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魏博的“牙兵”已是全部杀到“帅”字旗下一个全身铁甲的将军正在马上扬鞭指着那辆装满珍宝的车子哈哈大笑。
华宗岱一跃而出说道:“这是田承嗣的儿子咱们擒贼先擒王!”华剑虹这才明白了父亲的用心。
要知魏博“牙兵”有数千之众即使华宗岱武功多好如果不能杀退这数千“牙兵”只有擒了他们的主帅才有希望可以解围。
华宗岱带领女儿闯入乱军之中逢隙即钻尽量避免交战倘若实在闯不过去这才施展大摔碑手的功夫把挡道的武士摔个头破血流。
田悦手下将士哗然大呼说时迟那时快华宗岱已是闯过他的第一道亲兵防线杀到田悦马前距离不过十数步了。
田悦身边的一个军官蓦地一声大吼跳下马来喝道:“好狂的强盗敢小觑我军中无人么?”
这军官用的兵器十分古怪是个独脚铜人打出来呼呼风响是大铁锥家数但铜人的手指却又是指着对方穴道好像这铜人也是活的捏着两支点穴撅一般。大铁锥是重兵器而点穴则要用灵巧的手法如今这军官用的独脚铜人却使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兵器性能刚劲轻巧兼而有之。饶是华宗岱武学深堪见多识广也不禁暗地皱眉心头一凛:“想不到田承嗣手下也有如此能人!”
华宗岱未知虚实不敢硬接身形一晃闪过一边。那独脚铜人指东打西倏地变了方向来点华剑虹穴道。华宗岱衣袖一带将女儿轻轻的带过一边。信手抢了武士的一支长矛一招“苍龙出海”疾的刺出只听得“咔嚓”一声铜屑飞溅火花点点。华宗岱的矛头折断铜人身上也伤痕斑驳。原来就在这一瞬之间这支长矛已在铜人身上戳了十六八下。
华宗岱试出对方的功力竟然与自己不相上下不过对方却占了兵器的便宜。华宗岱心里想道:“要是我有判官笔在身倒可以与他一斗。如今双手空空且又是敌众我寡要想胜他可就难了。”
那官军喝道:“好功夫!”铜人一收即又是横扫过来。
华宗岱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看看我的打穴功夫!”蓦地将长矛拗断拿了一小段矛头在手中一捏把手一扬那段矛头已化作十几块碎铁华宗笛就以“天女散花”的手法将铁碎撒出当作了打穴的暗器霎时间便似冰雹乱落带着刺耳的啸声!
那军官见了华宗岱抖露的这手功夫也不由得心头一震急忙把独脚铜人舞得个风雨不透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但还是有两块碎铁他未能打落从他的头顶飞过去将田悦跟前的两个卫士伤了。这两个卫士都是有护心镜的但还是给碎铁击破伤得血流满地。田悦吓得面如白纸连忙纵马逃避。
那军官哼了一声道:“你可是笔扫千军华宗岱么?”
华宗岱道:“你可是雪山老怪的弟子北宫横么?哼哼可惜了你这副身手却做田承嗣的鹰大!今日我是寡不敌众有种的咱们约期再单打独斗一场。”
原来雪山老怪乃是三十年前与华宗岱师父齐名的一个介乎正邪之间的魔头华宗估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弟子不过两人以前从未会过。待到见了对方的功夫之后才猜出对方的来头。
北宫横道:“我随时在节度使衙门候驾。”他如此说话已是露出怯意不敢爽快答应与华宗岱约个无人之处单打独斗。
华宗岱冷笑道:“谅你也不敢。虹儿咱们走!”
北宫横心道:“华宗岱内功已臻化境非我所及。看来只有我师弟下山才能胜得他了。”
原来北宫横师父已死他师父只有一个儿子年纪比他几岁但因自小就跟父亲练武父亲传授儿子当然特别用心是以师弟的功夫要比他这个当师兄的高明得多。
北宫横不敢去追华宗岱装作要去保护主帅匆匆忙忙走开华宗岱也带着女儿再次杀出重围。
华剑虹道:“爹爹擒不了田悦咱们怎么办?”
