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的元庆帝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视线在殿内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在魏相几人身上:“魏相以为如何?”
魏相忙上前一步,不紧不慢地出声道:“老臣以为,秦大人所言固然有理,然民心不可不察。南边蛮夷之地,百姓教化未开,此次修缮庙宇,正好向南地百姓昭示圣上宽厚仁爱,皇恩浩荡,此亦安定民心之举。故臣私以为,王大人所言甚是。”
“姚相跟文相呢?”元庆帝不置可否,面容平静无波,目光不喜不怒地看向姚相跟文相。
姚相忙躬身应道:“老臣附议魏相所言。”
文相紧随其后,却是拧着眉头出口反对道:“臣以为秦大人所言有理。天威不可冒犯,镇北将军虽于国有功,但功不至此。赏罚有度,方乃仁君之道。圣上宽厚,已经容忍南地百信胡作非为多年。臣以为,朝廷不仅要示恩,亦可示威。南地百信多年不敬朝廷,此时宜让此等蛮夷知晓天威不可冒犯。”
三位相爷都表了态,却是各有考量,群臣各自有了计较,不等元庆帝开口再问,便纷纷出言表态,不过片刻功夫,朝堂上就议论开来。
奈何群臣争得面红耳赤也没争出个结果来。元庆帝面色平静地听了一阵,方蹙眉沉声道:“此事明日再议,退朝。”
待下了朝,元庆帝往承乾殿里换了朝服,到殿里挑了几本折子看过,眉头蹙起来。面上似有几分不虞。随后将折子丢开。朝内侍总管冯立抬了抬手,语气随意地问道:“今儿都有哪些人来了?”
冯立留意着元庆帝的神色,忙躬身上前应道:“回圣上话,御史台钱大人跟礼部尚书秦大人最先进来求见,奴才已经让人回了。这会儿姚相跟文相还在外头候着。”
元庆帝嗯了一声,面容隐在阴影下,让人看不真切,声音里却带着几分疲惫。摆手道:“朕乏了,让他们回去吧。——周广南没来?”
冯立答应一声,听见元庆帝问周广南,又忙回道:“没来。周将军今儿一下朝就独自一人出了宫。”
冯立在原地躬身站了片刻,见元庆帝没再询问,方弯腰低头退了出去,往殿外寻姚相跟文相传了话。
“圣上有些乏了,今儿不见人,两位相爷请回吧。”
文相跟姚相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蹙着眉。朝冯立点了点头,一前一后出了宫。
待冯立传完话回来。原本仰躺在龙椅上假寐的元庆帝抬了抬眼皮,示意冯立近前,语气缓慢而低沉地问道:“近日周家可有什么事儿?”
冯立心头一凌,忙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琢磨着元庆帝的脸色,心思飞快地转了一圈,笑道:“奴才倒是听了一桩稀奇事儿,说是镇北将军的女儿——周家二姑娘,放了话要招赘,这入赘的人选还得能文善武。别的,奴才就没听说了。”
元庆帝睁开眼睛,蹙着眉默了片刻,示意冯立继续:“你细说说!”
冯立闻言,晓得自个儿这话说到点儿了,心头松了半口气,忙笑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末了,冯立瞄着元庆帝的神色,斟酌着叹道:“奴才听说这位二姑娘的性子平常看着都和善得很,偏这回被惹恼了,倒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元庆帝松开眉头,面色回复了往日的温和,从龙椅上坐起来,出声笑道:“那妮子出生将门,脾性倒是刚烈。叫什么?”
“回圣上话,周家二姑娘闺名周冉。”冯立忙笑着应了一句,从小内侍手里接过茶碗奉了上去。
元庆帝默了片刻,伸手捡了几本折子一一看过。待翻到秦仲南的折子时,元庆帝的目光顿了顿,沉吟片刻,头也不抬地出声道:“拟旨,护国公周广廷早年平叛有功,朕感念其英年早逝,子女失怙,特封其女周冉为昭宁郡主,着工部即日建造郡主府。”
元庆帝顿了顿,眉头蹙起,脸上有片刻的沉思,随后方抬手补充道:“把黔南划给她做食邑吧。”
冯立愣了愣神,随后突然醒悟过来,暗自心惊那位周家二姑娘运气之好。向来郡主封号大多都是个名头。能得御赐府邸与食邑的,可是皇家郡主才有的殊荣。
想着,冯立也顾不得感慨,忙点头答应着往外头寻了内阁阁臣陈汉中,将元庆帝的旨意一字不落地交代了。陈汉中拟了旨,交予元庆帝过目、盖过玺印,冯立才又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道:“奴才愚笨,圣上的旨意可要立即传下去?”
