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防年约四十,生得方脸大耳,一双精光闪闪,宛若黑夜中的鹰隼,予人深沉厉害的感觉。
此时他头戴竹冠,身穿宽衣大袖,流星大步地往堂内迎来。由于司马防担任过京兆尹,又是河内司马氏的家主,所以满场宾客都是肃然起敬,纷纷拱手回礼。
“邓老功成身退,衣锦还乡,我河内司马家与南阳邓阀素来交好,故此特来相送。”司马防哈哈大笑,指着身后一位年轻文士欣然道:“此乃吾长子司马朗,字伯达。伯达,还不过来拜见各位耆宿!”
司马朗看起来约莫十**岁,身材极为高大,文质彬彬,听到父亲呼唤后,急忙拱手正色道:“学生河内温县司马朗,拜见诸老。”
“久闻司马家以礼传家,集儒、法、道三学为一体。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啊。”谒者仆射鲍真大为赞赏,笑容可掬,与方才对董白的态度犹如天壤之别。
司马防父子的大名,陆一自然是听过的。别的不说,后来成就两晋大业的绝代奇士司马懿就是司马防的次子,司马朗的弟弟。
这位司马朗虽然年纪轻轻,却是雒阳耳闻能详的世家新秀。此人十一岁就进入了洛阳太学就读。在东汉,能够成为太学生的人,都是万里挑一的佳士。而能够十一岁就进入太学的人,绝对是神童。而司马朗,就是这样的奇才。
司马家先祖乃楚汉时期的殷王司马卬。自东汉征西将军司马钧以来,五代为官。司马防父祖三代都是位至郡守,故而河内司马家跻身当世一流门阀之列。
“这司马家父子看起来真高啊。”陆一大为感慨。久闻司马氏子弟身高异于常人,现在见面才知此言不虚。这司马防父子两人看起来都有一米九以上的身高,在堂中着实耀眼。
“河内司马家以‘服真五牙法’化儒为玄。这司马防以‘修我虚气’之法,二十六岁便位至尚书右丞,三十四岁便成为京兆尹,乃是司马家不世出的英才。”董白灼灼眸光落到陆一身上道:“说起来,这司马防跟陆郎还有那么一点渊源呢~”
陆一眼中闪过稀诧之色,讶然道:“我与这河内司马家从无交集,何来的渊源呢?”
“司马防任尚书右丞时,保举了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出任洛阳北部尉。”董白俏脸浮起一丝憎恶,似笑非笑地盯着陆一道:“此人便是陆郎在吕家庄一同出生入死过的曹操、曹孟德~”
陆一身体一颤,菊花一紧,心里暗暗道:果然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董白,喜怒无常,阴晴无不定。这样说来,果然这小妞对自己还是心存怨念。只是以她的本事,想要杀了自己易如反掌,如今却对自己如为上宾,到底有何目的呢?
陆一尚未有机会答话,堂外却已经响起一声唱喏道:“梁阀阀主,太仆、乘氏侯梁伯玉到!”
陆一与众人顿时望往大门,只见一个头戴切云冠、身穿黑色华服的大胖子昂首阔步走了进来。更引人注目的是,是他身后那个熊腰虎背的虬髯大汉,只见他虎目一扫,旋即旁若无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大堂。
“这大胖子是梁阀的阀主?”陆一看得瞪眼咋舌,显然有些难以置信,目眩神摇道:“像这样肠肥脑满、肥头大耳的猪头都能成为一阀阀主,当真咄咄怪事!”