华宗岱道:“把他们接应出来。”华剑虹道:“那一车财物那辆车子此时已给田悦的手下驾走正在大队骑兵保护之下离开战场。但铁铮兄妹与展伯承三人还是陷在包围之下也未曾汇合。”
华宗岱叹口气道:“救人要紧失了的财物以后再说吧。”
知道有北宫横在田悦身边擒贼擒王的计划是行不通了目前只有希望能杀出重围而已。
幸而北宫横不敢离开田悦。华宗岱杀开一条血路先去接应铁铮。他知道女儿最关心的是铁铮而且铁铮的处境在被困的三人之中也是最险。
尉迟俊在包围圈的最内一层听得外围士卒的呼喊知道有敌人杀进。他是惯经阵仗的将军立即指挥手下得力的武士摆成方阵增强防御他本人仍是不慌不忙的对付铁铮已。
铁铮激战了大半天早已气力不加尉迟俊一见有机可乘当即便是一招杀手神鞭霍地向铁铮卷去。他是意欲擒了铁铮作为人质再斗强敌。
眼看尉迟俊这一鞭有如狂风扫叶就要卷着铁铮的身子忽听得“呼”的一声一团黑影端的似从天而降恰恰替代了铁铮被他的长鞭卷上。原来是华宗岱活擒了一名武士抛掷进来替铁铮解了这招。
尉迟俊被华宗岱这个恶作剐弄得啼笑皆非又惊又恐说时迟那时快他刚刚甩开了这个武士只听得又是“呼”的一声这回是华宗岱自己从众武士的头顶飞过跳进内圈来了。
急切间尉迟俊哪里看得分明只道敌人又是重施故技将他的手下抛进来。尉迟俊骂了一声回转鞭梢想要避开并侧袭铁铮。华宗岱怎容他避开?凌空一抓己是把他的鞭梢抓住。
华宗岱大喝一声“撒手”尉迟俊只觉虎口如割果然应声便倒长鞭脱手飞出。
尉迟俊手下忙着将他扶起拥到他身边保护。华宗岱志在救人也无暇去伤害他。尉迟俊受伤阵势已乱华宗岱带着铁铮从容杀出。
包围展伯承与铁凝的那队官兵其中并无尉迟俊这般的高手可是却有数十名披着重甲的“藤牌兵”在内。
田承嗣的“芽兵”是军中精锐而这“藤牌兵”又是“牙兵”的精锐身披的重甲刀枪不入一手持刀一手舞牌最适宜于阵地上要活捉俘虏的包围战缺点则是身披重甲跳跃不灵。
华剑虹与铁铮并肩杀进碰着了藤牌兵利剑刺在他们的身此只听得当当声响那些藤牌兵丝毫无损仍然一排排的推挤过来。
华宗岱道:“待我破他!”夺过了一文铁枪唰唰几枪每一枪都是刺着一个藤牌兵的膝盖藤牌兵虽然披着重甲却怎禁得住华宗岱的内家真力膝盖关节部位被铁枪刺着登时都站立不稳跪倒地上。
藤牌兵是一排排向前推进的只倒下了几个立即便变成战的绊脚石登时阵形大乱有许多藤牌兵收不住脚步前面刚给绊倒后面也跟着倒了。
华宗岱冲开了一个缺口不怎么费力已把展伯承与铁凝接了出来。
铁凝感激得很说道:“华姐姐多亏你们父女了请你一定要做我的客人。”华剑虹道:“这本来是我们连累了你的咱们同舟共济理所应当。如今尚未冲出包围呢还不能欢喜得太早我们是要到贵寨拜访的脱险之后再谈吧。”
田悦手下的“牙兵”有数千之多铁铮等人只是冲出了小包围圈四周围还是敌人。不过数千人总不能在一个小地方挤压出核心之后可以供他们活动的范围则是较大了。
铁铮等人都已相当疲乏要杀出去亦非易事。杀了出去两条腿只怕也跑不过追兵的马匹。铁铮想到此层说道:“咱们可以先找坐骑。”他们三人的坐骑都是素经训练的骏马从前秦襄送给他们的父母的。
三人撮唇长啸他们的坐骑听得主人呼唤也出嘶鸣呼声原来田悦手下的一班武士识得这是千金难买的三匹骏马早已抢了去准备献给田悦。
但这三匹骏马只知服从主人不肯陌生人骑的那些武士骑不动它们只好用蛮力牵着走走得还不很远。它们听得主人使唤要跑回来踢翻了两个武士。其他武士连忙合力将它制服。
就在此时忽见军中分成两队一队保护田悦离开另一队却以北宫横为又向着他们所在之处杀来。
原来田悦见宝车己经夺获此来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因为不放心让手下押解宝车是以率领一部分队伍先行回去却令北宫横率领剩下的牙兵捕“盗”。田悦来时带领了这许多牙兵来准备碰上大批“强盗”的哪知和他们对敌的只是四少年男女和一个大人当然无须再用那么多人对付他们了。虽然华宗岱的武艺高强也颇出他意料之外。
田悦离开之后北宫横倒是少了一重顾忌心里想道:“单打独斗只怕我多半不是华宗岱的对手。趁此机会将他除了也好。
虽然难免为江湖好汉耻笑但我这是奉命行事大有藉口可以不遵江湖规矩。对就是这个主意!”
