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山主峰如今直耸入云,有一半尖峰隐于云层之间。那悬垂的倒层云依旧有如凝止倒挂的城堡,凤歌台已经深处雾霭之中。但于台上,隔着缥缈层云,依旧不碍目视,放眼之下,大片景致皆尽揽于眼底。
这两年来,幸存的人们开始着力重建,或世界就是如此。越是破败,荒芜。越可以激起人们团结一致的心。而当渐渐富足,一切安定的时候,又往往引人更多的贪婪。
当人们不再把力量消耗于争斗,天路暂时被人丢在脑后的时候。团结而至的力量,总是可以给人格外的惊喜。
清波湖因川河的变流,城池的塌陷,地形的变化,已经不复存在。与浅草滩彻底连成一片,成为一大片广原。城池在这广原上重建,曾经血奴遍地的惨状,尸伏满湖泊的景象。已经随着这大湖的消失而完全被埋葬,尘封在幸存的脑海里。当岁月流逝,这些也将淡却,最终,被遗忘。
华阳山顶,重新悬起天宗的大旗。妖怪与人类的纷争,最终又回归一统。经过这场战争,四羽终是决定回归天宗。不再强求妖众跟随,一切听凭他们自愿。战后,雷云山因那次大震生变移,由一座如叠盘环摞而上的大山,一分为三。成为并立于东南的一道大屏障,山顶的虚空道口不复存在,天界诛魔台口亦生错位,已经与华阳山顶的虚空口合二为一。
沼泽亦有所变化,因河道的变故,成为纵横水径草滩的诡异之地。面积缩小了大约四分之一,但地理环境则更为的潮湿森寒。在地势扭曲的过程之中,沼泽受创也不小。很多妖怪死于地下强烈的挤压,这当中,包括了休叶广合的次女。广合一早就与华阳亲厚。大变之后,广合清点了人数。主动前来要求入华阳府门下。当四羽与华阳重合为天宗之时,广合亦不肯再入四羽妖盟。不过对此,羽光倒是宽厚了许多。妖怪与人类,都是这世间地生物,没必要分的如细详细,不用刻意再立妖盟。沼泽与四羽的恩怨,也不需要再分对错。如今最重要的眼前事,是渐渐休养生息。将这里的破败慢慢修复。
或是因北方地形的变异,让大家都隐隐所觉,第四界已成事实。所以天界这次大开方便之门,频频向人间好手投出榄枝。而华阳也因曾经所为,这次并未大肆设阵,苛考众人。岳轻弦一人独开万罗剑阵,其真经已经融魂,这次更是挥得淋漓尽至。收放自如,亦可于虚空之中准确分辨要灼杀之气息。最后可摧出真祖真元之气,借其力漫卷虚空。放眼人间,华阳真经之力已经无人能出其右。
但是因真祖元神完全散于虚空,在那次最后的震荡之中彻底无踪。同样带走轻弦部份的魂力,以曾经的评定而言,轻弦也成了五魂不齐地妖鬼。
但是,天界对轻弦之力非常欣赏。或说,他们得到某种来自天地的暗示,不再限看人魂。又或。他们不愿意让轻弦受到魔界的惑诱,竭力想拉拢其过界登天。
除此之外,白谨修,鹤辛墨,以及凤宣喑都受到天界的召唤。四羽这一盟支,一下有三人受到天界垂注,加上他们曾经大量为天界输送高手,俨然已经成为妖盟翘楚。对此。天慈亦可以淡而处之。当过往都可以尽数坦然,一切都能放得开。真正的平衡,其实并不在于人数,当他明白这点。那么,与妖怪之间的最大隔阂自然可以一笑而泯。
但是,辛墨居然拒绝了天界的召唤。他的决定,的确有些让人惊叹。却是在轻弦意料之中,妖怪一样有情感,并不比人类少。辛墨如今有妻有女。家在人间。他当然不愿意离去!曾经他以为自己可以轻易放下,天路才是他毕生地追求。但是当浩战开始。当分离不断的时候。环绕于心的,并不是那些争端。并不是那些恩仇。最重要的,其实是他的亲人。这些,是在点滴的经历之中而领悟的。所以这场战争,于一些人而言,也不算是坏事。
南方一带。因有妖怪地积极帮助。很快地得到重建。新地双极宫。甚至是在三个月不到地时间里就完成了。
轻弦依旧和天慈一起。致力于天宗弟子地培养。华阳真经。不再局限于人类。体质相合地妖怪。一样可以修炼。像当年圣祖一样。眼中诸生。皆是平等。
正如天地所言。万物皆天地眼中地棋子。没有分别。存在本身。已经是最大地理由!
