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葬礼第三日,镇国公移驾而,南宫臣尚在前厅守灵。
锦歌在门前小苑里来回踱着步子,她已经失去玄月的消息多日了。
镇国公南宫弈的悄然驾到,并不曾惊动府中多少人。若不是锦歌察觉到身旁的侍卫和侍婢纷纷悄然退出院子,只怕也想不到这位贵比天胄的青玄第一王爷,竟然选择这般静默的姿态出现在她眼前。
阳光明媚,锦歌眯着眼打量起面前这位不可一世的阴谋家。
他身穿藏青色锦缎常服,银线勾边,上饰简单的龙纹图案。顶戴简约的金冠,面色阴鹜的看着自己。
这眉眼倒是与南宫臣有个七分像,只是眉目更显刚毅,眸中深不见底的探究,夹杂着极深的戾气。
站在锦歌面前,倨傲的打量着她,仿佛在看一件器物般漠视。
他身后只带了一名身着紫衫的中年男子,宽额长脸,五官倒是俊朗,因上了些年纪,眼角有明显的皱纹。
叫锦歌惊诧的是,与南宫弈的冷漠孑然不同,这名男子眸中竟藏着几分激动的看着自己。锦歌讶然,只觉得此人眉眼有几分熟悉,却又想不出,曾在哪里见过。
不待锦歌有机会相询,便听镇国公面带不悦道:
“没有礼数!”
锦歌这才缓过神来,仰面对上南宫弈不可一世的眸子,淡然道:
“王爷城府极深,何须与我一介女子计较?”
镇国公眉头一蹙,面上却是换上一层冷笑:
“哦?那你可知与本王作对的下场?”
南宫弈一言既出,叫锦歌不禁想起南宫王妃临死前的面容。那一声声痛恨和不甘的呻吟,叫人毛骨悚然。
跟随在南宫弈身后的男子面色略有些紧张的看向锦歌。
锦歌掩过眸中异样,神色平静的看着南宫弈,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一位普通的故人。
“若不是小女对王爷尚有可用之处。只怕早已领教了王爷的手段。”
南宫弈看着楼锦歌淡笑的眸子,这不过十来岁的黄毛丫头,竟有这般胆色,叫他不由的另眼相看。
有那么一瞬,这丫头的倨傲的眼神,叫他想起了当年风姿绰约的楼墨年。
“虎父无犬女。你倒是像极了楼墨年。”
南宫弈眸中一闪而过的厌恶没有逃过锦歌的眸子,锦歌不由的加倍谨慎起来。
大多数人提及美人爹爹时,无论身份贵贱,总会称一声楼相。纵使爹爹如今为阶下之囚,只要一天没有定罪。被人直呼性命纵使不合时宜的。况且,南宫弈方才的眼神和语气,仿佛与爹爹不是一面之交那么简单的。
眼下与他硬来,吃亏的总是自己。
锦歌压过心中不快,慢条斯理的回道:
“王爷也生了个好儿子。”
提及南宫臣,镇国公面上顿时恢复了得意的神采。
“若能助我儿一臂之力,本王定不会亏待于你。”
锦歌不知南宫弈所求为何,却不由想起了南宫王妃的下场。面上扬起淡笑,道:
“如此便多谢王爷厚爱了,不过……我爹爹尚在大夏天牢。小女如今不求富贵,只求爹爹平安,不知王爷可有法子?”
话题又绕道了楼墨年身上,南宫弈的面色刹时变得难看起来。
“王爷深谋远虑,日后只怕富贵盈天,如今爹爹大势已去。王爷又何必咄咄逼人呢?再说王爷虽使得一手好计谋,找来相似之人冒充我爹爹犯案。却难免会留下线索,难道王爷不担心。若是大夏帝君查出始末,会为青玄招来灭顶之灾吗?”
镇国公的面色阴晴不定,锦歌看在眼里,接着劝道:
“再说那幽冥杀,王爷可有把握能控制它一世?纵使能换的一世安稳,可一旦王爷百年,谁又能保证它不会噬主?”
镇国公神色冷凝,锦歌话音刚落,他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这就不是你一个小丫头能过问的话了。”
锦歌闻言,神情一肃。
“王爷口中的小丫头,不仅是黎族嫡脉之后,更是大夏左相楼墨年的嫡女,若不得王爷金口玉言,小女宁死不从。”
“放肆!”
镇国公锦衣玉食几十年,何时受过一个黄毛丫头的威胁,不由怒从心生。
“你一个黄毛丫头,竟敢对本王大不敬!”
“如今小女家破人亡,实在想不出何惧之有?”
锦歌冷着眸子,森然以对。
“父王——!”
南宫刑正要发怒,一道白影闪过眼前,立在他面前,恭敬的请安,将锦歌小小的身子不着痕迹的掩在身后。
“父王为何在此,叫儿臣一阵好找。”
镇国公一见南宫臣,面色沉凝了片刻,缓了语气道:
“吾儿何事?”
“帝君帝后亲自前来扶灵,宫里派人过来商议司仪事宜。”
镇国公一凛,仿佛有些不能相信般喃喃自语:
“他们果然亲自前来?”