华宗岱道:“你们先走我来抵挡追兵。”铁凝年纪最小激战了半天比她哥哥更为疲乏心中想道:“你倒说得容易我可是连跑也跑不动了。”但她也是个倔强的姑娘可不愿在人前示弱当下咬了咬牙说道:“哥哥咱们闯!咱们拼!”心想:“即使跑不动也决不能叫人看轻了!”
心念未已只见华宗岱有如饿虎擒羊一个起落扑翻了两个牙兵夺过了他们手中的长矛。“呼呼”两声两文长矛一齐掷出。普通暗器最多不过在百步之内伤人他这两支长矛却直飞出半里之外那儿正有一班武士在企图制服铁铮他们的三匹坐骑这两支长矛掷得奇准便似两道催命符似的恰恰从两名武士的后心插入前心穿出!
北宫横大怒拍马赶来。华宗岱不慌不忙转眼之间又夺了两支长枪两支大戟长枪飞出又杀了两名伏马的武士另外那两支大戟则向着北宫横飞去。北宫横挥舞铜人把两支大戟打断可是他胯下的战马一条腿亦已伤着倒了下来。
北宫横飞身下马来追华宗岱。大队骑兵也跟着他冲杀过来。
那一班武士被杀了四人余众纷纷躲避铁铮他们的坐骑无人管束登时向着主人飞奔回来。
铁铮等三人得回坐骑喜出望外。照铁铮的意思本来还想等华家父女一同走的华宗岱已是连连挥手叫道:“快跑快跑避开驿道日后我自会来寻找你们。”
铁铮一想华宗岱身具绝世武功不在他师父空空儿、父亲铁摩勒之下凭他这身武功料想可以保护女儿杀出重围。他们三人差不多都已筋疲力竭留下来也帮不了他们父女什么忙甚至反而会变成他们的累赘倒不如听从华宗岱的主意先杀出去。铁铮道:“好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华老前辈后会有期!”他们的坐骑都是久经训练的战马不须主人驱策自会光选择敌人比较稀疏的地方逃跑。
华宗岱也向着他们逃跑的方向杀出不断夺取敌人的枪矛着杀追赶铁铮的骑兵。他们的坐骑跑得快不多一会已是跑出峡谷摆脱了追兵。
铁铮等三人一口气跑了二三十里天色已是入黑时分这才策马缓行。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月亮已经升起却不见华宗岱和他的女儿踪迹。
铁凝嘀咕道:“怎地还不见他们?华老前辈不是叫咱们避开大道的吗?他应该想得到咱们是抄这条小路的。咱们已经放慢坐着等了这许多时候以他们父女的轻功照理也应该赶到了。”
铁铮道:“华老前辈说过日后才到咱们山寨来的也许他突破之后另走一条咱们不知道的小路去了。华老前辈神功绝世应不至于不能脱险的。”话虽如此心中也不免忐忑不安。
展伯承道:“咱们找个地方先歇歇吧人不疲马也累了。”
铁凝笑道:“谁说人不疲?你不提起还好你一提起我可已是觉得又渴又饿了。饿还好受大半天滴水不进喉咙却似要冒出烟来一般难过死了。”
铁铮道:“好咱们今晚就在这座林子歇宿吧。”三人之中他的内功较厚但紧张一过亦觉疲累不堪。
进了树林他们先在一道山溪边停下人和马喝了一顿清水精神稍稍恢复。
铁凝把头浸入水中抹了一把脸理好头笑道:“好舒服好舒服!但现在不渴了肚子可又饿啦。”
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不久就捉到一只黄麋。展伯承是在山中长大的孩子熟悉各种野果又采摘了许多可以供入食用的野果。
回到原处只见已经燃起一堆火铁凝却在篝火旁边盘膝低头打瞌睡的模样。
铁铮推了她一下道:“傻丫头你一个人怎么就可以睡着了?蛇来咬你怎么办?火烧着你怎么办?”