董白吸了一口冷气,似怒似瞠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是嫌命长不想活了么?这梁伯玉乃是声势显赫的梁阀阀主,掌握三千越骑营的禁军,那可是如今北军五校里面最强悍的战力。况且其自身灵境已经接近大天道,修为实力远在阴阀阀主阴修之上,与我祖父相比也是不相伯仲而已。他若想要杀你,不过是弹指瞬间的事情而已。”
陆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雳般当头一击,惊奇得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片刻后才吞了吞口水,讪讪笑道:“还…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陆一把目光转向梁伯玉身上,却见他傲睨自若走到前首的席位坐下,一副高自骄大、目空一切的神色,让人很难把他跟“梁阀阀主”与“天道高手”这两个词汇联系到一起。
“这梁伯玉乃是权倾三朝的跋扈将军梁冀之子,乃是梁冀跟汉顺帝的妃子友通期私通所留下的私生子。”董白饶有耐心的解释道:“因为的妻子孙寿嫉妒心极强,竟以残忍的手段杀害了梁伯玉生母友通期。所以粱冀怕梁伯玉也会遭到孙寿的毒手,便一直把他藏在梁府的假墙内。直到汉桓帝诛灭梁冀一族时才被放出。”【1】
陆一惊讶得像头顶炸了个响雷,想不到这梁伯玉身世如此坎坷,简直有如戏剧一般。
董白见陆一目瞪口呆,心笑他少见多怪,嫣然笑道:“只不过虽然他童年如同囚犯,却因祸得福。竟然在藏书如海的梁府内参悟了七十二般变化里面的一半奇术,并且练就了‘紫瞳火睛’之法。甚至因此躲过了被汉桓帝诛杀的惨剧,此后整合了家破人亡的梁氏一族,成为梁阀新一代阀主。他的实力,恐怕以李儒也要退避三分呢~”
“他竟然习得七十二地煞之术,还练成紫瞳火睛!”陆一完全惊呆了,好像失音了一般,好像麻木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须知,七十二般变化又叫“七十二地煞之术”,乃是道家玄功之一。是凡人用以躲避天雷、天火、天风三灾带来的伤害,以此实现永生愿望的途径。而因个人的机缘不同,学成者寥寥无几。而梁伯玉居然能参悟其中一半奇书,可见其玄法了得。
而“紫瞳火睛”乃是几千年中土神州衍生的一种奇功异法。乃是楚地修真者结合巫门与道家、魔宗三教之术,藉此繁衍出来的玄功异术。
此术练成者,眸珠外围会产生一圈紫芒,可直接摄人心魄,故而被称为“紫瞳火睛”。
陆一也知道“紫瞳火睛”与“火眼金睛”、“阴阳双瞳”以及“太极重瞳”被成为“眸瞳四法”。
而最后一种“太极重瞳”之术,传闻人间只有“文祖”仓颉、“上古五帝”之一的虞舜、“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重耳、以及西楚霸王项羽四人练成。而前三人都因此证道成为后天圣人,而西楚霸王项羽则是封神之战以后,人间法力修为登峰造极的第一人!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陆一再也不敢带有轻视之心,以梁伯玉的修为。自己在他面前,不过如同蝼蚁而已。即便人家目空一切、不可一世,但本身的确有狂傲的资本。
“那梁伯玉旁边那位左顾右盼的彪形壮士又是何人?”陆一大为好奇,俯前低声问道:“看起来他比梁伯玉还要倨傲无礼。”
董白闻言将目光转到那个虎狼大将身上,双目杀机乍闪,冷着脸沉声道:“那个人叫公孙度,字升济。乃是辽东襄平人士。本是冀州刺史,去年被朝廷免官。”
陆一听得呆若木鸡,没想到梁阀身边随便一个侍从都是日后威行海外的诸侯。
须知,这公孙度可是辽东公孙家的开基之主,是汉末诸侯里面第一个敢光明正大打出自立割据名号的人物。他在汉末趁机自立为辽东侯、平州牧,连朝廷大义都敢弃之不顾。不过此人东伐高句丽,西击乌桓,南取辽东,越海取东莱诸县,威行海外,俨然是一时英杰。
“咦,这公孙度与董姬主有仇么?”陆一见董白望向公孙度的眼光分明恨之入骨,不禁一头雾水道:“怎么看起来,好像董姬主的脸上好像一副要对其生吞活剥的样子。”
董白柳眉倒竖,握拳透掌,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滔天怒意,“这公孙度自从去年免官后,一直寂寂无闻。我祖父帐下的中郎将徐荣乃是其同乡,便向我祖父推荐公孙度为辽东太守。不想畜生竟然投靠到梁阀的怀抱里,当真是恩将仇报、狼心狗肺!”
陆一叹了口气,神情恍惚的回答道:“这公孙度如今尚在雒阳,那便逃不出你们董阀的手掌心。既然如此,董相国为何不收回任命呢?”
董白终于将目光收到陆一身上,像是看着个白痴一样目不转睛,许久后忍不住嗤笑道:“陆郎真是个憨儿。朝廷法度,难道可以朝令夕改么?况且如今公孙度既然投靠了梁阀,你以为梁伯玉会放任我们董阀对他们梁家的鹰犬下手么?”
陆一哑然无语。虽然以董卓的权力想要报复公孙度这个叛徒,犹如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但俗话说“打狗尚且要看主人”,这公孙度既然投靠了安定梁阀,难道梁伯玉会让董家随便对自己的爪牙下手么?
只不过梁伯玉如此有恃无恐地拉拢接纳董阀的叛徒,难道是已经做好跟董阀正式开战的准备?只是如今掌控中央朝政大权的董阀,难道会视若无睹地接受梁家对自己的挑衅么?
以董卓的性格,自然不会忍气吞声。况且他以凉州军的支持而入主雒阳,在这片世家、门阀虎踞龙盘的中原大地上,无疑迫切需要提高自己的权威与声望。否则他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学伊尹、霍光之事,作出废立新帝的事情了。
若是如此,今晚这场世家云集的宴席,委实是不折不扣的鸿门宴啊!在场宾客,莫不是权尊势重、轻易间可翻云覆雨的人物,只是这样重要的场合,以董卓的身份与如今的情形,为什么会选择缺席不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