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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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士彬再次回头看雅漾的时候,眼睛里透出一丝决绝。

  那眼神让雅漾刚才仍保有的那么一点点信心瞬间崩塌,灰飞烟灭。

  “在这里,哪儿都不要去。”他说完,人已经跃出门外。

  洞房一下子变得空旷,只剩她孤零零一个人。

  透过门可以看到外面杀伐的场面,大宋的士兵正被一群手持弯刀的异族杀害。

  也有人在反抗,在搏斗,但都因猝不及防,手无兵器而最终只能束手待毙。

  杀声震耳欲聋,窗外隐隐可以看到火光。

  这洞房大门敞开,反倒没有人冲进来,估计这一片红艳之中,雅漾这个小小的人儿,穿着同样刺目的颜色,已经与这片血色融为一体了。

  她脱下逶迤在地的隆重织锦长嫁衣,顾不得那泛着优雅光泽的厚实质料是否因为遗落在地而脏了一片。

  冲到陪嫁的嫁妆箱里,零乱地搜出一件最普通,最不起眼,却能让她行动自如的外衣,套在身上。

  她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与杀伐,却敏锐地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冲到妆镜台前,将细软首饰拢在一起,随便找了块布,企图将这些都包进去。

  门口有人冲了进来,雅漾匆忙转身,将身体掩住珠宝。

  看到来人是李士彬,才长吁了一口气。

  李士彬旁边跟着一个中年将领,她认出是那日在河边给他送信的人,真儿此刻正躲在那中年人的庇护下,瑟瑟发着抖。

  她迅速将包细软的布对角扎了两个结,用手提着,冲到李士彬面前。

  “周平,带夫人赚保护好他的安危。”

  旁边的中年人点头,伸手欲要取雅漾手里的包裹。

  雅漾往后缩了缩,并不想交给他。

  她本质上依旧是一个精于计算的女子,对于钱财她虽然有时会任性挥霍,但不代表她会将危急时候的救命钱随意交予他人。

  只淡淡说:“我们去哪里?”

  李士彬望着雅漾,眼里泛出星点泪光:“不知道,我会让周平带你们到安全的地方。”

  雅漾点头,“好,那你呢?你什么时候来找我们?”

  李士彬沉默着,突然不再说话。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你先跑,看能不能回父母家,你在那里等我,我到时候来找你。”

