。”

  娉婷扑哧一声笑起来,在楚北捷的大掌下扭着身子要逃开:“不敢,不敢了,王爷要娉婷留下,娉婷遵命就是。”

  楚北捷没有想到她那么容易说服,停了手,把她拉到面前,仔细为她整理了额前的乱发:“快出发了,我要去看看长笑。”

  “他一定在和则庆玩呢。”

  两人找到长笑,果然在阳凤身爆正与则庆玩得像两个小泥人似的。两个小见了楚北捷,都缠上来想扯楚北捷腰间的神威宝剑。楚北捷想着将要离开儿子,抱着长笑又亲又捏,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把扭动着身子一心想去玩的儿子放下。长笑哪里知道父亲的心事,一下地就咯咯笑着和则庆跑远了。

  过了一个时辰,漠然准备就绪,过来禀报:“人马已经挑选好了,就等王爷的帅令。”

  楚北捷点了点头,斟酌了一会儿,对漠然道:“你另外给娉婷选一匹乖巧的马。”

  漠然应了,立即就去办了。

  娉婷等漠然走了,才笑着瞥楚北捷一眼:“不是已经屈人之兵了吗?欺负得我答应了不去,怎么又要给我选马?原来你真怕我带着长笑浪迹四方。”

  楚北捷气得咬牙,抓住她的手就把她往怀里扯:“你哪儿也休想去,本王亲自当狱卒守着你好了。”

  这两年里因为娉婷他受够了各种折磨,想来想去,还是带着娉婷在身爆尽管危险,但若出了什么事,至少能在她身边保护她。

  要是再来一次当年松森山脉下连挑云常四关的疯狂寻觅,那才叫痛不欲生呢。

  “长笑怎么办?”

  思及长笑,楚北捷何尝不是怜爱不舍、左右为难?半晌他才咬牙道:“暂且托付给阳凤吧,大营里安全点。我看紧了儿子他娘,就不怕丢了儿子。”

  娉婷虽然不舍得,但把长笑托付给阳凤,也算放心,便点头答应了。接着伸了个懒腰,伏在楚北捷怀里,再没有动弹。

  楚北捷之前被她气得无可奈何,此刻低头一看,温玉在怀,柔美诱人,倒觉得带着娉婷是件好事。大手撩拨她的乌发,正想把钗子取下来,好好温存一番,帐外脚步声忽然传来,只能硬生生克制自己,停了手。

  有人掀开帐帘进来,又是漠然,他向楚北捷禀报道:“白姑娘的马匹已经挑好了。”

  娉婷早在漠然进来前就睁开眼睛,挣出楚北捷怀抱,走到一边去整理行装。

  “为免云常兵发现异常,最好夜行。传令下去,今晚早点做饭,饭后出发。”

  暮色苍茫中,一支军容严整的队伍悄悄在林中起程。穿山越岭,直奔且柔。

  那座不起眼的云常小城,静静屹立在远方,丝毫不觉改变天下的征程,即将由它而始。

  当镇北王携带着心爱的妻子,身下战马发出第一声嘶鸣时,一切已经注定——在伟大辉煌的亭朝开国史中,且柔这座小城,将被人们永远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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