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日,当初升的朝阳将第一缕金色的光辉抛在洛阳城上时,柳浥雨正好抬起头来看到了恍如镀上了金漆的定鼎门。
虽然已经战火的焚烧,又经历了二百多年的风吹雨晒,仍巍峨的耸立在洛阳城正中的定鼎门犹如一位庄严的长者,依旧默然俯瞰着洛阳城门中的芸芸众生。
当他走近时,发现城门处多了一队队来往巡逻的士卒。甚至在城楼上也站满了弓箭手,虎视眈眈地看着每个行人。每个城门口都有数十个持戟卫士在盘问来往客商。他走上前走,一个虎背熊腰的兵士走了过来,见他白衣飘飘,又只持了一柄剑,脸色一沉,便呼叱左右拿下。柳浥雨莫名其妙,已有七八个士兵拥了上来。他眼见对方人多,倏地左足尖一点,已倒纵开一丈有余。
几个士卒扑了空,大声叱骂,正在此时,一匹黄色的骠马直驰过来,骑者穿着一袭明光铠,却又没带头盔,只是用头帻扎住了,老远叫道:“你们这帮兔崽子,还不快让开!”
柳浥雨见到那人正是王茂元,喊道:“王兄,想煞小弟了!”却不见他如何运劲,身子突地飞过越在他身前的诸人,已稳稳地落在王茂元一丈之处。王茂元一拉马缰,那马人立而起,王茂元却已飞身下马。急走过来拉住柳浥雨手臂,大声笑道:
“刚刚早上,我才接到韦侍郎的书信,就连脸都未洗急忙赶来,这才接上你。轻尘,你的功夫可是越来越好了,人家骑马,你一路走来都堪堪同时到洛阳,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这马可就没用了,哈哈!”
他说着走到城门口,对着那个身材魁梧的士卒就是一拳,骂道:“蠢材,也不想想这是什么时候,人家真要来袭,会如此光明磊落地走过来吗?连个门都看不好!”柳浥雨见王茂元一拳将那士卒打飞六尺,心下不忍,走过去将那士卒扶了起来。边上一阵喧动,那士兵讪讪地谢了柳浥雨,又带着几个小卒前去盘问来人。
柳浥雨和王茂元并肩向洛阳走去,问道:“王兄,怎地你的属下一见我来就如此?再者,城楼上都站满了箭手,这东都可比上都戒备都森严不少啊,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王茂元笑道:“不瞒兄弟说,五日之前,我等在洛阳与一帮贼人大战了一场,可惜贼人跑了不少。我怕他们再来扰乱,这才在洛阳各门布了重兵。这事说来话长,等为兄到了府中,慢慢说与你知。”
这时,两个亲兵各牵一匹骏马上前,王茂元先自上马,说道:“轻尘,我现下住在旌善坊,从这里有几里路程。你随我一起骑马过去吧!”柳浥雨应声也上了马。
二人缓缓行过洛阳早上的市坊里,但见行人已是不少。队队士卒列队从街上经过,见到王茂元,俱是躬身作礼。秋日的晨露不断从路边的树枝上滑落,无声地浸入地里,在马蹄印中翻起一丝泥土的清香。王茂元路过一家店铺,要了两个烤的香喷喷的胡饼,分了柳浥雨一个,自己便在马上大嚼起来。柳浥雨知他胃口极好,微笑着把饼还给了他,王茂元擦擦嘴,歉然笑道:“我就是爱吃,你也知道的,呵呵。”
他说着打了个嗝,转头问道:“轻尘,韦侍郎说你前些日子受伤很重,怎么回事?若是武功来论,只怕你也是天下有数的领头人物。加之轻功又是绝伦,怎么会被人伤成那样?”