“明日早朝之后再传吧。”元庆帝的声音温和中带着几分疲惫,却并不见恼怒。
冯立松了口气,忙点头应下,看着小内侍送了各色吃食上来,小心翼翼地伺候元庆帝用了,方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隔天一早,群臣就黔南知府秦仲南的折子又争论了一番,元庆帝面色平静地听过一阵,方下了旨,命官府出银修缮将军庙,但只得修缮,不得扩建。着吏部郎中秦瑞为巡按使,七月出巡南地,教化百姓,以示圣恩,并兼查各府吏治、民情。命兵部郎中郭明升为黔南五府巡抚,即日赴任,许其扩充府兵。黔南知府秦仲南等人治下有功,各赏银千两,良田若干。
圣谕一下,群臣都敏感地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南边一带始终是朝廷的心病。镇北将军周广廷在南边的威望太过,好在人死得正是时候,圣上也没计较。可如今安溪侯在南边的势力却不容小觑。
朝廷这些年派了好些人到南边任职,可都收效甚微。黔南五府的巡抚形同虚设,更谈不上有什么府兵。圣上这次直接往黔南五府派任巡抚,这可是一方军政大员之位!要说单派个人过去,也跟往常没什么两样。但许其扩充府兵一项,却让人不得不深思。
不管群臣暗地里如何揣测疑惑,圣谕一下,吏部跟兵部两位大人得了任命便各自准备赴任。
早朝刚过,又一道圣旨传到了周府里。内侍总管冯立亲自往周府走了一趟,早有小内侍往周府里报了信,言明让周家二姑娘周冉接旨。
周府里的人得了信,都愣了好半晌,一时鸡飞狗跳,手忙脚乱地往里头去报了老爷、夫人、老夫人。
周广南听了周大管事的回话,忙起身迎了出去,一边走一边示意周大管家赶紧派人去把周冉接回来。
周大管家得了吩咐,掉头就找了两个机灵的小厮,骑着马一路疾奔出城往京郊外的庄子上去报了信。
这头周广南在周府大门口迎了冯立进屋,原本冷厉的脸上多了些几分笑意,看着人上了茶,方笑道:“冉丫头近日在庄子上避暑,原不知道圣上有旨意,这会儿我已经让人去接了,倒老公公久等。”
“无妨,”冯立摆了摆手,客气地笑道,“且等一等就是。”却只口不提旨意为何。
周家的小厮疾奔到庄子门口时,已经是辰时中了,两个小厮都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从马背上跳下来,也顾不得体面了,扑上去就敲开了庄子大门,急嚷道:“快……快让二姑娘回府接旨!快些!”
守门的婆子瞪大眼睛愣了一瞬,被两个小厮一左一右推了一把,脚下一个趔趄栽了下去。那婆子哎呦一声醒过神来,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赶忙爬起来往后院报了信。
周冉这会儿正穿着件天青蓝的窄袖上衣,在院子里舞着棍子呼呼作响。眼见墨竹趔趄着脚步一脸急切地奔了过来,周冉才收了手势,将棍子扔到一旁,从朱槿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擦手上跟脸上的汗,笑问道:“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墨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涨得通红,费力咽了口口水,急道:“圣旨……府里来了人,让姑娘赶紧回去接旨。人还等着呢!”
此话一出,院子里的丫头们都怔了片刻,周冉微微挑了挑眉,眉间也有片刻的诧异,手上的动作却有条不紊,将帕子递给朱槿,声音平静地嘱咐道:“收拾收拾,我换身衣裳就走。墨竹快些出去让人把马车备好。朱槿赶紧去给我找身能晃花人眼的衣裳出来。”
两个丫头愣了片刻,扑哧一笑,各自忙去了。
巳时初,周冉的马车一路驶进了周府二门,早有几个婆子迎上来,请周冉到外头客厅去。魏嬷嬷早得了信,心头七上八下的,见自家姑娘回来了,悬着的心又蓦地稳了下来,瞅着空便拉了周冉低声提醒道:“姑娘,我打听了,是内侍总管冯公公亲自过来的。看着冯公公的脸色,倒不像什么坏事儿。”
周冉嗯了一声,伸手拍了拍魏嬷嬷的手,这才随着众人一道往外头去了。
早有小厮先往外头厅堂报了信。冯立抬头往回廊上看过去,见周冉穿着一身繁复的浅粉色绣蝴蝶的宫装,面容清丽,眉目如画,一双眸子更是碧透莹亮,让人止不住赞叹。行走间衣袂翩然,似真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冯立在心里赞了一句,方起身笑道:“二姑娘倒是好样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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