铁凝一下子就张开眼晴道:“谁说我睡着了?我是在想事情呢!”
铁铮道:“哦原来你会用心思、想事情你想什么?”
铁凝道:“你别小看我我正在盘算一条妙计呢。吃饱了才告诉你。”
三人把黄麋烤熟了分食黄麋是野味中最好吃的一种铁凝吃饱了肚子抹抹嘴道:“可惜少了一点盐。”
铁铮笑道:“馋嘴的姑娘你想的什么妙计现在可以说了吧?”
铁凝却先叹了口气说道:“咱们失了展大哥的财宝山寨的粮饷也没着落了咱们还好意思回去见爹爹吗?”
铁铮笑道:“你不必绕着弯儿说话了我早知道你是想的这一件事啦。”铁凝道:“不错。咱们总得想个法儿把那一车珍宝夺回才好。”
铁铮道:“但咱们只有三个人呢华家父女和咱们只是一面之交即使能够找着他们咱们也不好求外人相助。”铁凝道:“求外人相助那还有什么面子?当然只能靠我们自己的力量。不能力敌难道不可以智取吗?”
展伯承道:“对咱们先听听凝妹的妙计。”
铁凝道:“哥哥你别作出笑话我的神气;这妙计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向一个人偷师的她也是你佩服的一个人呢。”
铁铮道:“你越说越奇怪了。是什么人?难道他也有相同的遭遇?”
铁凝道:“你还记得爹爹说过的段表婶的故事么?当年段表婶是潞州节度使薛嵩的义女魏博节度使田承嗣一要勾吞路。烂二要迫她嫁给自己的儿子也正是今天领兵来劫咱们的那个田悦后来段表婶偷进魏博节度署夜盗金盒那金盒是压在田承嗣床头底下的这才吓得田承嗣不敢胡作妄为。那次田悦非但未得妻还失了聘礼只好自叹晦气。”
铁凝所说的‘段表婶’即是段克邪的妻子史若梅她在离之时芳名“红线”。“红线盗盒”的故事传播江湖不但铁铮兄妹知道展伯承也是早就听得父母说过的。
铁铮道:“哦原来你是要师法段表婶的故智。但当年段表婶有段表叔帮她而今日的田承嗣帐下高手如云也恐怕要胜过当年呢。好像那个使尉迟鞭法的军官就是一个劲敌。”
铁铮还未知道北宫横比那尉迟俊更强十倍因为当华宗岱北宫横交手之时他们三人都是陷在重围之中未瞧见北宫横的本领。
铁凝道:“段表叔表婶当年也不过十六八岁的少年比咱也大不了多少咱们还比他们多一个人呢。他们敢干的咱们为什么不敢干?”
铁铮比妹妹稍微老成持重但决非胆小。他的性情是一旦作了决断之后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向前闯的。在他妹妹说话之时他也早在心中反复思量过了。
最“稳当”的办法当然是先回山寨报讯但伏牛山与魏博远隔千里之遥山寨决不能调动大兵来攻魏博。
铁铮心里想道:“爹爹与杜叔叔要在寨中坐镇其他头目头领还不如我们。我若回去报讯爹爹也派不出能人相助何必让他们操心?”
铁凝话声一落展伯承被她激起了豪情先附和说道:“好铁家妹子你敢去闯龙潭我也何惧去探虎穴!”
铁凝道:“展大哥已赞同了哥哥你呢?”
铁铮筹思已熟微笑说道:“你这条计策不是不可行但也还要从长计议。”
铁凝道:“计议什么?”
铁铮笑道:“魏博的牙兵都是认识咱们的人咱们总不能这样骑着马大摇大摆地进城吧?我看先得有个歇脚的地方把坐骑寄在那儿咱们半夜再潜入魏博。还有田承嗣的节度署我想最少也有几百间房屋咱们也应该预先知道里面的地形和布置否则盲摸盲撞就只能凭运气了。”
这些都是铁凝未曾考虑到的不觉一呆硬着嘴道:“凭运气就凭运气总胜干什么也不干。”
展伯承道:“铁兄弟想得这样周到想必心中已经有数了。”
铁铮道:“我倒想起了两个人来凝妹这也是你提醒我的。”
铁凝得她哥哥一赞才又欢喜起来说道:“是哪两个人?我还没想起呢。”
铁铮道:“段表婶最要好的朋友是谁?”