片刻,眼角扫过面前场景,又道:
“你与我一道去前厅议事。”
南宫臣颔首。
二人翩然离去,留下锦歌一人僵直了身子立在冬日的阳光里,依旧浑身冰凉。
鸳鸯与冬青这才敢从外院探了探脑袋,前后脚的进了院子。
“小主……”
二人行了礼,见锦歌面色不善,欲扶锦歌进屋。
“你们是南宫臣的人。”
锦歌眼神直直的看向远处,语气极为清淡的说着话,话里的意思却很鲜明。
冬青鸳鸯不禁一愣,惶然对视一眼,只装作不曾听见,执意将锦歌扶进了屋子。
锦歌见她二人有话要说。亦不曾阻拦,由着她二人动作。
眼下她为人鱼肉,甚至连两个丫头都不如。
二人进了屋,关好门窗。鸳鸯在外室守着,冬青将锦歌一路扶进了内室。再三确认窗外无人,这才朝着锦歌跪了下来。
“小主,奴婢与鸳鸯,确为南宫世子安插在镇国公府的探子,不知小主如何看出的破绽?”
冬青被锦歌在外院的一席话,早已惊出一身冷汗。
自南宫世子入大夏为质子。王妃便将府中旧人换了血。她二人隐身国公府多年,如今竟然叫锦歌一眼看穿,心头震颤不已。
不待锦歌出声,冬青朝着锦歌磕了三个头,轻声道:
“奴婢二人既是南宫世子的探子。也是相爷安插在青玄的人。”
冬青一席话,当下叫锦歌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什么?!”
她瞪大了眼,瞧着神色平静的冬青,一时不敢相信。
爹爹安插在国公府的人?
竟是她相府的人!
“小主还请谨慎些好,这院子外头王爷安插了不少大内高手。”
锦歌忙压下心头狂喜,放低了声音,道:
“你再说一次,你是谁的人?”
“小主。奴婢确是相爷的人。”
冬青抬首,眸中已然蒙上一层水汽。
“奴婢二人是暮景二十二年进的国公府,在此已然隐藏了九年。”
锦歌此事不敢大意。谨慎道:
“为何如今才言明身份?你们可有信物?”
冬青见锦歌不敢轻信,只好解开胸前暗扣,露出雪白的前胸,胸前赫然印着指甲盖大小的枚印记。
锦歌仔细看去,心中大惊。
这印记与爹爹贴身携带的小印刻画着一模一样的“夭”字,这印鉴爹爹从不离身。平日里自然无人见过。
小夭,这是她的名字。
爹爹早些年便布下棋子。只为守护她的一生。
鸳鸯见此,亦上前给锦歌磕了头。也露出了胸前同样的印记。
冬青见锦歌动容,这才缓声道:
“国公府规矩森严,凡是会武艺的婢仆一律不用,奴婢二人不会武艺,相爷担心我二人藏不住信物,便命人为我们烙上了印记。小主不知,在您到来之前,王妃与王爷曾命人假扮小主,试探府中可有奸细。若不是我二人谨慎,只怕早已性命不保。”
冬青短短几句话,道出了这些日子的艰险。
锦歌早已泪睫于眶,上前亲自扶起二人。
真好,如今,她又不是孤身一人了。
“你们如今又是如何认出我的?”
鸳鸯与冬青纷纷红了眼,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勃然流露。
“奴婢依您的话,回禀了王爷,见王爷果然亲自来见您,便担心此次只怕真是小主来了,忙命鸳鸯去给世子报信。鸳鸯回话说世子得知此事,忙丢下前厅的事儿就赶来了,且再三嘱咐,要奴婢务必看好了小主,不能叫王爷伤了主子。奴婢们便笃定,您定是我们的小主不假了!”
感动之余,二人不由想起楼相的安危,哽咽道:
“小主,相爷此番可是真的遭难了?”
锦歌垂泪,点了点头,安慰道:
“听说下了天牢,帝君一直没有定罪,也不曾对外宣说此事,或许还有转机。”
念及两人毫无功夫自保,锦歌一时又有些犯了难。
“罢了,纵使有你们在此,只怕也护不了我多久,若我遇难,你们便忘记过往,待到了年纪,找个好人家嫁了吧。爹爹如今许不了你们富贵,但求你们平安便好。”
冬青鸳鸯一听这话,当即落了泪。
“小主说的是哪里话?当初相爷也嘱咐奴婢二人,若是待小主平安及笄,我二人便可脱身回京。若是途中遇上难事,只管保命。小主,相爷待我们恩重如山,奴婢们便不会贪生怕死,定然要护得小主全身而退!”
锦歌一怔,眸中又染了一片温热。
美人爹爹真是好手段,叫每一个手下,都忠心耿耿,愿以性命为报。
“好!既然你们愿于我同进退,那么我功成之日,便是我们身退之时!”
“奴婢听令!”
二人俯身跪拜,肃然恭顺。
锦歌将她二人亲自扶起,重新整理了情绪。既然如今有了她二人相助,便可打听出不少府中秘事。
突然,锦歌想起了什么,问道:
“你们可知今日跟在王爷身后的中年男子是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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