柳浥雨听到此言,勒住疆绳,摇头道:“那是家师仙逝的那晚……”王茂元大吃一惊:“张真人已经死了?这不可能,这,这,这不可能,不可能。”一句话直道了十余个“不可能”。柳浥雨眼睛微酸,说道:“王兄,我师父真的已仙去了,动手伤他老人家的,是洛阳的北邙四子,还有一个是我六师兄的孪生兄弟,小弟此次前来,便是想查知这北邙四子的所在。”
王茂元一时楞住,半晌方道:“他妈的,那几个老小子平时装模作样,却如此不知好歹!个把月前,崔少南与范天遂那二人来我家中与我告辞,说是得了一柄好剑,要去江南访友,可能半年后才能回来。我与他四人平时看在他们家世份上,多有往来,这天还和他二人喝了半夜酒才散去,还说起王延休、卢元卿二人都是多日未见。轻尘,早知他四人这般恶毒,胆敢前去伤害张真人,我早知道就把他四个狗贼抓了起来,咔咔一刀一个,砍下他们的狗头,呸!”说着连连拍头,显得愤愤不已。
柳浥雨一路上向王茂元讲述了当日拔仙观中诸人血战一场之事,王茂元边听边骂,两人且行且谈,不一时,已到了旌善坊的防御使府门口。一名亲随家丁走了上来禀道:“将军,您走后不久,便有一男二女前来拜谒,此刻正在前厅等候。”
王茂元啐了一口,说道:“这么早就有人来,真是不知所谓。”与柳浥雨下马,一齐步入前厅,见西首院子一个身穿黑色僧袍的男子正在和一个身穿雪白衣衫的极美少女说话,这少女的面容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另有一个异族美女立在男子身后。那黑衣男子一转头,柳浥雨一见这脸边欢声大叫“大哥!”飞身上前。
这男子正是袁子期。袁子期一见柳浥雨,也是欢呼一声,两个相互握住手臂,柳浥雨激动之下,只是一直点头。
王茂元见二人如此亲热,大出意外。再见那雪衣少女时,只觉她清丽无俦,面容依稀相识,却又想不起来。正呐呐间,那少女躬身施了一礼,说道:“王叔叔,你还记得若荷么?”
王茂元一听这话,立即想起眼前这绝美少女便是郢王的女儿,当即跪了下去,说道:“公主驾到,茂元迎接来迟,还望公主恕罪。”李若荷忙走过来,扶起了他,说道:“王叔叔太见外了,侄女冒昧前来,惭愧得紧。”
柳浥雨此时正拉着袁子期过来,想起这少女正是当日在裴府外与之对掌的少女,心中已有三分疑惑。听到王茂元叫她“公主”,更是大惊失色,一时呆立当地,手足无措。李若荷随即见到柳浥雨,脸色忽然雪白,瞬时又满脸红云,望着袁子期,双手不自在地握在一起。
袁子期潇洒地向王茂元行了个礼,朗声道:“王将军,在下数日前见这位李姑娘被人所伤,斗胆留她休养了数日。得知王将军与李姑娘家有旧,这就赶忙将李姑娘护送到府上。此时方知李姑娘乃是宗室贵主,失敬至极,还望李姑娘和王大人恕罪。”
王茂元转头向柳浥雨一看,柳浥雨说道:“王兄,这位是我的结拜兄弟袁子期,表字仲道,现下却在景教中礼佛。”看了一眼袁子期身边的归雁,见她肤白鼻挺,不知袁子期何时有了个艳婢,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袁子期知他心中所想,转向归雁道:“王将军,这位归雁姑娘是我从西域带回,乃是友人所赠,却也却之无恭,是以一直带在身边。在下既入景教,自当身无挂碍,归雁姑娘这几日一直在照顾李姑娘,却也颇为顺当,还请李姑娘收下归雁,也算是在下为她找到个好归宿。”
说罢长揖到地,便道:“此间事已了,李姑娘请自保重,或当后会有期,兄弟,你我分别日久,便去同饮一壶如何?”说着眼望柳浥雨。柳浥雨一见袁子期,早就想畅谈一番,当下向王茂元深揖一躬,说道:“王兄,此刻我见大哥,有许多话要说,此刻便想与大哥长谈,实在是对不住王兄了,多谢王兄相接之情,我与大哥先去一聊,再来与王兄共聚一醉,请王兄见谅。”
王茂元见李若荷到来,又见刚见柳浥雨便要告辞,他一直想招待公主,想到柳浥雨暂别是全兄弟之义,若是留二人在府中倒怕多事,便点头道:“也好,轻尘,你随时过来,不必拘礼。”柳浥雨点了点头,却见边上的李若荷满脸飞红,牙齿轻咬下唇,好像在偷偷瞟他。他心想这少女怎么会在此,又与袁子期在一起,却听袁子期爽朗的笑道:“王将军真是快人快语,在下深佩,如此便多谢了。”柳浥雨便和袁子期一起抱拳,接着双双飞身而起,一跃丈余,已从门墙上飞出。
柳浥雨出得门来,急忙问道:“大哥,三月上旬,我去成都找你,找遍成都却不见你踪影。问你街坊,却都不知所踪。还有人说你去西域了,难道你真去西域了?季逦真嫁到了西域?”
袁子期微笑点头,柳浥雨连呼不解。二人走到一个饭店前,袁子期笑道:“兄弟,大哥请你喝早酒。”柳浥雨一起入内,拣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袁子期叫了两角酒,一斤羊肉,四只胡饼,酒保应诺去了。
袁子期见柳浥雨脸上血色不足,问道:“兄弟,你最近又和谁动手了?怎么伤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