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查园子呕了一肚子气的岂止黛玉一人,惜春也因此事惹了一肚子的气。又逢尤氏骂了入画,惜春虽然人小,却是个护短的主。父亲贾敬不明不白死在道观,嫂子不等哥哥回来急忙下葬,惜春心里早就对其存了诸多不满,更趁此机会和尤氏做了个了断,发誓再不回宁府。父亲贾敬死前差人送来个荷包,并让自己随身携带不得离身,这让惜春百思不得其解。
“二太太,老太太那里叫您过去呢。”这王夫人正在塌上琢磨如何处理江南甄家送来的几口箱子,琥珀却打断了王夫人的思绪。王夫人皱了皱眉头带了玉钏去了上房。
贾母满头银发歪在榻上,满眼精光不知盘算着什么。
王夫人进来给贾母问了好,贾母只淡淡地说了句“坐吧。”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不知凤姐她妯娌两个的病今日怎样?”贾母向来不喜欢这个木纳的儿媳妇,总感觉这木纳的外表里裹着看不透的心思。
“今儿个好多了,让老太太惦记着。”王夫人连忙站起来答道。
“凤哥儿一向病着,府里的下人们可别纵了规矩,传出去让人笑话,你也长点精神。恍惚听说江南甄家犯了事被抄了家,你们王家和他们是老亲。这个时候可不是帮忙的时候,他们若送了东西来,可千万别收着,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
王夫人听了不觉身子一颤“媳妇知道了,老太太。”
“朝廷抄了家也就罢了,可别自己先抄了自己家。”贾母有意无意的瞟了王夫人一眼。
“咱们别管人家的事,商量咱们八月十五日赏月是正经。”
王夫人笑道:“都预备下了。不知老太太拣那里好,园子里倒好,只怕是夜晚风冷。”这老太太还是那么有闲心,王夫人心里暗道。
“多穿两件衣服何妨,那里正是赏月的好地方。鸳鸯叫个人,去园子里叫他姐妹来吃饭。”说话间丫头婆子们抬过饭桌来。
却只有探春和宝琴来陪了贾母吃饭,宝玉早打发人回来说今天在北静王府吃晚饭。黛玉平时十顿饭只吃三顿,惜春心里因查园子的事不耐烦,迎春本不受待见,传话的丫头话都没传给她。看着满桌子鸡鸭鱼肉、时令海鲜的各式菜色,贾母暗暗不安。
“告诉外边的老爷们以后不用送菜来了,心我领了。如今比不得从前,能省就省吧。”
“老太太,再不如前,也不差您这口吃的。”王夫人忙道。
“把这红稻米粥送了给凤哥吃,这笋还算新鲜给颦儿、宝玉两个吃去,那一碗肉给兰小子吃去。”贾母只喝了半碗粥便漱口洗手了。
“奶奶,老太太吩咐明晚在园子里全家赏月呢。才二太太打发人过来说奶奶要是身上好些了,也到老太太跟前凑个趣。”这里平儿正陪着凤姐用饭。
“不去也罢了,二太太巴不得让我养着呢。索性我就一直养着罢,好让她那可心的儿媳妇知道知道这过日子的艰难。”只见凤姐穿一身大红映得脸上的脸色越发的迷人。“这几年管家,银子不知道添进去了多了。下边的人也个个恨得我牙痒痒,我也得积点阴德给咱们二爷留个后。明儿过节,恐怕大太太那里又短了银子,吃了饭把那封二百两的银子给大太太送了去,就说我和你二爷孝敬的。再怎么说这才是我正经婆婆。”凤姐边吃边说。
“奶奶,这回咱们可别再给人家做嫁衣裳了。奶奶若是生个哥儿,可是奴婢的福份了。”平儿把剔净了刺的鱼肉放在凤姐盘里。
“哟,陪你奶奶吃饭呢!”丰儿一掀帘子,贾琏笑语盈盈地进来了。
“你们主子、奴才倒是会享受,爷我跑了一天了,水都没喝一口。”这贾琏貌赛潘安,说话时眉梢眼角皆是风情。平儿急忙下了炕,服侍贾琏脱了大衣赏。吩咐丰儿去厨房把贾琏的饭传了来。
“这大节下的,小鬼可是又缠上来了。娘娘宫里的魏公公说是帮他干儿子谋了个差子,差二千银子活动。二太太让我想办法把他打发了。全府下上已挪不出那么多银子了,奶奶可得帮为夫想想办法。”贾琏边喝茶边和凤姐说着。
“没钱,就是有钱也不能往这无底洞里填了。这些年咱们夫妻管家力没少出钱没少扔可落下什么好处了,二太太可是一门心思培养宝姑娘掌家呢。”凤姐儿忿忿地说。
“平儿你去林妹妹那一趟说我晚一点过去瞧她,让她别为昨天的事心里别扭”平儿听命往园子里去了。
“奶奶这话可怎么说的,敢情昨天查园了也查了林妹妹的屋子。老太太不是一直打算把林妹妹配了宝玉吗?你不怕老太太知道了恼你”贾琏主外对内宅的事向来不太过问。
“我的爷哟,内里的事你哪里知道,如今家里出得多进得少,原想着给宝玉定了林妹妹是图希你带回来的八十万银子,除了那年省亲盖园子的钱,你管着外边的帐二千银子都拿不出来了,想来那林妹妹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别说二太太了,就是老太太恐怕在宝玉的亲事上也要令动心思喽!只可怜了我那林妹妹。”凤姐想到黛玉的花容月貌不觉惋惜。
