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呸,狗屁的才子,我看他简直就是个无耻之徒!”
“可不是?你说谁能想到这萧挺竟是个这样的人呢?唉,我前几天还想着到长安县学里拜望拜望呢,这下子也省了!”
“拜望?拜望他?这等无耻之徒,别说拜望,我现在提起来都觉得恶心!人家长孙家那是什么地位什么身份?长孙家大爷能看中想要托他一把,这是多大的面子,结果他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立刻就忘恩负义得意忘形起来了,居然趁着冲大爷不在调戏人家府中丫鬟……叫我看赶出县学都是饶了他呢,要说起来人家长孙大爷可真是个慈悲人,要换了我……”
长安乐康坊一家不起眼的酒肆内,张说坐在角落里一边喝着闷酒一边听着邻座的几个人在那里议论。
酒肆里向来就是传播流言最好的地方,这里龙蛇混杂,长安城里大小有点风吹草动,这里肯定立刻就能跟着扇呼起浪花来,而现如今,刚刚名动长安却又因为调戏长孙家的丫鬟被人家逐出门去,并且随后又被长安县学以浮浪无德为名开革的大才子萧挺的那点花花事儿,自然是酒客们最好的谈资。
对于这件事儿,怒其不争有之,羡其风流亦有之。
要说起来天下越是太平人们就越是会闲的无聊,这时候倒好象不拘什么事儿抓过来就是一阵胡扯反而成了大家的正事儿,而萧挺则正好不幸的赶到大家嘴皮子底下成了长安城里的名人,所以这会子稍有风波便惨遭唇舌之讨伐也就不足为奇了。
反正大家在乎的只是痛快痛快嘴儿,另外获得一点道德上的凌驾感,哪里会去管事情真实与否。
这两天张说惭愧的了不得,实在没想到自己的好心竟然给人家惹来那么大的麻烦,听着邻座的对话,他忍不住拎着酒壶过去,插话道:“诸位好,你们说的这事儿我也听说了,照我看纳,这件事儿却也未准怎么着,我听说那萧挺可是凤还巢花魁杨柳的情郎,可想而知人家萧挺也不是那没见过女色的雏儿,想他长孙家即便是再怎么盛贵,一个普通丫鬟又能比花魁美艳到哪里去?只怕还不至于入得了人家萧挺的眼吧?他又怎么可能第一次到人家府上就如此孟浪呢!”
“咦?你还不信?”那人看着他,“这件事可是从长孙家内部的人嘴里传出来的,人家长孙家本来还想捂着来着,这还能有假吗?再说了,现在长安城里都传遍了,那萧挺确实是已经被长安县学给除了名,这可不是铁证如山了?”
张说闻言张了张嘴想要再说,却还是只轻轻地叹了口气。
跟他们辩解有个屁用!
他已经从长孙家辞了行出来了,这件事一炒出来他便知道定是长孙家在背后出手的,单是这等行事风格便让他觉得猥琐,实在是没有大唐第一世家的气度,这样的主家不投靠也罢!因此他毫不犹豫的请辞出来,准备要去让萧挺介绍一下投奔太平公主呢,但是现在思前想后,却又觉得没脸登人家门,毕竟人家这无妄之灾都是自己给招来的呀!
他叹了口气把杯中酒一口饮尽,也懒得跟这起子人云亦云的浑人说什么,起身结了帐便背着自己的小包袱往长寿坊去了。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期待未来的几天。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天接触,但是他却深深地感觉到萧挺这个人实在是太奇怪了,他不相信萧挺会甘于就此沉默被辱。
那么,面对如此的困境,萧挺会做些什么?
他突然觉得似乎自从碰到萧挺之后,自己的生活一下子精彩了起来。
※※※
萧挺突然觉得自己似乎白活了四十年。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那三年的生活中前后的巨大反差让他觉的这是一个毫无平等可言的时代,一个毫无安全感的时代。所以他一直觉得应该让,应该退,一直觉得在这样的一个时代,能平平安安的生活已经是很难得了。
但是最近这些天他却越来越感觉到,似乎自己错了。
没有绝对的权力握在手中,有什么平安可言?没有绝对的财富握在手中,有什么幸福可言?
很难想像一个随时要为一日三餐愁的人是幸福的,也很难想像可以随随便便被人家欺负被人家泼脏水的人是幸福的。
回想起那天太平坐着半副銮驾到长寿坊去接自己的之前和之后,萧挺不由得唏嘘不已。
权势,财富,名望,难道真的能改变那么多?
他从侧门进了公主府,便熟门熟路的往太平常住的左花房去。
今天又是上课的日子了。
到了左花房门口,正好独孤从里面出来,她看见萧挺,不由得冷哼一声,“下流!”
萧挺愕然,旋即苦笑。
这时正好青奴也从里面出来,看见萧挺她不由得眼前一亮,急忙转身又回去了。
这几日长安城里关于萧挺调戏长孙家丫鬟的流言甚嚣尘上,作为太平公主的小军师,她自然也是听说了的,只不过嘛,像她这样的聪明人听到这种流言之后的想法,又怎么可能和普通人一样呢?
所以这两天她突然高兴了起来。
没等萧挺走进去,太平听说他来了之后便已经迎了出来。
“萧挺,你到底怎么回事?那些坊间的议论到底是真的假的?”看她那一脸的焦急恨不得扑上去揪住萧挺衣襟的模样儿,指不定一直就在等着他来呢。
站在她背后的青奴不由得掩嘴儿笑笑,公主殿下可真是关心则乱呀!
萧挺闻言笑笑,“殿下觉得是真,那就是真,殿下觉得是假,那就是假!”
太平一愣,“什么叫我说真就真说假就假,我只想听你一句话!坊间那些的传言简直不堪入耳,我当然不信时真的,但是要说长孙家会去污蔑你,我也不相信,所以才想问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挺捏了捏拳头,然后又松开,深吸一口气道:“公主殿下,草民是来授课的,今天这课,咱们还上不上了?要是不上,草民还要赶着回家写点东西,就先告辞了!”
“你……”太平闻言气得身子颤,萧挺却是转身就走。
等他走出几步去,太平气得跺跺脚,“今天你要是敢走,以后也不用来了,你这个侍读学士,本宫不要了!”
青奴闻言鼻翼一张,赶紧盯着萧挺的后背,却见萧挺只是略略犹豫了一下便转身走了,她的眼眸便不由得亮了起来。
“萧挺,你个不知好歹的混蛋!大混蛋!”太平顿时哭了出来,顺手从旁边捞起个花瓶扔出去,落在门前地石上摔了个粉粉碎。
“殿下,这萧挺其实是个聪明人呢!”青奴笑着说道。
太平闻言一愣,犹自梨花带雨地抽噎了一声看着青奴,“你少阴阳怪气,我怎么没看出他哪里聪明来?他连我是在为他着急都不明白,居然给我甩脸子看,有什么聪明的?”
“他是天底下最笨的笨蛋!”说着有骂了一句,犹觉不解恨,到底还是又捞过一只花瓶来摔了,这才撅着嘴儿看了青奴一眼,“你去告诉门上,以后不许让他进门!”
“是,殿下!”青奴乖巧地答应一声,作势转身好像是真的要往外走,太平见状却又赶紧叫住她,“回来,先把你刚才的话说完,你知道什么了就聪明不聪明的?”
青奴低眉顺眼地笑笑,凑过去附耳说了几句,太平不由听得愣住,连抽噎都忘了,下意识的问:“真的?”
青奴点点头,眼睛弯得月牙儿一般甜甜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