铁凝道:“哦你是说聂姑姑?对啦她的丈夫又正是咱们的师叔呢。可是他们夫妇乃是江湖游侠行踪无定你怎知道他们此刻是在哪儿?”
铁铮兄妹所说的这对夫妇乃是方辟符与聂隐娘。方辟符是磨镜老人的关门弟子与铁摩勒同一师门因此在辈分上是铁铮兄妹的师叔。聂隐娘和他家的渊源更深她与段克邪的妻子史若梅是异性姐妹自小一起长大的。她的父亲聂锋本是朝廷大将且曾在魏博节度使辖区之内做过镇守使和田承嗣常有往来的。后来聂锋因事不能如朝廷之意被削职为民(事详《龙凤宝钗录》)前两年亦已去世了。
聂隐娘嫁了方辟符之后尽散家财和父亲旧日在官场中的一班亲友都断绝了往来夫妻俩双双行侠江湖。
铁铮说道:“方师叔和聂姑姑不比外人咱们可以求他们相助。
聂姑姑从前是时常在魏博节度署中进出的咱们不必劳烦她亲自出马但至少也可以给咱们作一个指路人。”
铁凝摇了摇头说道:“能够找得着他们当然是最好不过。可是他们行踪无定你怎知道他们如今身在何方?”
铁铮笑道:“我当然知道否则我也不会提起他们了。他们就住在离魏博城不过五十里的一条村子里。离城不远但地方却很偏僻是一个山沟里的村子。”
铁凝道:“你说的可是二龙沟?”
铁铮道:“不错方师叔的老家就是在二龙沟的。”
铁凝道:“这个我知道但你怎知道他们准在家中?”
铁铮道:“南叔叔上月曾在潞州道上碰见他们方师叔告诉他要回老家住三几个月的。南叔叔为了怕咱们路上失事曾把这一条路上的可以信赖的几位爹爹的好朋友告诉我第一个就是方师叔。我本来想告诉你的这几日在路上心情紧张就忘记说了。”铁凝年纪虽小心思却很灵敏说道:“咦这里面有点奇怪之处。”
铁铮道:“有什么奇怪?聂姑姑不愿和娘家那班亲戚往来她父亲所留下的那间将军府她早已不要的了她不是贪慕富贵的人难道不能和丈夫住到山沟里吗?”
铁凝道:“不是这个意思。南叔叔不是要到江南劫漕运的吗?他为什么不拉方师叔和聂姑姑帮手?方师叔自幼父母双亡为什么突然间又想到要回老家去住几个月?”
铁铮过后也曾想到这两个问题但当时却因南夏雷行色匆匆没有细间。当下说道:“南叔叔是绝不会骗咱们的方师叔和聂姑姑与咱们就像一家人一般更是绝对可以相信他们回老家住必有缘故。先去见了他们你再问聂姑姑吧。”
铁凝笑道:“要是方师叔和聂姑姑也不能相信天下就没有可信之人了。我当然信得过他们我只不过好奇而已。好吧那么咱们不必等华家父女了明天早上就去。”
铁铮道:“不现在就去。天亮了路上怕会碰到官兵露了风声。你已经吃饱了肚子该有精神了吧!”
铁凝笑道:“就是有点儿想打瞌睡也好我且撑着眼皮待到了方师叔家里再睡走就走吧!”