  是女人的天性,特别是在最危险的时候。

  雅漾忽然发现李士彬说会来找自己那句话说得非常没有底气,那语气,就好像自己拒绝讨厌的销售上门所编造出来的无伤大碍的谎言一样。

  李士彬身后有一个人冲过来,手持弯刀,一刀狠狠劈下。

  雅漾的眼里反射出一抹白色光晕,同时伴生着满脸恐惧的表情。

  李士彬看到了,唇角露出一丝嘲弄的笑容,眼都不回,手中长剑向后直刺,剑刃刺入党项人的心口。

  一瞬间,血从被拔出剑的地方飞溅出来,伴着“嘶嘶~~~~~~~~”的仿佛风的声音,溅在雅漾的脸上,开出一朵绚烂的玫瑰。

  “夫人,走吧,晚了就逃不出去了。”周平在一旁提醒她。

  雅漾挥手擦去脸上的血渍,拉着真儿,跨过门槛,冲了出去。

  周平跃身于她们前方,挥刀杀出一条血路。

  雅漾和真儿就在他后面一路奔跑,一路躲闪。

  原来,电视都是骗人的,性命交关的时候,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逃命二字。

  哪会有什么临走时的生死,卿卿我我,你侬我侬。

  在危险之地多待一刻,自己就离死神越近一步,李士彬可能就更加不能放开手脚战斗。

  她拉着真儿跑的时候,连头都没有回一下,耳朵里只听到李士彬砍杀时的声音。

  不能回头,绝对不能回头,她怕自己回头看到的场面会让自己停下软弱的步伐。

  活命是此刻唯一的念头,但心却隐隐地痛。

  李士彬要她在府里等他,可是她清楚地知道,这一次,凶多吉少,九死一生。

  那个曾经在延河边两次救她的温润男子,那个在河边与她花前月下的良人,也许再也见不到面了。

  ****

  旷野里燃起一簇火,在天地的黑幕下,显得微不足道。

  火光照亮了围坐在旁的三个人,被风一吹,忽明忽暗,如夜一般动荡。

  雅漾纷乱的发丝被风吹得四散飞扬起来,有几缕任性地飘到她面前,混淆了她本就因含泪而模糊的视线。

  马匹因为疾驰许久,已经累倒,她们就这样被困在荒野之上。

  似乎后面并没有追兵追捕,他们也疲劳到了极点。

  特别是雅漾,从早到晚,因为婚礼,就几乎没有吃过一点东西。除了刚才洞房时为了礼仪需要而吃的那几个生红枣。

  饥饿的感觉混杂着紧张与汗水,让她止不住发抖,寒冷的北方黑夜侵蚀入她的皮肤。

  她却无心再顾这些,心里只想念着生死未卜的丈夫。

  看到对面默默不语的周平,轻轻问了一句:“周大人,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周平用木头拨了拨火,让他烧得更旺一些,淡淡说:“夫人不必在意太多,将军会安全的。”

  那一句不冷不热的话,刺耳了些,雅漾直起身,擦去眼泪,眼睛直直看着对面的周平:“周大人,您刚才也叫我夫人了。那就是说,我,你们将军的夫人,完全有权利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完全关系到我丈夫的生命。请问我有什么理由被蒙在鼓里?”

  周平沉默一会儿,看了看雅漾,“自从上次将军误杀了那五百降兵之后,夏大人就对于边疆军务不断插手。自那次通敌事件后,将军更是不被信任。前些日子又来了许多降兵,夏大人一定要将他们留下,编排入正式的军队。说如果一味误杀来降的党项人,反而助长了对方的实力。将军虽然不同意夏大人的见解,但也无能为力,只能派人对这些降将多加监督。结果今日将军大婚,所有人都放松戒备。党项人里应外合,我们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是西夏李元昊的毒计?”雅漾问。

  周平微微点头:“也许这个李元昊在打仗方面并没有多少经验,但却很有计谋。最近这几次,李将军多少都吃亏在这上面。”

  雅漾不再言语了。

  她认真捉摸着刚才周平所说的话,绝望地推断出一个她不怎么愿意触及的结论,李士彬这次真的很危险。

  里应外合,这些西夏人摸清了金明寨所有的兵力分布情况,借着大婚之际,突然举兵,而自己的丈夫,应该是他们的最大目标吧。

  李元昊前后三次用计陷害,所有的矛头都直指自己的丈夫。

  虽然他官职并不如其他人脯但却是西疆重镇唯一让党项各大部族惧怕的大宋将军。

  李元昊应该是在很久之前就想除去他了,只是借自己大婚,终于等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契机,着实不容易啊。

  雅漾对军事比历史更不了解,所以她只能问:“周大人,您可以告诉我,李将军此次生还的机会有几成?”

  周平抬眼看了雅漾一眼,随即将眼神挪开,飘忽着不敢说话。

  雅漾压下心中的难过,恳求说:“周大人,您尽管告诉我,不用担心。我现在都处在这样的境地了,与其自我欺骗,还不如知道真实的情况,以作应对来得实际。”

  周平叹息一声,闷闷地说:“一成。”

  真儿在旁边一抖,被雅漾看到,挪过去轻拍着她的背:“没关系,只要还有一成把握,我就相信他会活下来,除非传来他已经阵亡的消息,否则我就一定会再见到他。”

  真儿听完,轻轻点了下头。

  雅漾为了安慰她,又对她笑了笑。

  刚才这话,她是用来劝真儿的,同时,也是劝自己的。

  只有这样,她才有坚持下去的信心。

  一阵寒风吹过,真儿瑟缩一下,雅漾将她搂进怀里,像一个姐姐一样安抚着她。

  “没关系,真儿,没关系。明天我们就回延州了。”

  对面的周平又似有深意地看了雅漾一眼,未发一语。

  雅漾知道,他的眼神是何意思,延州?真能回去吗?金明寨已然失守,党项人怎么会放弃毫不设防的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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