“奶奶,当年姑母对我有师徒之谊,姑父辞世又把表妹托付于我,况且我们也用姑父给的二十万两银子在苏州另置了产业。内宅里,奶奶需得帮我护林妹妹周全。否则琏二对不起死去的姑母姑父了。”提到姑母贾敏,贾琏不觉落泪。
想当年,自己娘亲下世,老太太把自己接到身边养活。正值姑母妙龄掌家,闲时便做了贾琏的训蒙师傅。因此当贾琏七岁入学时,肚子里已有几千余字,百余篇文章了。贾敏远嫁,也是贾琏每每书信问安,舟车探视。
“林妹妹的稀世俊美,才情又仿佛青女素娥,我也疼她的紧呢。这不二太太让三姑娘和宝姑娘掌家,我也亲自到馆教了林妹妹如何处理家下的大小事宜了。林妹妹若嫁了宝玉也罢了,我自然帮她料理家事。可若有变,将来嫁了出去也是当家主母,这管家是要学的,我也不是个没良心的还用你教我。”说着凤姐用纤纤素指点了点贾琏光洁如玉的额头。
“凤儿,你可得快点给为夫我生个儿子。”贾琏饭也不曾吃完就抱着凤姐内室去了。
“奴婢给姨太太请安,我们太太正屋里等您说话呢。”玉钏屈膝给面前这四十开外妇人请安。
这薛姨妈中等身材,皮肤莹白身材丰润。头发高高地挽成髻,斜插几支金钗,身上穿香色衣裙绣满万字福。“起来吧,姐姐我来看您了。”
王夫人起身让妹妹坐下,吩咐玉钏倒茶。玉钏上了两碗龙井后就带着屋里的小丫头出去了,向来王夫人她姐妹说话不在身边留人。
“看姐姐愁眉不展的,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薛姨妈轻轻地抿了口茶。
“妹妹也不瞒你,这不明天中秋节了,娘娘宫里的魏公公又来打机荒,张口就是两千。偏这琏二又说节下人情来往多,现下帐上挪不出那些个银子。娘娘在万岁身边多年尚无所出,在宫里过得也不容易,哪能再得罪这些个小鬼。这老太太还是兴兴的要明晚请戏班子园子里赏月呢。”王夫人深深的叹了口气,同时拿眼睛瞄着自己的亲妹妹。
“姐姐,我正是为这事来的,钗儿帮你密家说你们贾府家大业大,银子一时不凑手也是有的,这不特特地让我送了两千银子过来。”说着薛姨妈把二千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钗儿这孩子,我是越看越爱了,模样自不必说就这行事大方的劲就是个当家主母的料。”接过银票,王夫人那不知抹了多少层粉的老脸上绽开了花。
“姐姐,我今天来还有一事。这钗儿一天大似一天的,也不能总在你们家园子里住着,又听说园子里丢了要紧的东西,钗儿此时正收拾东西呢,一会我们就搬回我那边住去,省着给姐姐你添乱了。再宅蟠儿的亲事也定了下来,眼看着媳妇就要过门了,家里也有诸多不齐备的地方,正好钗儿回去也帮我持持。蟠儿说了,等他娶完媳妇也得开始忙着给他妹妹找个好婆家了,这不蟋儿说要把京里的五个铺子分给他妹妹做嫁妆呢。” 薛姨妈不紧不慢地喝着茶。这姐妹二人表面看似喝茶话,闲着活常却是各怀心思。
“五个铺子,好大的手笔,”王夫人心里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妹妹,咱们不是早就有默契,这钗儿是我内定的儿媳妇,因为老太太看中那狐媚子一直把这事给耽误了。你忘了当初咱们的金玉之盟吗?”王夫人故意不满地说。
“姐姐,当年的约定妹妹自然是没忘,可眼看着钗儿已经十七了,再不出阁怕人家笑话。” 薛姨妈略笑笑无可奈何道。
“宝玉也快十五了,按理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只是那死老太婆一直从中做梗。”王夫人恶狠狠的样子让薛姨妈的心都一惊。
“姐姐怎么糊涂了,你是宝玉的娘,儿女之事当娘的还做不了主吗?再说宫里不是还有娘娘吗?”
“妹妹你说得是,等过了节我就进宫去给娘娘请安。”王夫人安慰道。“就让钗儿随你回去准备准备吧,早晚都得回来东西就别搬了”。
“一切就听姐姐的。” 薛姨妈满意地走了。
“钗儿,你可真是为娘的主心骨。二太太见了银子直夸你了好,我也把你教我的话和她说了,等过了节你和宝玉的事就会有眉目了。要不是你哥哥不争气弄丢了你的秀女身份,这后宫主位怎么也有我钗儿一度之地。”薛姨妈仍为宝钗入不了宫墙一事耿耿于怀。
“妈妈,再别想那事了,女儿我没那福份。凭咱们的商贾身份入了宫也难入当今的眼,还不如去那荣府做当家奶奶。”想起日后的荣耀宝钗无限向往。“妈妈,姨娘那没话说,老太太恐怕心里还想着颦儿,颦儿那边不得不防啊!”
“钗儿放心,明天你再给那狐媚子送点咱们的雪花白糖吃。”薛姨妈别有深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