少年人有一股劲说干就干尽管十分瞌睡一骑上马背精神也就来了。好在这晚月色明亮铁铮虽没去过二龙沟却知道是在魏博城东五十里的一座山下从他们现在的这个地点前往则大约有七十里路。
当下铁铮在前引路三人三骑就朝着那个方向夜行。他们的坐骑都是久经训练的战马夜间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也懂得自行避开凶险之处选择合走的路简直不须主人分神照料而且比普通的马匹白天在平地上走还快得多。
有一座山作为目标不至于迷失方向他们是三更过后出的七八十里路程天亮没多久便已到了。
他们找到了一个一早出来所柴的樵子问起了二龙沟方家这樵子正好是自小熟识方辟符的虽然觉得这三个少年来得有点奇怪也还是给他们指了路向。
方家的屋子是泥砖所砌外面围有一道仅仅高逾人头的矮墙看得出是刚不久前粉刷过的。这座住宅比之富贵人家的青砖大屋当然差得很远但在一个穷山沟里却已有如鹤立鸡群。铁铮等人不必再问已知道是方家了。看这情景方辟符夫妇料想也在家中而且要住一段较长的时间否则他们不会多花工夫粉刷。
这道矮墙铁铮他们要跳进去乃是易如反掌但他们是小辈可不能这样。
铁铮拍了会子门里面无人答应。铁铮与展伯承道:“咱们好不好通名禀报?”要知铁铮颇懂江湖避忌他是绿林盟主铁摩勒之子由于父亲的关系江湖上有许多人是知道他的。这地方虽然偏僻也得提防隔墙有耳泄露了风声。
话犹未了忽觉微风飒然墙内突有暗器袭来铁铮吃了一惊连忙使个“龙翔凤舞”的身法避开。
铁凝心中有气说道:“方师叔你怎么打起我来了。”把那暗器接下却原来是两颗熟透了的龙眼。
大门打开走出来的果然是方辟符笑道:“你们这两个小鬼长得这么高了叔叔都几乎认不得你们了呢。这位是——”
铁铮道:“他是展大哥。”方辟符道:“哦知道了进来吧。”铁凝这才知道方辟符是用龙眼充作暗器试出他们的家数的。聂隐娘与铁、段两家的交情在先他们小时候与聂隐娘常在一起。
方辟符出道在后虽是他们的师叔见面的次数却不多。一别了六年小孩子长得快也难怪方辟符不敢立即相认。
铁凝剥了壳把两颗龙眼送入口中笑道:“多谢方叔叔的龙眼聂姑姑呢?”
方辟符道:“你聂姑姑还未起床。”其时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分普通练武的人习惯都是起得很早的铁凝心里想道:“聂姑姑这个时候还未起床难道是患了病?”可是刚刚踏进人家的门口不好就这样探问。
方辟符带他们进了屋子叫道:“隐娘你看是谁来了?”
聂隐娘刚好梳洗完毕走了出来笑道:“哪里来的这位标致姑娘?哦原来是阿凝。走近来让姑姑瞧瞧几年不见你可让姑姑想死了。嗯还有铮侄和展世兄你们也长得这么高了已变成了大人啦。什么风把你们吹来的?真是难得!”
铁铮兄妹小时候常与聂隐娘一起尤其铁凝更是常常跟在她的身边十分稔熟就像一家人一般。故此聂隐娘一见他们就与铁凝先开玩笑。
铁凝仔细一瞧只见聂隐娘面色焦黄略带浮肿腰躯粗大腹部隆起但双眼有神神情也很愉快却又不似有病的模样。
铁凝纳罕道:“聂姑姑你可真是福啦!”她记得聂隐娘从前是一副杨柳腰肢十分苗条的。
聂隐娘“咕”的一笑道:“是么?”她的一个侍女正端上茶来这侍女是聂隐娘从前的手下女兵与铁家兄妹也很熟的听了铁凝那句话更是笑得弯下了腰。
铁凝道:“咦你们笑些什么?我说错话了?”那侍女道:“铁姑娘你们多住两天就可以吃上你姑姑的红蛋啦。”
铁凝这才知道原来聂隐娘不是胖而是怀孕不禁也笑了起来道:“我真是糊涂。姑姑恭喜你啦。”
方辟符道:“我就是因为你姑姑有了喜不能在江湖走动我们才回老家住的。但你们却怎知道我们在这儿?”
铁铮道:“十多天之前我们碰到南叔叔南叔叔告诉我们的。”方辟符道:“南夏雷要到江南去劫漕运可惜你姑姑身子不便可帮不上他的忙。你们是为了他的事来么?”
铁铮道:“不是。”心想:“聂姑姑是就要生产的了可好不好告诉他呢?”铁铮虽然懂事但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大孩子对妇女生产的事情连一知半解也谈不上他倒是怕聂隐娘为了他们的事操心影响了腹中胎儿。
方辟符吃了一惊道:“是山寨中出了事么?”聂隐娘笑道:“你不用顾忌说吧我即使帮不了你们的忙也可以给你们出出主意。”
铁凝素来知道这位聂姑姑计智过人是一位女中褚葛平生也不知经历过多少风浪决不至于临事慌张。她心里藏不住说话便说出来道:“不是山寨有事是我们遭了意外。我们有一车金银珠宝给田承嗣的手下抢去了。”
聂隐娘道:“哦有这样的事吗?你们哪儿来的这许多珠宝又是怎样给田承嗣抢去的?”