日子过得很快。硝烟地味道已经散尽。所留存地。不过只是心中地烙印。这天。轻弦正在校场外看新弟子们列阵习武。远远地。看到一个人影闪了过来。正是他地叔伯兄弟。轻池。两年多前地那场大战。轻弦这一代。生还只剩轻弦。轻池。叶独信。秦乐这四个人了。当时轻池。秦乐是因为力稍差些。留在天慈身边。承担了保护华阳地工作。而叶独信等人。则随着天界所下地第一批人。前往虚空深处。意图劝阻冥界退归。虚空幻道之中。隐藏了无数冥府之鬼。不少都是并没有借金身而出。只是出魂力而隐于虚。最后。只有叶独信。还有轻弦回来了。其他人。不是死于虚空之中。就是死于最后地那个大震荡。
天下地生灵。都凋零至此。也不单单只有华阳受此重创。悲伤放大到无限。竟然是平静。当历经生死。当那彻地地大震荡席卷一切地时候。所有人都明白。这便是天地罚怒地代价。像是不听话地孩子一味地争闹。当父母真正怒地时候。才终懂得。自己所掌握地力量实在是可笑地紧。而这些力量。如今。只该用于非战地地方。
“哥哥。”轻池几步掠到他地身边。淡淡笑笑。突然一抄手接过轻弦手中本来握着地名册。“剩下地工作交给我好了。”轻池眼眸亮。眉头舒展着。唇边挂着一个若有似无地笑意。这笑容让轻弦没来由地心悸起来。崩崩地乱跳个不休。很久没有这样地感觉了。一直以来。那颗心总是静静地慢慢焦灼。到最后。连焦灼都变成平静。成了他地习惯了。
“是不……”轻弦盯着轻池的眼睛,忽然开口。
“不是我们找到他们,是他们找回来了呢!”轻池推着他的肩头,“快去吧,在家里。我可是一步都不敢停的就过来报信了呢!”
轻弦指尖微微的抖颤,心头猛的一收一紧。带得他的眼神也雀跃起来!两年了啊!这两年过得实在是快,但内心,还是觉得太慢了。他终是无法跨过这条凡人的界限,在他心中,不可能什么都云淡风轻。这种凡人的感觉,才让他觉得真实觉得活生生!
“师父又在练功么?那我要不要通知……”轻池话还没说完,身边已经小风一掠,轻弦已经没了影踪。他怔怔的看着空荡荡的身边,不由的掸了掸衣角,拂着额笑了笑,哥哥这两年,有时像个圣人一样,油盐不进,万事无喜悲的样子。如今,才又活过来了呢!
轻弦一边急掠,衣袂簌簌裹风。播云城重建,城主府的原址上,又重新修建了岳家的大宅。当然不可能一切还原,新府一切从简,比以往要小了很多。父亲已经不在了。而现在的城主,是叶独信,而不再是岳家的子孙。但这重建的岳家大宅,包含了诸多播云城幸存城民对父亲的缅怀。在他们眼中,父亲是一个好城主!如此,父亲的在天之灵一定可以得到安息。他唯一亏欠的,是他的妹妹。而现在,鹤云的女儿,又再度回到了这里,没有遗憾了。
他一闪之间已经掠下山崖,沿着碎石细俑往城东门扑去。一路卷风挟雾的,以致身边的人都闹不清楚是什么东西掠过去了。他在门口急急站定,险些跟推门而出的一个人撞个正着!
他定定的瞪着眼,额间竟泌出细汗来。不是因为累,而是因,眼前的人,让他全身的血脉瞬间贲张起来。让他的心,激动得跳得狂野,有如欲出胸腔一般让他感觉到疼痛。
推门而出的,正是洛奇,狡慧灵动的大眼,略带了一点点惊诧。满脸瞬间堆起的狂喜,以及久别之后那自内心的激荡,每一缕神情,都如此让轻弦难忘,而此时,又如此让他洪涛浪涌。两年多来,他一直在等待,等待花与月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