铁铮简单他说了经过铁凝便抢着说道:“姑姑身子不便我们不敢劳烦姑姑与方师叔只是来求姑姑指点的我们想今晚进他的节度使衙门但地方还不熟悉。”
聂隐娘笑道:“原来你们是师法你们段表婶的故智。勇气倒是可佩但恐怕还要从长计议。田承嗣帐下颇有能人呢!”
铁凝道:“我们都想过了。只有这个办法可行我们不怕危险。”
聂隐娘道:“好吧少年人也应该多经一点风浪今晚就让你们的师叔陪你们去吧。”
铁铮道:“不方师叔应该留在家中照料姑姑。我们今日到来一路上虽没遇见形迹可疑之人但也不能不提防意外。万一有狗腿子到此搜查有方师叔在家也好对付。”铁睁性格最似他的父亲凡事都惯于先替别人设想。
聂隐娘笑道:“这真是一代胜于一代辟符你看他们这几个娃儿比我们当年又强得多了。好吧你们先吃点东西让我给你们安排。”
铁凝见聂隐娘赞同她的意见松了口气笑道:“我们昨晚三更吃了一只黄麋肚子倒不饿只是想睡觉。”她精神一松下来不觉连打呵欠。
聂隐娘道:“好那你们就先去歇息。放开心事好好睡吧!今晚没有精神可是不行的呢!”
这一觉直睡到黄昏时分聂隐娘叫他们起来吃过了晚饭便给他们安排今晚的行事。
聂隐娘已经绘好了一张地图说道:“我也已经有将近十年未到过田承嗣的衙署了。不过相信里面的建筑虽有增加大致不会有太多的变动。田承嗣从前是住在东面这间暖香阁的他的儿子田悦则住在西面这座拒翠楼。你们不妨先到这两处地方试试倘若能擒得他们父子任何一个就不愁他们不还你们的珠宝了。”
聂隐娘接着道:“我知道你们都已练成了一身功夫但田承嗣帐下高手甚多总之是要加倍小心才好。你们进了他的节度府之后不要走在一起三个人可以各走一个方向一个去暖香阁一个去捐翠楼还有一个在这两地之间的假山上策应。这样有个好处倘若有一处给现了其他两处也可以出来扰敌使得敌人风声鹤唳不知你们来了多少人。你们就可以减少被围困的危险必要时也可以多些逃脱的机会。”
聂隐娘思虑周详许多铁铮他们想不到的细节聂隐娘都一一加以指点。她把那张地图详加讲解之后又拿出了三套衣裳三个暗器囊说道:“今晚有几分月色你们都换上夜行衣吧。这暗器囊里除了有梅花针铁莲子之类的暗器之外还有火石我是准备给你们必要的时候放火的。”
铁铮三人这才知道在他们睡觉的时候聂隐娘已经给他们赶裁了三套夜行衣。聂隐娘不过比他们大十岁左右却不但像他们的大姐姐还简直像他们的慈母了三人都是深深感激。三人回房中换好了衣裳出来已是二更时分聂隐娘道:“地图由铁铮携带你们两人把这张地图再看一遍尽可能默记心中。进了衙署你们要分开来走就不能再看地图了。好了你们可以走了祝你们顺风。我在家中静候你们的佳音。”
三人出了方家立即施展轻功奔往魏博城。路上铁铮说道:“聂姑姑真是替我们准备得十分周到只是有一件事情却有点出我意外。”铁凝道:“什么事情?”铁铮道:“方师叔不是说要护送咱们的吗?我以为还要费一番唇舌才能将他劝阻的谁知聂姑姑和他都不再提此事了。”
铁凝笑道:“这不好吗?这就是表示聂姑姑已经放心得下咱们
所以她和方叔叔也就无须再和咱们客气了。”
铁凝哪里知道就在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方辟符与聂隐娘正在家中提出这件事情。
原来他们夫妻早已商量定妥由方辟符暗中保护他们却不让他们知道免得他们于心不安。
他们一出门方辟符也立即换了夜行衣并多戴了一张面具因为他还是要在家中住几个月的恐防给人认出他的面貌。此他将要出门但又放心不下妻子欲行又止。
正是:
仗义犯难出门去拔剑四顾心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